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mière d'Amour餐厅的落地窗外,黄浦江的夜色被霓虹浸染成一片流动的斑斓绸缎。
顶层VIP区,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流淌。
白铭端起酒杯,深红的液体在杯中旋转。
他看向对面的云意,眼神温和中带着的探究:“今天在预展,Eros似乎很意外见到我?”
云意正用银叉轻轻拨弄着瓷盘中的松露鹅肝,闻言动作微顿,抬眸。
灯光在她清冷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河。
“意外吗?或许白少爷大概以为,我今晚的‘约了人’,是句托词。”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却让白铭心中了然。
他这个侄子怕是踢到了铁板,还踢得毫无风度。
“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白铭放下酒杯,语气带着长辈式的无奈,却也有冷峭,“被宠坏了,做事太冲动,欠考量。”
他意有所指,目光扫过云意空无一物的手指。
“冲动是魔鬼。”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语,又像在回应,“他不懂缂丝的灵魂,也不懂石头的冰冷。他只懂征服的快感。”
这句话,精准地剖开了白情所有行为的本质。
白铭眼中掠过一丝赞许。
这个女孩的洞察力,远超她的年龄。
“那你呢?”他问,带着几分好奇,“你看穿了他的把戏,为什么还要赴我的约?”
云意拿起餐巾,姿态优雅地沾了沾唇角,动作从容。
“因为铭哥你,”她抬眼,目光清亮坦荡,“是白家少有的,能把‘征服’这个词,换成‘合作’的人。云家的丝绸,需要更广阔的航道。”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清晰地划出了界限——她欣赏白铭的能力和格局,这是合作的基础,与白情那种纯粹荷尔蒙驱动的追逐,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油画般静谧的氛围被突兀又带着硝烟气场的风暴骤然撕裂。
“原来是我小叔啊。”
轻佻、尖锐、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嘲讽的声线。
白情就站在屏风旁,一身黑衣几乎融入阴影,只有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在灯光下白得惊人。
白铭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放下刀叉,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乱,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Eros,这么没规矩。”
“规矩?”白情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刺耳。
他猛地抬腿,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把空椅子,金属腿与大理石地面发出令人心惊的刺耳刮擦声。
“小叔,她是我先看上的。”白情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手指直指云意,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拍卖场的羞辱,预展酒会的无视,所有累积的挫败感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目标却错误地锁定上了白铭。
云意的表情瞬间恢复了拍卖场上的那种冰封状态,她甚至没有看白情一眼。
“你那些女朋友还不够多?”白铭语气平淡,却精准地砸在白情最不堪的软肋上。
他目光扫过白情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带着长辈审视后辈胡闹的漠然。
“我白情想要的东西,”白情冷笑,目光依旧死死锁着云意,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这句话像是对云意的宣战,也像是对自己失控情绪的强行解释。
白铭不再看他,优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后摆,动作从容不迫,带着掌控全局的威仪。
“云小姐,”他对云意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
这是宣告,不是商量。
云意同样优雅起身,自始至终,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过白情。
这彻底点燃了白情最后的理智。
他看着他们默契起身,准备离开的背影,一股被彻底无视的愠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
“站住。”他嘶吼道,一把抓起云意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狠狠砸向地面。
“砰——”
水晶杯碎裂,猩红的酒液如鲜血般飞溅开来,在云意月白色的裙摆上,洇开几朵刺目的彼岸花。
碎片四射,有几片甚至擦着白铭的裤脚飞过。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整个VIP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红酒杯碎裂的余音在回荡。
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震惊地看着这位失控的白家少爷。
白铭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回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
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重的压迫感,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Eros,注意形象。”
“云意,你故意的吧?”白情却像没听见白铭的警告,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云意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云意纤细的手腕瞬间泛红。他眼睛赤红,声音压得很低,却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嘶哑变形:“故意接近我小叔来气我?嗯?”
这荒谬的指控,是他混乱大脑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白铭的眉头终于狠狠皱起,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放手。”
就两个字,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今晚这事没完。”白情死死盯着云意,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他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就这样跟着白铭离开,否则,他白情将彻底沦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
白铭直接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隔绝了白情疯狂的目光。
“别逼我叫保安。”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
白铭牵着云意离开的时候,白情彻底疯了。
“都他妈给我站住。”
他一脚踹向那张铺着精致餐具、摆放着价值不菲食物的餐桌。
“哗啦啦——”
整个餐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宾客都目瞪口呆,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噩梦。
白铭掏出了手机,屏幕冷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没有看白情,目光平静地落在手机屏幕上,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锥,精准地射穿了白情最后一道防线。
“需要我打电话给大哥吗?”
这句话,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冰瀑,瞬间将白情从头浇到脚,连灵魂都冻僵了。
大哥……白澜……
那个名字,那个男人,是白情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之源,是唯一能让他瞬间从失控的野兽变回瑟瑟发抖的幼崽的存在。
白澜的严厉,白澜的失望,白澜那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目光……
那些深植于骨髓的恐惧记忆瞬间被唤醒,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所有的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从白情眼中褪去,只留下一片被恐惧冲刷后的茫然和空洞。
他抓住云意手腕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了。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泥塑。
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片和污渍,看着白铭手中那部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手机,看着云意裙摆上那刺目的红酒污迹……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交织着,将他彻底淹没。
他突然扯开嘴角,对着白铭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行,你们狠。”
白铭不再看他,收起手机,对着云意微微颔首:“别理他。”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
他带着云意,从容地穿过那片狼藉,走向餐厅出口。
侍者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蚁,迅速无声地上前,开始清理残局。
白情像被钉在了原地。
餐厅里死寂一片,只有侍者清理碎片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密密麻麻的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震惊、鄙夷、怜悯、幸灾乐祸……
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打着他残存的自尊。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点烟的动作做了几次才成功,打火机的火苗跳跃着,映着他苍白失神的脸。
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暴戾。
他看着白铭和云意消失的方向,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江景,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充满了无尽的苍凉。
那笑声在空旷而狼藉的餐厅里回荡,像一头受伤孤狼的悲鸣。
“第一次有人能这么耍我……”他自言自语,烟雾从唇齿间逸出。
大哥……小叔……
第一次想接近一个女人,需要这两个人同时来阻止他。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