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在凌晨三点准时送达白情位于深水湾的顶层公寓。
厚厚一沓,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只开了一盏阅读灯,昏黄的灯光笼罩着那些冰冷的文字和照片。
云意,二十二岁,云氏集团唯二继承人,母系家族背景深不可测,早年在欧洲顶尖商学院深造,主修艺术史和金融双学位,归国后并未立刻接手家族生意,反而低调经营着一家私人艺术基金会和一家精品投资公司,专注于非遗文化保护与活化。
资料里附了几张偷拍的生活照:在苏杭某个老缂丝工坊里俯身观察织机,侧脸专注;在某个慈善晚宴上与人交谈,眼神疏离;还有一张模糊的远景,她独自站在故宫的琉璃瓦红墙下,背影孤清,仿佛与身后的历史融为一体。
资料里还特意标注了她的常用香水——Lelabo 22-Bergamote。
白情的手指停留在那行香水名上——烈焰古龙。
他想起拍卖厅里的云意,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个白发老者是她的外公,江南丝绸泰斗苏泊远,苏氏织造的掌舵人,一个名字就代表半部近代丝绸史的活化石。
难怪……白情扯了扯嘴角,难怪她身上那件云锦,带着时光沉淀的尊贵。
天光微熹时,白情合上资料,眼底没有半分睡意。
资料中的一字一句都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
金钱堆砌的浮华在她面前不堪一击,那就换个玩法,融化一座冰山,靠的是耐心。
一周后,云意私人艺术基金会主办的“经纬天成——中国缂丝艺术特展”预展酒会。
地点选在黄浦江畔一座由“经纬天成——中国缂丝艺术特展”预展酒会。
地点选在黄浦江畔一座由旧棉纺厂改造的艺术空间。
云意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烟灰色羊绒长裙,长发松松挽成低髻,露出优美的天鹅颈。
颈间换了一枚小巧的古玉平安扣,温润内敛。
她正与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匠人交谈,姿态谦和,眼神专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却隔着一层薄冰,毫不触及眼底。
白情端着香槟,隔着攒动的人头,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被他贪婪地捕捉。
时机成熟。他穿过人群,步伐从容,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精准地在她与一位老匠人谈话的间隙切入。
“云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清晰地递到她耳边。
云意闻声侧目。
看到白情的瞬间,她眼中那层薄冰般的笑意迅速覆盖上一丝极淡的疏离。
她认出了他,拍卖场上那个挥金如土、眼神炽热得让她感到冒犯的男人。
“白先生。”她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疏远。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她欣赏旁边一件清代缂丝龙袍复制品的时间。
白情的心脏被那目光里的冰碴轻轻刺了一下。
但他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反而更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真巧,没想到云小姐对缂丝艺术也有如此深厚的研究和热情。”
他目光扫过展厅里那些精美绝伦、价值连城的展品:“这些经纬交织的杰作,每一寸都凝聚着匠心和时光,令人叹为观止。比起某些……只能用价格衡量的石头,”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空无一物的手指,“这里的每一件展品,都拥有无法估量的灵魂。”
这番话,是他对着镜子反复演练过的成果。
他精准地避开了拍卖会上的尴尬,将话题引向她显然倾注了心血的艺术领域,言语间流露出对传统工艺的“欣赏”和对纯粹物质主义的“不屑”。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开场白,一张试图叩开她心门的、看似高雅的名片。
云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恭维或被打动的痕迹。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通透得让白情感觉所有精心设计的台词和表情都被轻易看穿。
“白先生过誉了。”她开口,声音清冽,如同山涧冷泉,“缂丝的灵魂在于‘通经断纬’的坚守,在于一寸光阴一寸丝的寂寞,至于石头……”她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璀璨夺目,却也冰冷易碎,不过是各有所好罢了。”
她轻描淡写地将他的刻意拔高踩回地面,顺便将他对“烈焰之心”的觊觎也归为一种低级的喜好。
白情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他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力道都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卸掉。
他刚刚意识到——这个女人,软硬不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躁意,决定祭出最后的“诚意”。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设计极其简约却质感非凡的黑色名片夹,抽出一张同样低调奢华、只在角落烫印着私人联络方式的名片。
这不是普通的商业名片,而是他“白情”这个身份的私人通行证,代表着某种顶级圈层的准入许可。
“云小姐,”他微微倾身,将名片递向她,姿态不容拒绝,“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我对非遗文化的商业活化很有兴趣,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深入聊聊?我知道外滩新开了一家Lumière d'Amour,主厨是我朋友,米其林三星,环境私密……”
“不必了。”云意的声音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后面精心准备的邀约。
她没有伸手去接那张代表着无数人梦寐以求机会的名片。
她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越过白情的肩膀,落向展厅入口的方向,原本冰封的眼底,竟极其细微地融化了一丝暖意,连带着声音都放柔了些许。
“今晚约了人。”
白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名片在他指尖显得无比尴尬。
又是拒绝,还如此干脆的不留情面。
他甚至比不上她今晚约的人?
他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入口处,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气质沉稳矜贵的年轻男人正从容步入。
男人身形挺拔,面容英俊,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却在目光触及云意的瞬间,唇角漾开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那张和白情有三分像的脸,正是来自他的小叔——白铭。
那个只比他大两岁,却已是白家新一代里最受倚重、手腕通天的实权人物。
白铭显然也看到了白情,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径直朝云意走来,步伐沉稳,气场强大。
白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随即又涌上一种被戏耍的愠怒。
他看看云意眼中那瞬间融化的暖意,再看看从容走近的白铭,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毁灭性的嫉妒瞬间攫住了他。
原来她今晚约的人,是他?
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但处处都压他一头,被家族视为标杆的小叔。
“小叔?”白情的声音不大,但在如此沉寂优雅的展厅里,已然算得上不雅,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白铭已经走到近前,闻言微微蹙眉。
他没有理会白情,只是看向云意,声音低沉悦耳,带着自然的亲昵:“抱歉,路上有点堵。”
云意的目光落在白情那张因嫉妒和愤怒而变得生动的漂亮面孔上,清冷的眼底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怜悯。
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微微侧身,对白铭道:“铭哥,我们进去吧,陈老他们还在等。”
“好。”白铭自然地点头,一个眼神示意,他身后跟着的助理便不动声色地隔开了还想上前纠缠的白情。
云意甚至没有再看白情一眼,她挽上白铭伸出的手臂,两人并肩,从容地走向展厅深处,姿态默契而和谐,仿佛一幅天然的璧人图。
白情被彻底晾在原地。手里的名片被他无意识地捏得皱成一团,尖锐的边角刺入掌心。
他白情,连让他们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呵……”
他转身离开会场,手中皱烂的名片随手摔在地上,昂贵的纸张瞬间沾满了尘埃。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盯着云意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暗如深潭,一字一句,如同诅咒:“给我盯死云意,我要知道她每一分钟的行踪。”
电话挂断。
白情站在原地,路边霓虹灯闪烁,却照不进他眼底翻涌的黑暗。
这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彻底点燃了他骨子里最深的执念和破坏欲。
他倒要看看,这入场费,到底要付到什么地步,才能买到一个靠近她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