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个故事

    医院七楼的妇产科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希望混合的特殊气味。早晨七点四十五分,朱琴琴已经换好手术服,对着洗手池刷洗手指,每一道指缝都不放过。

    “朱医生,今天来得真早。”护士长李芸笑着打招呼,“昨晚那台剖宫产,听说你守到凌晨三点?”

    朱琴琴抬头笑了笑,水珠从她纤细但有力的手腕滑落。“产妇有轻度子痫前期,不盯着不放心。”她说着,熟练地用肘部关上水龙头,转身进入手术室准备间。

    八点整,晨会开始。产科主任王海平站在投影前讲解病例,朱琴琴坐在第二排,专注地记录着。门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坐在了最后一排。

    许易临。朱琴琴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全院最有天赋却也最固执的产科医生,三年前从约翰霍普金斯医院被高薪挖回来,手术台上的一把好手,也是会议上最难对付的质疑者。

    “接下来讨论一下妊娠合并先天性心脏病的病例。”王主任切换幻灯片,“患者27岁,室间隔缺损修补术后,现妊娠32周,出现心悸气短症状。”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语。这类病例风险极高,母婴死亡率都不容小觑。

    “我建议立即剖宫产终止妊娠。”许易临清冷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没有任何铺垫,“胎儿已可存活,继续妊娠母亲心衰风险每天递增7%。”

    几位资深医生点头表示同意。

    朱琴琴轻轻皱眉,举起了手。“主任,我认为可以再争取一点时间。胎儿肺部发育可能还不完全,如果能够给予母亲适当的心功能支持,等到34周再终止妊娠,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的风险会大幅降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朱医生,你这是拿母亲的生命冒险。”许易临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基于约翰霍普金斯医院2018年的研究,32周终止妊娠与34周的新生儿预后并无显著差异,而母亲并发症风险减少近一半。”

    朱琴琴转过身,第一次直视许易临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午夜的海,却闪着过于自信的光芒。

    “许医生,那项研究针对的是普通孕妇,而这位患者是先天性心脏病术后。我看过梅奥诊所去年的论文,专门针对这类病例,明确建议若无急性心衰,应尽量保胎至34周。”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两位顶尖医生之间的学术对峙并不罕见,但今天火药味似乎格外浓。

    王主任咳嗽一声打破僵局:“这个病例需要多学科会诊,心内科医生马上就到。先继续下一个病例...”

    晨会结束后,朱琴琴快步走向病房,白大褂在她身后飘起。她能感觉到许易临的目光落在背上,但没有回头。

    “朱医生!许医生!产房三室,初产妇,宫口开全两小时,胎头下降停滞!”护士的呼叫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快步向产房走去。

    “胎心?”朱琴琴边问边接过护士递来的手套。

    “140,但变异减少。”

    许易临已经站在产床前,查看监控数据。“枕后位,产瘤形成。准备产钳。”

    朱琴琴检查了产妇情况,“宫颈水肿明显。我认为应该剖宫产。”

    “产钳成功率80%以上,避免手术创伤。”许易临已经伸手准备器械。

    “但胎儿窘迫迹象明显,产钳可能加重缺氧!”朱琴琴坚持道。

    产房里的空气凝固了。助产士和护士们屏息看着两位专家。

    产妇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胎心监测仪发出警报——胎心率骤降至90次/分。

    “没时间争论了。”许易临语气果断,“我负责。”

    朱琴琴咬牙:“那我要求立即手术室准备,如果产钳失败,即刻剖宫产。”

    许易临看了她一眼,罕见地点头:“同意。”

