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接二连三意识到的和徐妄燊有关的细节,宋屿白有些心烦,最后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假期的图书馆关闭了大部分阅览室,但还留有一处自习室供假期留校的学生使用。
自习室里人很少,除了值班的人,只有宋屿白。
只是一人独占自习室的良好环境,也没能让宋屿□□力集中到手上的论文。
神思总是飘到和某人相关的事情上。
忍不住想去探明,又恐惧真的探明。
临近傍晚,宋屿白接到了外卖电话,于是去取外卖——假期食堂不开门,只能出去吃或点外卖。
由于突然生出的对爱人的警觉,宋屿白一直烦躁不安,导致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此刻倒是真的有些饥肠辘辘了。
走到外卖柜,宋屿白却没看到自己的那份,打电话给送餐的人,对方说是放在了校门口。
饥饿让宋屿白的警觉心低于平时,于是当她踏出校门寻找时,在保安室看不到的方向,有人悄无声息走到她背后,用沾满了药水的湿布捂住了她的口鼻。
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宋屿白再醒过来时,已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了。
她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紧紧捆着,像一只蛹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由于迷晕她的那点药物尚未完全失效,宋屿白的大脑还有些昏沉。直到缓缓转过头时,瞥见了床边沙发上闲适坐着的男人,她才完全清醒了过来。
宋聿临觉察到了宋屿白的视线,缓缓露出个微笑:“我亲爱的妹妹,你醒了?”
宋屿白的整张脸都要因嫌恶皱成一团了。
“你竟然绑架我?”
宋聿临毫无罪恶感:“你都准备把我送进牢里了,我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看来是徐妄燊那边动手,导致宋聿临狗急跳墙了。
“你想做什么?”
宋聿临没有回答,只站起来,走到床畔后,又贴着宋屿白的身体坐下。
他脸上带着一种很难感受到真实情绪的微笑,显得从容又令人恐惧,然后慢慢地,将苍白的手指贴上少女纤细的脖颈。
一瞬间,宋屿白感到面前的场景和幼年时重合。
这个血缘上的哥哥,流淌着一半相同基因的人,用威胁她生命的方式,满足地获取某种掌控感。
幼年时期的恐惧重新回笼,一点一点地侵蚀宋屿白的四肢、心脏、大脑。
手脚被束缚,毫无抵抗力,她好像又变回了六岁的小孩。
宋聿临发现宋屿白的双唇褪去了血色,唇瓣微微发抖。
她用尽了力气,也没能维持表面的镇定。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们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她对他是那么柔顺,而他掌控了她整个生命。
这场景让宋聿临充满了愉快感。
宋屿白重新变回了他的玩具。
只要他想让她恐惧,她就会恐惧。
宋屿白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对自己说,那铺天盖地的恐惧是旧日的余音,要回到现实,即使手脚被缚,也不意味着她已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手心的疼痛唤回了因恐惧而消退的理智,她开始慢慢冷静下来。
“宋聿临,你真的好可怕,我好讨厌你。”
也许宋聿临自己并没有发现,当宋屿白说“讨厌他”时,他总是会轻而易举地失控。
上一次如此,这一次也是如此。
宋聿临脸上那非人感的微笑消失了,双瞳被某种戾气所覆盖:“讨厌我?我们有最亲密的血缘、最亲密的过去,我们那么合拍,你凭什么讨厌我?”
“你是怎么说出这种无耻的话的?”宋聿临的话让宋屿白觉得荒谬极了,“你这样狂妄又可怕的存在,我怎么可能不讨厌?”
宋聿临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屿白,突然,猛地拉住她的领口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到一起,瞳色浅淡的两双相似的眼互相直勾勾看着对方,战场弥漫着某种硝烟味。
“你身边明明有更狂妄更可怕的存在,你为什么不讨厌他?”
这一次,宋屿白意识到了宋聿临一直以来在暗示的人是谁,眉心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宋聿临注意到了这个微表情,这让他突然从暴怒中重新找回了愉悦。
于是他温柔地将宋屿白扶好,让她能背靠着床板好好坐着。
“看起来你知道我在说谁了,可喜可贺,你也不算太蠢。”
即使这两天对徐妄燊生出了某种警觉,宋屿白依旧不愿意诋毁他,这像是要她打碎她心目中那具完美的、发光的神像一样痛苦。
更何况,是宋聿临这个确凿的、威胁过她生命的变态,在试图给她洗脑。
宋屿白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和你才不一样。完完全全不一样。”
真的完全不一样吗?
宋聿临被宋屿白斩钉截铁的语气搞得戾气横生,同样对她有病态的占有欲,凭什么徐妄燊获得了她的爱,他却只能获得厌憎?
