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检查背包里的东西了。
根本不认识宿舍位置的秋奈把桌上散落的课本、笔记本一股脑扫进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赶忙跟上那位女生。
指尖勾着背包带蹭过走廊冰凉的瓷砖，身后教室的灯光在转弯处骤然掐灭，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大概是她们回去得太晚，空旷的校园里只剩零星几个学生，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拖在地上的破布，衬得被黑夜笼罩的校园一片寂静，脚步声格外清晰。
“说起来真是烦恼啊，”秋奈主动提起话头，故意拖着腔调伸了个懒腰，装作累得睁不开眼的样子：“昨天偶然碰到个超帅的男生，只听清他叫太宰治，连是哪个班的都不知道……”
秋奈叹了口气：“好想再见到他哦。”
走在前面的女生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她目视前方目不斜视，连脚步频率都没改，嗓音平得像刮过玻璃的刀片：“这有什么难的。图书馆的电脑能查学生档案，去搜就知道了。”
关键信息！
秋奈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故意往难处说：“可是图书馆总有老师盯着吧，偷偷查会不会被抓啊？”
“课间没有值班老师。”女生的声音依旧没起伏，“只有午休这种长时段才会有人。”
“课间去就好，每个课间都没有值班老师，只有午休这种长时间才有老师值班。”
秋奈点点头，迎合道：“多谢了，哪天我追到人一定请你吃饭。”
明明记得校园大得能让人迷路，可跟着女生走了没几步，宿舍楼的轮廓就落进秋奈眼里。
秋奈眼神一飘，视线不由自主瞟向远处操场的铁丝网。月光落在锈蚀的栏杆上，像铺了层碎银，可不知怎么，那片亮处看着比暗处更让人发毛。
“我要上厕所，你在走吧。”
秋奈找了个借口，目视着女生走上二楼，才转身拐进宿舍的公共卫生间。
书包里应该有关键信息。
锁上隔间门的瞬间，她立刻把书包拽到膝盖上翻找。
有用的东西其实不多：饭卡，借书证，学生证……
学生证上写着秋奈的宿舍——N31M——真是奇怪的门牌号，她跟同桌还是舍友。
不懂就问，本随正主，这副本是跟太宰治一起吃了毒蘑菇了吗？
之后的事就像按了快进键的录像带。洗漱时水龙头流出的水忽冷忽热，擦脸的毛巾总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上床时摸到枕头下不知何时多了根长发……
直到熄灯后，秋奈闭着眼躺在黑暗里，听着窗外树叶沙沙作响，脑子里还全是问号：真要就这么睡过去？也太浪费游戏时间了吧？
熄灯后的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秋奈正琢磨着要不要摸黑去探探传说中的图书馆，手臂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你醒了？赶紧收拾收拾吧。”熟悉的声音，还是她的同桌。
秋奈倏地睁开双眼，刚好看到没拉好的窗帘的缝隙中漏出一束惨淡的日光。
——哇，天亮了？
她这哪里是醒了，她这是没睡啊！
这是什么神经质的转场方法。
秋奈一边套校服一边暗暗吐槽，指尖划过衣领时突然顿住——昨天她睡前明明把校服挂在椅背上，怎么现在会整整齐齐叠在枕头边？
鸢尾中学总在这种细枝末节里，漏出点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游戏在不涉及线索的地方总是快得离谱。
打听好了图书馆的位置，下课铃声一响，秋奈就一把抓起她的借书证，火速奔向图书馆。
正如同桌所说，课间的图书馆空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窗棂的影子。
秋奈畅通无阻地坐到电脑前，指尖在积了层薄灰的键盘上敲了敲，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几乎要被那片惨白晃花眼。
很老旧的感觉，突兀得像是旧时代的胶片投放入现实里，不适之外还裹着浅浅一层旧日的温馨。
登录学生档案查询系统，输入“太宰治”三个字时，秋奈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抱歉，查无此人。】
秋奈：“……？”
冰冷的弹窗跳出来，白字黑框，像一张拒人千里的通知单。
她不信邪地删掉重输，每一个字都核对了一遍，甚至试着加了个“君”字，可跳出来的弹窗始终没变，那行字像焊死在屏幕上一样，透着股嘲讽的意味。
……程序出错了？还是因为自由度太低，她此举并不是游戏想让她走的流程所以被禁止了？
秋奈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指尖在键盘上敲出“铃木秋”三个字，敲到一半又顿住——游戏里的昵称明明是“铃木”。
她删掉“秋”字，点击确定的瞬间，页面唰地跳出一长串资料，从入学成绩到体检报告，连她昨天在食堂吃了什么都记录在案。
秋奈嘴角一抽：难道副本的主角不是太宰治？
为了不引人注意，秋奈没开馆内的灯。