    产钳顺利助娩出一男婴,但新生儿轻度窒息,需要立即复苏。朱琴琴迅速接过婴儿,放在辐射保暖台上,熟练地清理气道,给予正压通气。

    三十秒后,响亮的啼哭充满了产房。

    朱琴琴长舒一口气,将包裹好的婴儿放在母亲胸前。转身时,发现许易临正在看她。

    “复苏得很漂亮。”他说,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

    “产钳也很精准。”朱琴琴承认道。尽管学术上有分歧,但他们都无法否认对方的技术。

    这就是他们关系的缩影——白天在会议室和产房里争执不休,夜晚又常常因为危重病例而在同一间手术室里默契配合。

    一个月后,医院收治了一位极其特殊的患者——26岁孕妇,妊娠28周,被诊断为完全性前置胎盘伴胎盘植入,同时合并妊娠期糖尿病和轻度心脏病。

    “这是我从医二十年来见过最复杂的病例之一。”王主任在病例讨论会上神情凝重,“患者第四次怀孕,前三次均为剖宫产,这次胎盘穿透子宫肌层,甚至可能侵犯膀胱。”

    幻灯片上显示着MRI影像,鲜红的胎盘组织像树根一样深入子宫壁。

    “死亡率预估?”许易临问。

    “母亲出血死亡风险约15%,胎儿死亡风险30%。”王主任回答,“全国能处理这种级别手术的医生不超过十个。”

    会议室一片寂静。

    “我建议立即组建多学科团队,包括心内科、泌尿外科、麻醉科和新生儿科。”朱琴琴打破沉默,“我需要三天时间研究最新文献,可能有新的术式可以减少出血。”

    许易临摇头:“病情不允许等待。明天就手术,我主刀。”

    “这是蛮干!”朱琴琴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没有充分准备,这等于谋杀!”

    “等待期间随时可能大出血,那才是谋杀!”许易临针锋相对。

    会议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没有任何人敢预测手术结果,也没有人敢完全支持任何一种方案。

    下班后,朱琴琴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钻进医院图书馆。她知道许易临的技术无可挑剔,但这个病例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

    深夜十一点,图书馆只剩下她一个人。论文和手术图谱铺满了整张桌子,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还在找支持你观点的证据?”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朱琴琴回头,惊讶地发现许易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咖啡杯。

    “给你。”他递过一杯咖啡,“无糖拿铁,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朱琴琴接过咖啡,有些不知所措。“谢谢。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里?”

    “值班护士说的。”许易临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摊开的文献,“找到有用的了吗?”

    朱琴琴摇摇头:“都是常规方案,出血量平均在3000ml以上。”她犹豫了一下,推过一篇论文,“但这个很有意思,加拿大医生尝试在术前栓塞供应子宫的主要血管,减少术中出血。”

    许易临认真阅读着摘要,眉头渐渐皱起:“风险很高,万一栓子移位...”

    “但成功了就能减少一半出血。”朱琴琴指着数据,“结合髂内动脉阻断术,可能创造更清晰的手术视野。”

    两人就着昏黄的灯光,讨论了整整两个小时。咖啡凉了,但交流越来越热烈。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争执,而是真正地探讨医学可能性。

    “我承认,这个方案有创意。”最终许易临说,“但需要介入科配合,而且手术时机要精准计算。”

    朱琴琴看着他:“所以你同意推迟手术,做更充分的准备?”

    许易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明天我会向主任提出联合手术方案。你和我,一起主刀。”

    朱琴琴惊讶得说不出话。许易临以独来独往著称,从不与人共享手术台。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来。

    许易临站起身,收拾起咖啡杯:“因为你的专业知识弥补了我的盲点。医学进步需要不同思维的碰撞,而不是单一权威的独断。”

    他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明天七点,第一手术室。别迟到,朱医生。”

    手术那天,整个医院的相关专家都聚集在了手术室外。观摩室里挤满了医生,大家都想见证这台前所未有的高难度手术。

    朱琴琴和许易临并肩刷手,沉默中有一种难得的默契。

    “紧张吗?”许易临突然问。

    朱琴诚实地点头:“有一点。你呢?”