他要她清醒过来,如果他们这样的存在注定获得厌憎,那徐妄燊不能成为那个特例。
宋聿临冷酷的语气竟带了几分循循善诱:“同类在见面的第一眼,就会识别到相似的气息,我从小就知道,他和我是一类人,一样异常、一样冷血、一样共情力低下、一样对道德无感,最多,他可能更聪明一些,更懂得怎么利用人心和操纵规则。”
宋屿白下意识要维护心中的神像:“才不一样,你是彻彻底底的变态,他不是!”
宋聿临意识到了这措辞中的漏洞。
他挑了下眉,轻笑:“怎么了,连反驳的时候,你都不敢说出他是正常的这句话吗?”
宋屿白的双睫下意识地颤了一下,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耳中似乎幻听到了某种石膏裂开、剥落的声音。
“你也隐约感觉到了吧,他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如果你真的用心观察了他做事的模式,一定会发现更多和我相同的地方……”
房间的门突然响起剧烈的撞击声,打断了屋内两人的对话。
“警察!嫌疑人宋聿临,你因非法集资诈骗罪和绑架罪被起诉!你已经被包围,现在立刻放开受害人,打开门配合调查!”
警察撞开门蜂拥而入的时候,宋屿白正呆呆地坐在床上。
宋聿临似乎早就知道了很快就会被抓,竟然显得很坦然自若。
甚至目光瞥向随警察一同进来的徐妄燊时,隐隐有些自得。
宋聿临被拷上了手铐,警察严肃地告知他即将接受的惩罚,但宋聿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思都在房间的另一侧。
那里,一直被他视为仇敌的少年,为一直被他视为心爱之物的少女松开了手脚上束缚的绳子。
少年似乎松了口气。
“还好你没事,果然不该让你乱跑的。”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要抚摸少女的发顶。
但少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
……
监狱,今日有人探视。
宋聿临看向铁栏另一侧,发现来探视的人是徐妄燊,略挑了挑眉。
在大多数人眼中,徐妄燊是耀眼的、灿烂的、张扬的。
可宋聿临小时候第一次见徐妄燊就知道,光芒之下,他与他有相似之处。
就像徐妄燊现在的表情,冷漠、蔑视、阴郁,便是那相似之处的显现。
“你是不是和宋屿白说了什么?”徐妄燊突然说道。
意料之中的询问。
宋聿临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回答,他闲适地靠在铁栏边,侧目看着栏外的人,露出个无辜的表情:
“你是说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吗?你都威胁如果我敢说出来,就让整个宋家和我一起坐牢了,为了八年后出狱不成为穷光蛋,我哪敢提啊。”
一条手臂迅猛地伸过铁栏,快到宋聿临几乎都没看清。
意识到的时候,脖子已经被死死掐住。
不知是否是徐妄燊提前做了安排,周围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氧气被完全剥夺,宋聿临感受到某种死亡的阴影在走近。
“哪怕警告了你,你也还是要作妖。”徐妄燊面无表情的看着面色涨得通红、整个人像濒死的鱼一样疯狂挣扎的宋聿临,冷笑,“也许最初就不该让你活着。”
宋聿临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突然间,他想起幼年时,他差点掐死宋屿白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么害怕吗?
好像,又和她亲近了一点。
这诡异的思维回路让宋聿临脸上竟然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徐妄燊注意到,隐约明白了他在想什么,顿时嫌恶地将他甩开。
宋聿临一个趔趄直接跪坐在了地上。骤然重新获得空气,他无意识地疯狂喘息着。
徐妄燊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下了判断:“你暗示了她。”
宋聿临缓过来一点,刚刚离死亡擦肩而过让他有点摆烂,干脆道:“我是暗示了,那又如何?”
他挑衅似的观察着徐妄燊的表情,似乎是希望能找到点徐妄燊破防的证据,好得到一丝安慰。
可惜徐妄燊的表情控制登峰造极。
他撇了撇嘴,冷哼着继续说道:“我可没真的提起你的名字,是她自己猜到了,这说明她本来就开始怀疑你了。”
徐妄燊的眸色暗了暗。
“果然,没有人能伪装一辈子!我无所遁形,你也终将如此!”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徐妄燊轻蔑地看着笑得有些疯癫的男人,冷笑道,“我从来没有伪装什么,只不过放大了她喜欢的那部分,隐藏了她反感的那部分而已。”
宋聿临被徐妄燊眼中的轻蔑刺得有些失控,反唇相讥:“你以为你能把她不喜欢的那部分藏一辈子吗?”
徐妄燊岿然不动,漠然道:“我和你这种最开始就暴露了的废物不一样,我会藏好,一辈子。”
他永远不会让她找到,他身上存在和这个男人相似之处的证据。
开始怀疑又如何,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慢慢修复她对他信任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