导致图书馆内有些暗。
黯淡的日光形成界限模糊的光晕，被窗棂切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零散地摊开在木质的桌上，同时也印在秋奈眉头微皱的脸颊上，明明暗暗，像是下了一场光阴雨。
秋奈趴在桌子上，侧过头去，望着空无一人的书架——那些排列整齐的书脊在阴影里像一排沉默的墓碑。
世界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秋奈忽然有点迷茫，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键盘上的灰尘，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悉悉索索——」
细微的声响突然钻进耳朵。不是开门的吱呀声，不是脚步声，更像是布料被风吹动时，纤维摩擦出的轻响。
有人在靠近。
秋奈猛地抬头，才发现图书馆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了半扇。
窗外绿影摇曳生姿，浮动的尘埃镀着微光，在看清来人面容前，秋奈先感受到了拂过脸颊的风。
“铃木同学，”来人语调中透着慵懒轻佻的少年感，漫不经心上扬的语调，像羽毛轻轻扫过耳畔，“上课不要迟到了哦。”
熟悉的声线。
秋奈顺着声音望过去，内心一震。
——好看。
就算她提前知晓太宰治是个俊美的少年，也会不禁呆住的那种好看。
跟游戏的Q版立绘完全不同，眼前的少年身材比例好得像用尺子量过，同样的身高，偏偏他的腿看着要长出一截，细碎斑驳的日光金箔一般镶在他身上，线条意外的柔和，纤瘦身姿被轻风与飘零的光线迤逦成一道如油画般的风景，
简直就是古老的传说中，摄人心魄的狐狸精。
他发尾凌乱的翘起，很久没打理的样子，卷曲发丝的阴影，参差不齐地，交错着印在白嫩的脸颊上。
他今天没有缠绷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金属眼镜，镜片后的鸢色眼瞳被光线照得透亮，薄得像蝉翼，却又深不见底，像初冬被雪覆盖的深潭。
人对美好的事物毫无抵抗力。
尽管秋奈明确地知道面前的少年就是黑泥成精，她还是可耻地心动了。
——看到真人就完全说不出‘养崽’这种话了，完全就是像在养小白脸啊！
太宰治一步步走向她，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离得有点近，再多走一步就要贴上去了。
秋奈清晰地注视着太宰治嘴角微不可查的笑意，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皂角的清爽，混着清酒的凌冽——明明是两种干净的气息，凑在一起却透着种微妙的进攻感。
……长得这么高啊。
秋奈站起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只到他肩膀。
面前的少年睫毛浓稠根根分明，光影和她在他的眼底晕染相融，可秋奈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哦。”太宰治尾音拖得有些长，笑眯眯地说出了让秋奈瞳孔震裂的话——
“毕竟下一节是我的课呀～”
秋奈：“……”路走窄了！
她压根没考虑过太宰治是老师的设定，师生恋什么的……嘶，有点刺激。
先把第二颗纽扣搞到手再说。
秋奈攥了攥拳，视线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滑，掠过线条清晰的下颌，划过突出的喉结，最后猛地顿住——
太宰治今天穿了件纯白色的T恤，宽松的领口往下塌了点，视线稍微往前便能瞥见锁骨的形状。
……等等，T恤哪里来得纽扣啊？
这真的符合游戏规则吗？
秋奈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外套——外套是西装样式的，版式设计也没有纽扣。
她搓了搓西装的一角，布料柔软得像云朵，真实得不像假的。
秋奈略显呆愣，视线重新一节一节上移，直至撞进了对方裹着笑意的眼眸里。
“那个，我叫阿奈。”秋奈指了指自己，想和崽相认。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太宰治是从她养他的那个时空，穿越过来的；第二种是这个副本的太宰治就是土生土长的平行世界校园副本太宰治，根本不认识她。
“怎么了，铃木同学？”
教师太宰还在精心维护自己的人设，秋奈透过那双深不见底如深潭般的眸子，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装模作样，还是在这个副本中真的不认识她了。
“太宰老师，”秋奈一边跟上太宰治的脚步，一边顺着他的话头说，“下节课不是数学吗，为什么会变成您的课啊？”
太宰治偏过头来看她：“我就是你的数学老师。”
“有什么问题吗？”他看秋奈罕见地没回话，眨了眨眼，镜片后的瞳孔亮闪闪的，像只狡黠的猫。
秋奈‘呃’了两声，回道：“没有问题，就是感觉……您教的课目太正常了。”
在这种连门牌号都透着诡异的鸢尾中学，太宰治不去教‘心理健康’，居然来教数学？
简直是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