十月中旬的重庆，秋意渐浓。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夕阳的余晖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将课桌椅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苏知微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把笔记本一本本整齐地码放进包里。林悦去办公室拿作业了，临走前让她在教室等一会儿。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苏知微坐在座位上，从书包侧袋掏出一本淡蓝色封面的散文集，轻轻翻开书页。阳光落在纸面上，将铅字映得格外清晰。她喜欢这个时刻的宁静，教室里只剩下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突然，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比平时响亮许多：
"妈，我知道了！今晚肯定写作业，不打游戏了！"陆见著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数学作业我记下来了，回去就做！"
苏知微的指尖在书页上顿了一下。她从未听过陆见著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平时在学校里，他总是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此刻却明显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叛逆和无奈。
"爸，你别帮我说话，"陆见著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不然我妈又要骂你了！"
苏知微不自觉地抬起头，望向教室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见陆见著靠在走廊的窗台边，手机贴在耳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紧锁的眉头。他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白衬衫，显然是刚打完篮球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回去。"陆见著挂断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转身要走，却透过门缝对上了苏知微的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陆见著愣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来："你怎么还没走？"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懒散，但耳尖却微微泛红，显然是因为刚才的电话被人听见而有些尴尬。
"等林悦。"苏知微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她去办公室拿作业了。"
陆见著"哦"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开始收拾书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能看清上面细小的绒毛。他的动作很大，书本被胡乱塞进书包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陆见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爸？"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声音大得连苏知微都能隐约听见："儿子，你妈刚才是不是又说你了？没事，爸晚上给你煮你爱吃的小面，偷偷煮，不让你妈知道。"
陆见著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开来，整个人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生动："爸，你别被我妈发现了，不然你又要洗碗。"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亲昵和依赖，与平时在学校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知微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她从未听过陆见著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温暖、轻松，带着对家人特有的亲昵。在学校里，他总是那个大大咧咧的体育委员，爱打篮球，不爱学习，对什么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了爸，我马上回去。"陆见著挂断电话，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假装看书的苏知微，突然开口："你爸妈会这样吗？"
苏知微抬起头，有些茫然："什么样？"
"就是..."陆见著抓了抓头发，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妈管我学习特别严，我爸就偷偷给我做好吃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苏知微看着光影中漂浮的细小尘埃，轻声回答："我爸妈...都希望我成绩好。"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陆见著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他们对你很严？"
苏知微点点头，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的折痕："他们希望我考上重点大学。"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家里的气氛都会随之变化——考得好，餐桌上会有她爱吃的菜；考得不好，整个晚上都会笼罩在低气压中。
陆见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突然说："我妈也严，尤其是学习。每次考不好都唠叨半天，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他的语气难得地柔和，没有了平日的锋芒，"我爸总说，她是因为太在乎我了。"
苏知微抬起头，对上陆见著的目光。夕阳的光线将他的眼睛映成了琥珀色，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理解和共鸣。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男生，其实也有着自己的压力和烦恼。
"我爸爸..."苏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他很少下厨，但每次我考得好，他会特意做红烧鱼。"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提起家里的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见著笑了，阳光在他的牙齿上跳跃："那下次考试前，我得提醒你爸准备鱼了。"他的语气轻松，带着善意的调侃，却让苏知微感到一种奇妙的安慰。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林悦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知微！作业拿到了！"她的马尾辫因为奔跑而微微摇晃，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张老师说这次作文可以自选题目！"
