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走廊可能存在的窥探。

    余闵玥脸上的轻松写意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锐利。

    她没理会急得跳脚的陈绪，径直走到套房客厅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碧蓝的泳池和更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

    “Room Service菜单在哪？”她忽然问。

    陈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想着吃？！你看清楚这黑料了吗？校园暴力、作弊、私生活混乱！这每一条都是往死里整你！这明显是有预谋的，选在你刚露头、口碑有点松动的时候爆，就是要一击毙命！”

    “看了。”余闵玥转过身，表情平静得可怕，“编得挺像那么回事，P图技术也还行，就是匿名‘同学’的发言稿味道太冲，像是同一个水军头子培训出来的。至于私生活混乱的那些模糊背影……啧，我高中那会儿身材可比这好多了。”

    陈绪：“……”这是重点吗？！

    “闵玥！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

    “立刻什么？”余闵玥打断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立刻发律师函？发声明否认三连？然后跟对方在热搜上打口水仗，浪费公关费，顺便给这破料加热度？”

    她走到迷你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陈姐，你忘了我是怎么红的？黑红也是红。有人免费送热度，我|干嘛急着掐灭？”她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叮当作响，“让他们再飞一会儿。骂得越狠，等反转的时候，才越有趣，不是吗？”

    “反转？怎么反转？”陈绪急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取证困难，当年的人现在去哪找？就算找到，你请的动吗？谁愿意为了你得罪现在明显更厉害的对家？”

    余闵玥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神秘，还有一丝冷酷：“谁说要我去请了？自然会有人帮我们请。”

    “谁？”

    余闵玥没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酒店内部电话，开始点餐：“你好，送两份战斧牛排，五分熟，配黑胡椒汁。嗯，再要两份焗龙虾，沙拉多加凯撒酱。对，套房3312，谢谢。”

    她挂了电话，看着目瞪口呆的陈绪，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放心，陈姐。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是先砸死个子高的。比如……那位爆料的‘知情人’。”

    她拿起自己的新手机，慢条斯理地翻看着热搜下的评论。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但她的手指滑动得极其平稳，眼神甚至带着一种审视和玩味，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你看，这条说‘早就知道她不是好东西’，点赞三千。这条说‘求原图无|码’，点赞五千。人性啊……”她轻笑着摇头，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手指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条很简单的评论，来自一个看似普通的账号：

    【证据呢？空口造谣？】

    IP:临皇

    而这条评论被压得很下面，并且被很多人围攻“洗地狗”、“眼瞎”。

    余闵玥的目光在那条评论上停留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漠然。

    “去联系公司公关部，”余闵玥终于发话，语气却并非陈绪预想的紧急预案，“让他们按兵不动。”

    “什么？！按兵不动？”

    “对。一个字都别回应。官方账号该发什么发什么，比如……发点我在荒岛上‘努力求生’的漂亮剧照？”余闵玥歪头，笑得妩媚，“顺便，让法务部开始收集证据，但不是现在发，等我通知。”

    陈绪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收集证据？然后呢？”

    “然后？”余闵玥走到门口，从侍者手中接过香气扑鼻的餐车，道了谢，推着餐车回来，牛排的滋滋声和龙虾的芝士香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然后等我先享受完这顿‘战利品’。吃饱了，才好看戏，以及……演戏。”

    她真的坐下来，铺好餐巾，拿起刀叉，优雅地切起了牛排，仿佛窗外席卷网络的惊涛骇浪只是助兴的背景音乐。

    陈绪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跟了余闵玥这么久，见过她贪财、耍小脾气、有时候甚至有点蠢萌的样子，但从未见过她如此……深不可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难道……她真的有什么后手？

    “站着干嘛，一起吃啊，我点了两份唉！”余闵玥指了指旁边的牛排和龙虾。

    闻着美食诱人的香气，陈绪终于妥协，坐下来与余闵玥共享佳肴。

    与此同时，隔壁套房。

    简池冲洗掉身上的海水和疲惫，裹着浴袍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他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想看看节目组有没有发新的通知，却被推送的爆炸性新闻钉在了原地。