    “每次面对生命,都应该保持敬畏和紧张。”许易临的回答出乎她意料,“过度自信是医生的大敌。”

    手术开始,无影灯下,两人的配合堪称完美。许易临的手稳如机械,解剖层次清晰;朱琴琴则凭借对病理生理的深刻理解,及时预判并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最关键的时刻到来——胎盘剥离面大面积出血,瞬间出血量达到1500ml。

    “血压下降!80/50!”麻醉医生喊道。

    “准备输血,肾上腺素10μg静推。”许易临声音冷静,“朱医生,髂内动脉阻断。”

    朱琴琴精准地找到血管位置,放置阻断夹。出血明显减少,但并未完全停止。

    “栓塞效果不完全。”朱琴琴判断,“需要立即子宫动脉结扎。”

    “视野不清,盲目结扎可能损伤输尿管。”许易临反对。

    就在这时,监护仪再次报警——患者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

    “急性肺水肿!心衰发作!”麻醉医急促报告。

    手术室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观摩室里有人倒吸冷气,这种情况下,母婴双双死亡的可能性极大。

    “许医生,必须立即决定!”朱琴琴紧盯着他。

    许易临深吸一口气:“你负责心衰处理,我尝试结扎。相信你的判断,朱医生。”

    这一刻,没有争执,没有自负,只有完全的信任和专业上的共鸣。

    朱琴琴迅速指挥用药控制心衰,同时许易临在几乎看不见的情况下,凭借手感完成了高难度的血管结扎。

    出血终于停止了。

    “血压回升!”“血氧饱和度稳定!”...

    手术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观摩室里,几位老专家不禁鼓掌。

    缝合结束后,许易临和朱琴琴并肩站在洗手池前。两人都疲惫不堪,但眼中都有一种明亮的光芒。

    “那个结扎,是我见过最精湛的操作。”朱琴琴轻声说。

    “心衰处理得及时准确。”许易临回应,“没有你,结果会完全不同。”

    他们看向对方,突然同时笑了。这是朱琴琴第一次看到许易临真正的笑容,没有了平时的冷峻,温暖得让人意外。

    “咖啡?”许易临突然问,“我知道有家店开到很晚。”

    朱琴琴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好啊。”

    夜色中的咖啡店安静温馨。两人坐在角落,不再是医生和对手,只是许易临和朱琴琴。

    “为什么从约翰霍普金斯回来?”朱琴琴好奇地问。

    许易临搅拌着咖啡:“国外技术先进,但病例种类不如国内丰富。我想挑战真正极限的产科手术。”他停顿了一下,“而且我母亲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朱琴琴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冷傲的男人有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你呢?明明可以轻松地做学术研究,为什么选择临床?”许易临问。

    “我喜欢生命在手中的感觉。”朱琴琴微笑,“每一个新生命都是奇迹,帮助这些奇迹安全降临,让我感到使命所在。”

    聊到深夜,他们发现彼此除了专业之外,竟然有很多共同点——都喜欢古典音乐,都爱看老电影,甚至都养了一只猫。

    离开咖啡店时,许易临为朱琴琴拉开门。晚风吹起她的发丝,他轻轻帮她捋到耳后。这个亲昵的举动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朱医生,我...”许易临罕见地语塞。

    “叫琴琴吧,”她说,“下班时间了。”

    “琴琴,”他从善如流,“下周有个医学讲座,听说很不错。如果你有空...”

    “我有空。”朱琴琴回答得太快,脸微微发热。

    许易临笑了:“那我来接你。”

    走在回家的路上,朱琴琴摸着自己的听诊器,突然意识到,爱情和医学一样,需要正确的时机、合适的对象,以及一点冒险的勇气。

    周一早晨,当他们再次在医院走廊相遇时,许易临递给朱琴琴一杯无糖拿铁。

    “许医生,朱医生,三室产妇需要紧急剖宫产!”护士喊道。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向手术室走去。

    无影灯下,两副手套再次相遇,这一次,他们的手指在手术巾下轻轻相碰,然后各自握住器械,准备迎接又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生命和爱情,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绽放出最美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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