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玉阶春拍夜场,空气里浮动着金钱与野心的气息。
水晶吊灯将拍卖场切割成无数璀璨的菱形光斑,落在台下贵宾微笑的侧脸上。
白情陷在第三排正中的座椅里,长腿交叠,指尖一枚冰种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冷的绿芒,映着他过分漂亮却写满倦怠的眉眼。
他像一只无聊的狼,懒洋洋地扫视着这个用金钱堆砌的猎场,一切都熟悉得令人乏味。
拍卖师正抑扬顿挫地介绍着一件明永乐青花缠枝连纹梅瓶。
看不懂。
白情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目光随意地掠过前排。
散焦的镜头猛地对准了某个目标,他整个人极其细微的顿住了。
斜前方,隔着一个空位,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极其罕见的月白色云锦长裙,并非当下流行的紧身款,而是宽袍大袖的改良式样,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修长的脖颈和挺拔的背脊。
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颊边。
像是一只误入名利场的小白兔。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颈间一抹帝王绿翡翠吊坠,水滴状,幽幽地贴在锁骨凹陷处,在拍卖厅变幻的光线下,仿佛一滴凝固的深潭。
她微微侧头,倾听身旁一位白发老者的低语。
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未施过多脂粉,有种清冷感。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磁场,周遭繁华喧嚣,她置身事外,像一株高山雪莲,兀自皎洁。
白情的心脏在那一瞬突兀地漏了一拍。
心动感?
不,不是。
是一种久违的近乎本能的狩猎欲。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目光炽热,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逡巡。
她身上每一点细节,都在无声叫嚣着“昂贵”与“不可亵渎”。
这成功点燃了白情骨子里最深的征服欲。
他喜欢把昂贵又不可亵渎的东西,变成自己的收藏品。
轮到一件清代紫檀嵌百宝花鸟纹多宝柜,起拍价八百万港币,竞拍很快攀升到一千五百万。
白情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懒洋洋地举起手中的号牌。
“一千八百万。”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场内静了一瞬,白情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尤其是他感受到斜前方那道清冷的目光似乎也被吸引,短暂的扫了过来。
他微微侧头,迎上她的视线。
那道目光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好奇,没有惊艳,只有一种彻底的,近乎漠然的无视。
那双眼睛平淡的像冬日的湖面,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便毫无波澜地移开了。
白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难以言喻的挫败感猝不及防地缠上他的心脏。
无视?
他白情居然被一个女人无视了?
还是在他刚刚掷出两千万只为博她一眼后。
这种挫败感迅速转化为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执念。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底晦暗,像是发现了最顶级的猎物后的暗流涌动。
拍卖会临近尾声。
最后一件拍品,也是今晚的重头戏——一枚重达15克拉的缅甸鸽血红宝石戒指,被命名为“烈焰之心”,起拍价三千万港币。
灯光聚焦在丝绒托盘上,那枚红宝石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燃烧着。
竞拍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数字在拍卖师口中飞快跳跃。
直到五千万,场内响起低低的吸气声。
坐在这个厅的自然都是顶级富豪,但用五千万买一枚戒指,显然逼近许多人的心理底线。
白情像个耐心的猎人,直到举牌者寥寥时,他才慢悠悠地举起号码牌。
“五千五百万。”拍卖师声音拔高。
众人目光再次聚焦。
白情没有看任何人,他只锁定着斜前方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他看到她微微侧过脸,似乎对身旁的老者说了什么,老者微微摇头。
“五千五百万一次,”拍卖师开始倒数,“五千五百万两次。”
就在锤子即将落下的时刻,一道清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拍卖厅的寂静。
“六千万。”
全场哗然。
白情唇角的笑意逐渐凝固。
那个一直安静的月白身影,不知何时从身旁老者手里接过一个极其小巧的黑色号牌,白皙修长的手指正稳稳托着它。
她的目光平静地投向拍卖师,姿态从容。
居然是她?
白情更加兴奋。
他看上的猎物,不仅昂贵,而且凶悍,这太有意思了。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举牌,声音带着张扬的慵懒和势在必得;“六千五百万。”
“七千万。”月白身影的声音依旧平静,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七千五百万。”白情的声音里带上了紧绷,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枚戒指的实际价值,但他不在乎。
他要赢,他要做主宰。
“八千万。”她的声音像冰珠落地,清脆冰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场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两个疯子身上。
白情脸上的慵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逼到悬崖边的震惊。
他死死盯着那个举着号码牌的女人,试图找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举着号牌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平静。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屈辱感猛地蹿上白情的头顶。
他引以为傲,无往不利的金钱武器第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彻底失效。
她甚至不屑于与他进行一场你来我往的游戏,而是用他理智上无法接受的数字来碾压。
“八千万一次!八千万两次!八千万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女士!”拍卖槌落下,发出清脆的回音,像扇在白情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
白情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那个女人在拍卖师和工作人员的簇拥下优雅起身,走向后台办理交割手续。
她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如同九天之上的一缕寒月清辉,消失在VIP室门后。
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白情的热血。
“呵。”一声带着自嘲的轻笑从白情的唇边逸出。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扳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风暴渐息。
“有意思。”他喃喃自语,眼神里重新聚集起志在必得的,危险的寒芒。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白情身边,微微躬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客气:“白少,云小姐交割完毕,即将离开,她托我转告您一句话。”
“说。”白情锐利的目光如刀锋刺向对方。
保镖面不改色,清晰地复述,声音毫无波澜:“‘拍卖场上的游戏,白少玩得尽兴就好,至于其他’云小姐说,‘您还没付够入场费。’”
“入场费?”白情咀嚼着这三个字,更深的寒意夹杂着被轻视的怒火直冲头顶。
他还没付够入场费?在她眼里,他白情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他想冲进那间VIP室,抓住那个女人问清楚。
想让她看看,他白情到底是个什么人。
但他最终没有动,只是留下一句话:“告诉她,这入场费,我白情付定了。”
保镖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身影没入VIP通道转角。
白情像一座骤然冷却的火山,表面死寂,内里岩浆翻涌。
指尖的翡翠扳指被攥的死紧,冰凉的玉石几乎要嵌进皮肉。
这女人,他记住了。
拍卖会的人流逐渐散去,留下空荡的喧嚣余韵。
白情缓缓转过身,走向出口,他的背影挺直,步伐依旧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
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合拢,金属门映出他此刻冰冷的神情。
不就是游戏么,咱们走着瞧。
拍卖会的鎏金大门在身后合拢,香港潮湿的夜风裹挟着维多利亚港的咸腥扑面而来。
八千万落槌的回音还在耳膜深处震荡,混合着那句“入场费还没付够”的冰冷嘲讽,吵得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
白情站在灯火辉煌的半岛酒店门口,顶级跑车的钥匙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
他拿出手机,屏幕冷光映着他线条锐利的下颌。
“三件事:第一,查清今晚拍下‘烈焰之心’的女人,我要她所有资料,从出生到现在,滴水不漏;第二,查那枚帝王绿吊坠的来历;第三,弄清楚她身边那个老头是谁。天亮之前,放在我桌上。”
电话那头是训练有素的应声。
白情掐断通讯,坐进驾驶座。
引擎的咆哮撕裂了夜的寂静,跑车如离弦之箭汇入璀璨的车河,他却感觉自己像个迷途的旅人,在钢铁森林里漫无目的地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