    #余闵玥高中黑料#

    #余闵玥校园暴力#

    #余闵玥滚出娱乐圈#

    ……

    每一个词条都触目惊心。

    他点进去，快速浏览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和“爆料”，眉头越皱越紧。那些描述，那些打了厚码却刻意引导指向余闵玥的照片……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对不上号。

    甚至，有些情节，他隐约觉得熟悉，但主角似乎……另有其人？

    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简单的黑通稿。

    这是要把她彻底按死，永无翻身之日的致命一击。

    他想也没想，立刻拨通了杨高进的电话：“立刻去查，这些黑料的源头是哪里，谁在背后推动。要快！”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简池，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劝你不要和那个女人走太近。”

    “别扯这些，你去查！”

    他挂断了电话，在房间里踱步，心绪不宁。

    那些关于高中的模糊记忆碎片不断涌现，与爆料里的内容交织、冲突。他想起昨夜在庇护所里，他抓着余闵玥的手腕问“你到底是谁”。

    现在，他好像触摸到了答案的边缘，却让人心惊。

    他想起高中时那个明媚、甚至有些跋扈的余闵玥。她骄傲、自我中心，有时说话很气人，但……校园暴力？作弊？他从未见过，甚至未曾听闻。至于私生活……他想起她当年拒绝自己时那副“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速度”的嫌弃表情……

    简池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拨通了一个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那是他高中时期的一位学长，现在在另一个城市，但当年是学生会的风云人物，消息灵通。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简池？大明星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学长的声音带着惊讶和调侃。

    “学长，冒昧打扰。想向你打听点事，关于……余闵玥的。”简池的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余闵玥？哦……看到热搜了？你小子，不会还对她旧情难忘吧？都多少年了。”

    “不是，”简池否认，“只是觉得那些爆料……有点奇怪。想了解一下真实情况。”

    学长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唉，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但那会儿……确实有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不过很快就没了下文。好像……听说她家里背景挺硬的，当时把事情压下去了。反正毕业之后就没消息了，没想到进了娱乐圈，还这么……啧。”

    家里背景硬？压下去了？简池的心更沉了。这说法，似乎侧面印证了爆料的可信度。

    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学长，你认不认识当时跟她同班，或者关系比较近的人？”

    “这都多少年了……我想想啊，”学长努力回忆着，“哦，对了，当时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好像有个叫……曲欢的？对，曲欢！她们经常一起。不过后来好像闹掰了？毕业就没联系了。你可以试着找找看。”

    曲欢……

    简池道了谢，挂断电话，立刻把这个名字发给杨高进，让他一并去查。

    他走到阳台，探头看向离他最远套房的阳台。窗帘拉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她现在怎么样？是惊慌失措，还是……根本不在乎？

    不，不可能不在乎。再怎么样，这也是足以毁灭职业生涯的打击。

    他想起刚才快艇上，她那个“回头聊”的口型。以及更早之前，她在荒岛上种种出乎意料的表现。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想知道余闵玥高中作弊真相吗？联系这个号码：[一个电话号码]】

    简池瞳孔微缩。

    对方竟然直接把“黑料”送到他这里了？是知道他跟余闵玥的关系，想拉他下水？还是想利用他进一步扩散？

    他盯着那条短信，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对方似乎算准了，作为前男友，他要么会避之不及，要么会乐于踩上一脚，或者至少会保持沉默看戏。

    简池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没有回复那条短信，也没有保存那个号码，而是直接截屏，然后将短信彻底删除。

    他转身回到房间，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余闵玥房间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里似乎还有细微的刀叉碰撞声。

    “喂？”余闵玥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点慵懒。

    简池顿了一下，开口：“是我，简池。”

    “哦，简老师啊，什么事？这个点打来，是想和前女友探讨一下职业规划？”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简池：“……我看到热搜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哟，简老师还有功夫关心我这小糊咖的黑热搜呢？怎么，是来落井下石，还是来表达一下同事间的关心？”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让简池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些爆料……”他斟酌着用词，“是真的吗？”

    “你猜？”余闵玥的声音带着戏谑，“你觉得高中时的我，是那种会校园暴力、作弊、私生活混乱的人吗？”

