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深山洞穴内,少年盘膝而坐,他紧闭着双眼,凌乱的黑发垂到腰间,脖子上挂着红绳结,一双尖尖的兽耳上戴着一对金色的耳环。
这么深的山,常年来都鲜有人至,反而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为了变得更强大,变得比仙还强大,他已经忍受一百多年的孤独了,但现在山下的打斗却让他的心里泛起波澜。
打斗声很猛烈,双方他很清楚,比谁都清楚,一个是叫白榆的虬犀族妖精,或许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如今来寻仇了;另一个是他的青鸟,灵力大减,正在挣扎。
突然间,一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能感知到,那是戏梦正在发挥作用。
戏梦?难道是西木子?
他不能插手,他本可以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他清楚这个结束意味着什么,一方的死就是战斗的结束,如果死的是白榆,他的心中会有狠狠的快意;如果死的是他的青鸟,他不会让她死的,至少不是白死。
但就在那一瞬间,少年睁开了紫红色的双眸,因为恍惚间,他听到了她子规啼血般的叫声──
“玄离!!!”
荒漠,一望无际的荒漠。
云初知道这里是北域。
这就是戏梦的感觉吗?好像很真实。
远处的天空中掠过一个白色的影子,那是一只白蓝色的大鸟,它张开如云般的双翼,正在以从未比这更快的速度俯冲向不远处的悬崖。
这是她,一百多年前的她。
悬崖之上,一群妖精正在围攻一个闯入北域的不速之客,少年垂到腰际的发辫被强大的气流扬起,狰狞的火焰映出他的身影,鲜血四溅。
悬崖上的妖精看见了她,附着火焰的箭如雨般射在她的身上,但她飞的太快了,她只能感受到皮肉被撕裂的痛苦,她不能改变她的目标,那是最短的直线距离。
“拦住她!那是他的援兵!不能让他们跑了!”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她看到悬崖上那个身影踉跄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稳住,摔下了悬崖。
“玄离!!!”
尖锐的鸟鸣划破了天际,她箭一般冲过去,经过悬崖的那一瞬间,一只妖精跳到了她的背上。
她不管,她已经感觉不到利刃刺进身体的痛苦,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接住他。
就在她的双翼已经靠近他的时候,那把刀插了进来。
妖精的目标是羽翼空隙间少年的身体,但她收紧了翅膀,锋利的刀刃插进了她的左翼,一朵朵血花喷溅开来。
她没有办法减速,她最后的决定是变回人形,少女血肉模糊的手臂环上了少年的脖子。
他们落地的几秒钟,北域四位妖王围了上来。
她汇聚起最后的所有灵力,使出了最后一击。
天罚。
古树一般粗的雷电劈在四个妖王身上,强大的风力在地面上震出将近几十米宽的深坑。
数百根锋利的冰凌刺进了妖精的体内,凌冽的寒意直透心底,少年的瞳孔肉眼可见地由深紫变成了血红。
“你们做了什么?!把她的灵力还给她!!!”
绝望的咆哮声使大地都震动起来,寒冰与烈焰一同迸发出来,两个妖王应声倒下。
剩下的妖精全力反击,趁他不备时,又一把刀刺进了少年的胸膛。
云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战斗,她以旁观者的身份,又一次看见了她最痛苦的回忆。
她一度以为自己最痛苦的回忆是看着父母被那些伪装成天降神兽、给皇帝卖命的虬犀带走,然后作为祭品杀掉,但实际上,她最痛苦的回忆是这场北域大战。
为什么她要是青鸟,为什么她要遇到玄离,要遇到老君,要遇到清凝,要遇到那迦?为什么她不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妖精,在会馆打打杂,去执行任务,过平常的日子?为什么?
突然间,她感到左臂上一阵阵痛。
她的小臂上插着一根冰凌。
这不是回忆吗,不是戏梦吗?
可是这根冰凌是真的,是真的插在她身上。
周围的场景消失了,又转变回刚才她斩杀虬犀的山坡上,白榆还在哪里,他双眼赤红,明显也进入了他自己的戏梦。
她拔出冰凌,看着它,感受到了它身上熟悉的气息。
但是紧接着,冰凌消失了。
云初茫然地看着它刚才在的地方,一滴泪水无声的从少女血迹斑斑的脸上滑落。
他让你不要再沉浸于过去了。
好,我听你的。
云初抬起头,戏梦是纤棠发出的,她还半漂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诡异的光。
她走向沉浸在戏梦中的白榆,扬起手,风刃在划向他脖子的同时,又有一道砍下了他前额上的三只角。
白榆直到死的那一刻,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少女看着他倒下,又看了看手中三只角。
戏梦结束了,耗尽体力的纤棠瘫了下来,在倒地前被云初用风力托住了。
无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帮你收尸,送回龙游会馆。”
云初转过身,点点头。
纤棠已经醒了过来,她和小黑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难以置信。
“云初姐姐…你为什么杀他们?”
回去的路上,小花妖忐忑地问道,小黑也看向她。
云初平常的笑了笑:“两个妖族之间的仇恨而已。你又不是虬犀,怕什么?”
“师父,云初姐姐…不是坏人吧?”
云初听到小黑小声的问无限,后者回答道:“这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来看问题。作为她的朋友,她是一个很好的妖精;作为她的仇家,她是一个残忍的人物。”
刚到会馆,四个人就被鸠老拦住了:“云初啊,你又干了啥?潘靖找你呐!”
“哦,”云初翻了个白眼,然后不耐烦的说道,“糟老头,带路!”
玄离站在山腰的树林里,节骨分明的手里还把玩着刚才收回来的冰凌,上面还残留着几丝血迹。山下的战斗他本不想插手,可是谁叫他们有一定的意识共鸣呢?那一声叫声让他平静太久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她最痛苦的回忆是什么呢?
这是戏梦刚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他就想到的问题。是她童年的阴影,还是那场北域大战?
玄离一直以为是前者,但实际上是后者。
“你怎么出来了?”
他猛然转过头,看见了从树下阴影里走出来的绿发少年。
斗帅宫大会刚刚结束,在外人看来,年年挑战玄离的谛听是他的死对头,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谛听在会后有时也会来山里看看故友。
“没什么。”
玄离摇摇头,回到山洞,并示意谛听跟过来。
他告诉了谛听刚才山下发生的斗争,谛听想了想,问道:“你还是帮她了?”
“嗯。她现在实力大减,如果白榆比她先脱离戏梦,她会死的。”
“她会被会馆处分吧?”
“肯定会的。所以,帮我传一封信。”
黑发少年拿出纸笔,磨了些墨,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什么。
谛听接过信,收好,正要转身离开时,又被玄离叫住了。
“这个,处理完任务的事情之后,带给她。”
少年接过玄离递给他的木盒,仔细看了两眼,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要打开,里面是唤雷石,当心被电死。”
“都能被电死了,你怎么拿到的?”
“我是说你,我早就被她电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