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薄

    秋老虎的燥热仍黏在空气里,连窗边的兰草都蔫垂了叶。

    贺执兰指尖微颤,替梁令鸢拢了拢散落的鬓发,忽地一顿——一滴泪无声地坠在女儿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原想着……替你相看个近些的人家,春日回门时,还能赏一赏庭前的海棠。”她嗓音低柔,却像绷紧的丝弦,稍一用力便会断裂,“哪曾想……”话未说完,便偏过头去,帕子掩住半张苍白的脸。

    她生来一副清冷骨相,气质如空谷幽兰,不沾尘俗。

    当年拼死诞下梁令鸢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这才将梁骁养在膝下,权作慰藉。

    梁令鸢轻轻拉住母亲的手,触到那腕上冰凉的翡翠镯,心头一刺,却弯了弯眉眼:“母亲这是做什么?女儿不过是嫁人,又不是入了什么狼谭虎穴。”梁令鸢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宽慰着贺执兰。

    角落里,梁骁罕见地沉默着。少年平日最是跳脱,此刻却像被抽了筋骨,只盯着靴尖发怔。

    良久,他才闷闷挤出一句:"阿姐,我……"可话到嘴边,又成了无措的吞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怎么都苦着张脸,这可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喜事。”梁令鸢唇角含笑,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时辰不早了,春莺姑姑,怎么还不摆饭?”

    春莺连忙招呼侍女们上前侍奉,可兴许是秋日闷热,这顿午膳终究没动几筷。

    “唉……”贺执兰轻轻叹了口气,“骁儿,你先出去,我同你姐姐说说话。”

    梁骁沉默片刻,终究没开口,转身跑了出去。

    雕着如意纹的木门轻轻合上,阳光从缝隙间漏进来,碎金般洒落一地,倒是衬得屋内有了几分暖意。

    贺执兰拉着梁令鸢的手在榻上坐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低声道:“令鸢我儿。”

    她指尖轻抚过女儿的脸颊,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颤,“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与你父亲给你取这个名字,原是盼你能如先祖梁鸯一般勇猛,可以驯服一切困难。”

    她顿了顿,从榻上取过一只雕花木匣,缓缓放进梁令鸢手中。

    “夏国风俗与桑国不同。”贺执兰嗓音微哑,“当年两国交战时,我就想过或许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现在桑国竟软弱至此,连仗都不必打,便被夏国和良国逼得割地求和。”

    话至此处,她眼眶微红,泪水无声滚落。

    梁令鸢沉默不语,只将木匣握紧。

    贺执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勉强笑道:“这匣子里的东西,待你回去好好看看。”

    “多谢母亲。”梁令鸢低声应道。

    屋内的气氛逐渐沉默,不知说些什么好。

    “罢了,时也命也,或许这就是命吧。”贺执兰无奈叹气,“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纠结这事了。”

    “是。”梁令鸢俯身行礼,“女儿告退。”

    待走出房门,梁令鸢被蹲在门口的梁骁吓了一跳。

    “怎么还在这儿?”她微微蹙眉,“你下午不是还有课?”

    梁骁还是沉默,与平时大相径庭。

    他抬头沉默的盯着梁令鸢,待到梁令鸢要开口发问时又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夫人,少爷和小姐都已经回去了。”

    春莺执着一柄素纱团扇,站在榻边轻轻摇着。凉风掠过贺执兰微蹙的眉心,却化不开那抹郁色。

    榻上的人影动了动。

    贺执兰半阖着眼,宛如一株斜倚在悬崖边的幽兰,看似颓唐,根茎却紧紧抓着岩缝。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枕边的雕花木匣,指尖在空荡荡的锦缎上徘徊片刻,想起已经将匣子给予了梁令鸢,这才缓缓收回手。

    “春莺......”她声音里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飘忽,“你说,我当年是不是不该对玉如......”话尾消散在穿堂而过的秋风里,“如今倒是像我遭了报应。”

    春莺的扇子顿了顿。她无声地跪坐在脚踏上,将团扇换到左手,“夫人说什么呢。陈姨娘那是命里有这一遭,是个福薄的,与您有什么相干。”

    “福薄?”贺执兰忽然轻笑一声,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檀木榻沿,发出"嗒"的轻响,“我待她同亲姐姐一般,她却那样防备我。”窗外蝉鸣渐起,竟显出几分凄厉。

    团扇的影子在春莺脸上晃了晃。她盯着地上那道被窗棂分割的光斑,喉头滚动两下,终究没接话。

    贺执兰端详着腕上的玉镯,“着一对镯子当年被她拆开,我戴一只,她戴一只,说着我们二人亲密无间。”

    贺执兰扬手,在光下端详着镯子,玉料清透,里面的裂痕宛若青烟。

    “如今我的那只镯子戴在了鸢儿手上,她的这只到了我手上。”贺执兰轻轻叹气,显得有几分苦恼。

    春莺跪在榻前,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打着扇子。

    “我的玉如姐姐一如既往的有本事。”贺执兰感叹道:“不然怎么这么死了多年微雨那丫头还在鸢儿那演的忠心耿耿,谁都没有投靠呢。”

    “夫人放心,双燕一直盯着微雨,万万不会在大小姐那里出了岔子。”春莺低头答话。

    贺执兰无声的笑了笑,“这样最好不过了。”说着便闭上了眼,似乎睡了过去。

    寂静在室内蔓延。

    直到更漏声响起,贺执兰才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晚间让春燕去请老爷过来用膳。”她抚平袖口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大姑娘的嫁妆单子,该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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