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十八号的顶层露台,暮色将黄浦江染成一条流淌的融金缎带。
对岸陆家嘴的摩天楼群次第亮起,Eros倚着冰冷的琉璃栏杆,指尖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烟灰无声坠落于脚下的璀璨深渊。
“暗影”的最新报告让他兴奋的焦灼,名为“云意”的那团业火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智能丝绸?这片蓝海,他Eros必须分一杯羹。
他正盘算着如何以“投资人”的身份强势介入,一个冰冷又极具压迫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瞬间冻结了周遭的喧嚣。
“白情。”
不是“白少”,也不是“Eros”,是连名带姓,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告。
白情缓缓转身。
苏杞烈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出鞘的利刃。
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暮色中漾着冷光。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直刺向白情,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露台上,其他宾客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低气压,下意识的远离了这个角落。
“苏少。”白情露出一个惯用的标准社交微笑,带着几分玩味慵懒,试图掩饰内心的警惕。
“真是稀客,找我喝一杯?”他晃了晃手中的雪茄,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
苏杞烈没有理会他刻意的寒暄,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像实质的墙壁压向白情。
两人身高相仿,但苏杞烈眼中的那种沉淀了家族底蕴和护犊心切的凌厉,让白情不寒而栗。
“离我妹妹远点。”苏杞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盯着白情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玩世不恭的表象。
“你那些猎艳的把戏,收起来,云意不是你能碰的人。”
白情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被冒犯的阴鸷。
他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隔着烟雾与苏杞烈对视:“苏少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云小姐聪明,实力超群,我只是欣赏,想交个朋友,探讨一下合作的可能。”他刻意抛出诱饵,“比如,她正在接触的北欧实验室……”
“合作?”苏杞烈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白情,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腔调,你眼里的合作,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掠夺和征服。”
苏杞烈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你看她的眼神,和你看那些拍卖场上待价而沽的石头没什么两样,占有,摧毁,然后弃如敝履,这就是你们白家男人的劣根性。”
“劣根性?”白情眼底的阴鸷瞬间化为冰冷的怒意,“苏少这话,地图炮开得有点大了吧,我小叔白铭,我看云小姐和他,倒也相谈甚欢。”
他故意提起白铭,既是反击,也是试探苏杞烈对白铭的态度。
苏杞烈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白情提到白铭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仿佛又冷了三分,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没有直接回应,反而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阴郁而危险,缓缓揭开一道陈年伤疤。
“知道我为什么警告你吗,白情?”他直视白情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仅因为你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更是因为,你姓白。”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恨意,“云家花园深处,有一座没有名字的衣冠冢,里面葬着的,是汀兰江的风,是永远回不了家的……云柔。”
“云柔”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被苏杞烈带着切齿的恨意吐出。
白情的心脏猛地一缩,云柔?
暗影报告中一闪而过的名字,只标注是云意早逝的小姨,死因不明。
“他是我小姨,”苏杞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白情,落在遥远的过去,声音低沉而压抑,“云家曾经耀眼的明珠,同样聪明,美丽,像江南温润的烟雨,直到……”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直到他遇到一个姓白的男人,一个用金山银山堆砌甜言蜜语,用滔天权势编造温柔陷阱的魔鬼!”
白情的血液瞬间凝固,姓白的男人?他爷爷?还是他父亲?他不敢细想,震惊和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潮水淹没了他。
苏杞烈猛地将怀中残酒泼向脚下的黄浦江,琥珀色的液体瞬间被奔流的江水吞噬,如同祭奠。
“你们白家的男人,”他转回头,目光阴狠,死死钉在白情骤然苍白的脸上,“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明珠碾成齑粉,在轻描淡写地用钱擦掉血迹。”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白情窒息:“云意身上,流着云柔的血,她骨子里的倔强和骄傲和小姨一模一样,你以为你的金山银山能买到什么?入场券?”苏杞烈重复着云意在拍卖场的话,“你还没付够那个沾着血和泪的代价。”
白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下意识扶住冰冷的栏杆,指尖传来刺骨寒意。
云柔……汀兰江……姓白的男人……血泪代价……
这些破碎而沉重的词语,报告中语焉不详的家族秘辛,被苏杞烈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撕开一角,冰冷的寒意顺着脊骨极速攀升。
“苏少,”白情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得到颤抖,试图抓住最后的清明,“你说的,是谁?我爹?还是……”
“是谁重要吗!”苏杞烈厉声打断他,眼神像是看一坨垃圾,“重要的是,你们白家骨子里流的血,永远不会变,贪婪,冷酷,无情,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云意不是下一个云柔,我苏杞烈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旧日的悲剧重演。”他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磨损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被苏杞烈狠狠拍在白情身边的桌上,玻璃台面发布沉闷的响声。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孩,穿着几十年前式样的旗袍,并肩站在一树开得正盛的梨花树下。
虽然相貌轮廓相似,但左边女孩眉眼温婉,笑容相似,靠在右边女孩肩头,右边那位,眼神锐利,嘴角噙着自信张扬的笑意。
阳光穿过花枝,撒下斑驳光影,照片右下角,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阿柔&阿锐,摄于苏园。
阿柔……就是云柔?
白情的目光落在左边那个温婉笑容的女孩脸上,这就是葬在汀兰江风里的女人?被白家男人毁掉的明珠?
她的笑容如此干净美好,与苏杞烈口中那个惨烈的结局形成令人心悸的反差。
他甚至不太敢看这张脸。
而照片上那个眼神锐利如云意的女孩,就是如今云家说一不二的家主——云夫人,云锐。
“看清楚。”苏杞烈的手指重重戳在玻璃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悲愤,“记住这张脸。记住你们白家欠下的债,离云意远点,否则……”他抬起头,目光带着愤恨,“我保证,你付出的代价,会比当年那个姓白的混蛋,惨痛百倍。”
说完,苏杞烈不再看白情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他转身,背影挺直如松,带着决绝的冷意,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衣香鬓影之中。
只剩那张承载着旧日欢笑与无尽伤痛的旧照片在白情脑海中挥之不去。
晚风带着江水的湿冷,卷过空荡的露台角落。
白情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
他缓缓低下头,云柔温婉羞涩的笑容,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他的灵魂深处。
“血和泪的代价,旧日悲剧……”苏杞烈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巨大的谜团如同深渊,吞噬着他的理智。
爷爷?父亲?还是白家某个不为人知的叔伯?他们和云柔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这深埋的旧怨,又为何让苏杞烈如此恨之入骨,甚至迁怒于他?
他姓白。这就是原罪?
他想起云柔的笑脸,又想起报告里云意那张模糊的、带着疲惫的侧脸。两张脸,隔着时光的尘埃,在他眼前诡异地重叠、分离。
“旧日的悲剧?”白情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眼神幽暗得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云意,你越是这样被重重荆棘守护,越是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他对自己低语,“就越证明,你值得我Eros,押上一切去征服。”
他直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露台边缘的璀璨灯火,晚风将他昂贵的西装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背影在辉煌的城市背景中,显得孤绝而危险。
“这沾着血和泪的入场券,我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