    简池沉默了。他印象里的她，不是。但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而且学长的话……

    他的沉默似乎让余闵玥觉得有趣，她轻笑一声：“简池，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挺讨厌你的。你多疑、猜忌，高中时是，现在，也是。”

    简池垂下的手渐渐握成拳。

    “你需要帮忙吗？”他不再绕弯，直接了当问了出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她此刻的平静并非伪装，而是某种成竹在胸的体现。他或许……可以成为她计划的一部分？

    “帮忙？”余闵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简老师想怎么帮我？发微博说‘我相信她’？还是动用你的团队帮我压热搜？算了，就算你不觉得，你的团队肯定也嫌我‘脏’吧？估计他们现在正忙着让你离我远点，免得惹一身骚？”

    她的话一针见血，简池无法反驳。

    “不过……”余闵玥话锋一转，“如果简老师你要是真的闲得慌，倒是可以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看看，都有哪些营销号跳得最欢，哪些‘知情人’爆料爆得最起劲，哪些竞争对手的粉丝在狂欢……帮我记个小本本？”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帮我带份外卖”。

    简池：“……好。”

    “谢了。那我先挂了，牛排凉了就不好吃了。”余闵玥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简池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握着话筒，久久没有放下。

    她还在吃牛排？

    她让他……记黑名单？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一个身陷绝境的女艺人的所有认知。

    就在这时，杨高进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平缓：“那个爆料的几个营销号，都和一个刚注册没多久的空壳公司有关，再往下查，资金流向有点复杂，但似乎……和星耀娱乐那边有点间接关系。”

    星耀娱乐？那是吴琳的经纪公司。

    “另外，你让我查的那个曲欢……有点麻烦。她好像很多年前就出国了，联系方式都换了。但我查到她高中毕业后的第二年，家里账户突然收到一笔不大不小的汇款，来源不明。而且……”杨高进顿了顿，“我试着从当年学校的档案入手，发现关于余闵玥高中时期的一些记录，非常干净，干净得有点过分了，像是被人为处理过。反而是一些关于另一个女生的不好的记录，似乎被模糊地安到了余闵玥头上？我只是初步推断，还需要更深入的证据。”

    简池的心猛地一跳。

    人为处理？移花接木？

    所以学长听到的“家里背景硬压下去了”，可能是真的，但压下去的，或许并非余闵玥的丑闻，而是……真正的真相？甚至可能把别人的脏水，引到了她身上？

    那她刚才在电话里说的“别人想让你看到和听到的”……

    一个清晰的念头闯入简池的脑海：余闵玥或许不是施加暴力的人，而是……受害者？甚至是被精心策划、偷梁换柱的替罪羊？

    这么多年，她一直背负着这些莫须有的污名？

    所以她才变得如今这副只认钱、对名声无所谓的样子？因为清白早已被玷污，解释无人会听？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简池的心头。他想起高中时那个虽然骄傲但眼神明亮的女孩，再想到如今这个用玩世不恭包裹自己的女人……

    他立刻对经纪人说：“杨哥，帮我继续查！不惜一切代价，把曲欢给我找出来！还有，当年经手过学校档案的人，一个一个找！星耀娱乐那边的资金链，想办法挖深一点！需要多少费用，直接从我私人账户走！”

    “简池，这风险太大了，如果被对方发现……”

    “按我说的做。”简池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把我刚才截屏的那个短信和号码，也一并查清楚来源。”

    挂了电话，简池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天堂般的美景，内心却波澜起伏。

    他好像，无意中踏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而漩涡里的那个女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进来。

    隔壁房间，余闵玥吃完最后一口龙虾，擦了擦嘴，拿起手机。

    屏幕上，一个没有任何备注的号码发来一条消息：

    【鱼已咬钩。曲欢的联系方式已找到，对方开价很高。杨高进正在查星耀。简池已介入。】

    余闵玥看着短信，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三个字：

    【知道了。】

    她放下手机，对一旁依旧忧心忡忡的陈绪笑了笑：“陈姐，准备一下。很快，就该我们上场表演了。”

    “表演什么？”

    “表演……手撕黑料啊。”余闵玥的眼神亮得惊人，“而且，这次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