苏知微站起身，合上书本，对陆见著轻轻点头："再见。"
陆见著随意地挥了挥手："明天见。"他的目光在苏知微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继续低头收拾书包。
走出教室时，苏知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见著站在窗边，夕阳的余晖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中，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不再是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能是他爸爸又发了什么消息过来。
"看什么呢？"林悦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哦～陆见著啊。"她促狭地眨眨眼，"他今天打球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帅？"
苏知微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但她心里却浮现出刚才陆见著说起父母时那种罕见的温柔表情，那是她在学校里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走廊上，几个值日生正在拖地，水渍在夕阳下闪着微光。苏知微和林悦小心地避开湿滑的地面，走向楼梯口。身后传来教室门关上的声音，接着是陆见著轻快的脚步声，他哼着一首流行歌曲的调子，声音渐渐远去。
校园里的梧桐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子铺满了石板路，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苏知微抬头望向天空，夕阳已经沉到了教学楼后面，只留下一片绚丽的晚霞，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林悦挽住她的手臂，歪着头问道，"是不是陆见著跟你说什么了？"
苏知微摇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没什么，就是...聊了聊家里的事。"
林悦睁大眼睛："他跟你聊家里的事？"她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提高了八度，"他平时跟赵宇都不怎么说这些的！"
苏知微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落叶。她想起陆见著说起他爸爸偷偷煮小面时的笑容，那种被家人宠爱的温暖，是她很少体验过的。在她家里，成绩单就是晴雨表，决定着父母的表情和餐桌上的气氛。
走出校门时，她们遇到了赵宇。他正站在小卖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可乐。
"看见陆见著了吗？"赵宇冲她们喊道，"他说好打完球等我的！"
林悦摇摇头："他刚才在教室打电话，好像说要直接回家。"
赵宇撇撇嘴："又放我鸽子。"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可乐，"肯定是他妈又催他回去写作业了。"
苏知微微微一怔："他妈妈...很严格吗？"
"那可不，"赵宇夸张地摇摇头，"上次月考他数学没及格，他妈整整唠叨了一个星期，还把他篮球没收了三天。"他做了个鬼脸，"那三天他可惨了，整天黑着脸，连我都懒得理。"
苏知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从未想过，那个在篮球场上光芒四射的陆见著，在家里也会因为成绩不好而挨训，也会有被没收心爱之物的烦恼。
回家的路上，苏知微经过一家面馆，热气腾腾的小面正在出锅，香气扑鼻而来。她突然想起陆见著电话里说的"爸晚上给你煮你爱吃的小面"，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林悦疑惑地看着她，"想吃面？"
苏知微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但她的思绪却飘回了教室里的那一幕——陆见著说起父母时那种又爱又无奈的表情，他眼睛里闪烁的温暖光芒，还有他难得展现出的理解和共鸣。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知微抬头望向天空，几颗星星已经隐约可见，在暮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陆见著之间的距离，似乎比想象中要近一些——他们都背负着父母的期望，都在努力成为他们希望的样子，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
第二天早上，苏知微比平时早到了教室。推开门时，她惊讶地发现陆见著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正低头看着什么。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
听到开门声，陆见著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嘴角微微上扬："早。"
"早。"苏知微轻声回应，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注意到陆见著的桌上摊开着一本数学练习册，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与他平时潦草的作业判若两人。
陆见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爸说...如果我下次月考及格，就给我买新的篮球鞋。"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腼腆，耳尖微微泛红。
苏知微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会及格的。"
陆见著挑了挑眉："这么肯定？"
"嗯。"苏知微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看看错题。"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陆见著看着那本笔记，封面上是苏知微清秀的字迹，工整地写着"数学笔记"四个字。他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带着微微的暖意。
"谢了。"他的声音很轻，但眼神却很认真，"我爸的小面...其实挺好吃的。下次..."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下次你考得好，可以来尝尝。"
苏知微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晨光中，陆见著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平日里张扬的眉眼此刻显得格外温和，嘴角挂着一丝真诚的笑意。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赵宇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陆哥！昨天怎么放我鸽子！"
陆见著迅速收回手，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日的懒散："谁让你迟到半小时？"但他的耳尖却悄悄红了起来，在晨光中格外明显。
苏知微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嘴角却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麻雀欢快地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鸣叫。晨风轻轻拂过，带来远处食堂飘来的面包香气，混合着秋天特有的清爽，让人心情不自觉地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