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戏梦

    幽暗的深山洞穴内,少年盘膝而坐,他紧闭着双眼,凌乱的黑发垂到腰间,脖子上挂着红绳结,一双尖尖的兽耳上戴着一对金色的耳环。

    这么深的山,常年来都鲜有人至,反而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为了变得更强大,变得比仙还强大,他已经忍受一百多年的孤独了,但现在山下的打斗却让他的心里泛起波澜。

    打斗声很猛烈,双方他很清楚,比谁都清楚,一个是叫白榆的虬犀族妖精,或许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如今来寻仇了;另一个是他的青鸟,灵力大减,正在挣扎。

    突然间,一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能感知到,那是戏梦正在发挥作用。

    戏梦?难道是西木子?

    他不能插手,他本可以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他清楚这个结束意味着什么,一方的死就是战斗的结束,如果死的是白榆,他的心中会有狠狠的快意;如果死的是他的青鸟,他不会让她死的,至少不是白死。

    但就在那一瞬间,少年睁开了紫红色的双眸,因为恍惚间,他听到了她子规啼血般的叫声──

    “玄离!!!”

    荒漠,一望无际的荒漠。

    云初知道这里是北域。

    这就是戏梦的感觉吗?好像很真实。

    远处的天空中掠过一个白色的影子,那是一只白蓝色的大鸟,它张开如云般的双翼,正在以从未比这更快的速度俯冲向不远处的悬崖。

    这是她,一百多年前的她。

    悬崖之上,一群妖精正在围攻一个闯入北域的不速之客,少年垂到腰际的发辫被强大的气流扬起,狰狞的火焰映出他的身影,鲜血四溅。

    悬崖上的妖精看见了她,附着火焰的箭如雨般射在她的身上,但她飞的太快了,她只能感受到皮肉被撕裂的痛苦,她不能改变她的目标,那是最短的直线距离。

    “拦住她!那是他的援兵!不能让他们跑了!”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她看到悬崖上那个身影踉跄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稳住,摔下了悬崖。

    “玄离!!!”

    尖锐的鸟鸣划破了天际,她箭一般冲过去,经过悬崖的那一瞬间,一只妖精跳到了她的背上。

    她不管,她已经感觉不到利刃刺进身体的痛苦,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接住他。

    就在她的双翼已经靠近他的时候,那把刀插了进来。

    妖精的目标是羽翼空隙间少年的身体,但她收紧了翅膀,锋利的刀刃插进了她的左翼,一朵朵血花喷溅开来。

    她没有办法减速,她最后的决定是变回人形,少女血肉模糊的手臂环上了少年的脖子。

    他们落地的几秒钟,北域四位妖王围了上来。

    她汇聚起最后的所有灵力,使出了最后一击。

    天罚。

    古树一般粗的雷电劈在四个妖王身上,强大的风力在地面上震出将近几十米宽的深坑。

    数百根锋利的冰凌刺进了妖精的体内,凌冽的寒意直透心底,少年的瞳孔肉眼可见地由深紫变成了血红。

    “你们做了什么?!把她的灵力还给她!!!”

    绝望的咆哮声使大地都震动起来,寒冰与烈焰一同迸发出来,两个妖王应声倒下。

    剩下的妖精全力反击,趁他不备时,又一把刀刺进了少年的胸膛。

    云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战斗,她以旁观者的身份,又一次看见了她最痛苦的回忆。

    她一度以为自己最痛苦的回忆是看着父母被那些伪装成天降神兽、给皇帝卖命的虬犀带走,然后作为祭品杀掉,但实际上,她最痛苦的回忆是这场北域大战。

    为什么她要是青鸟,为什么她要遇到玄离,要遇到老君,要遇到清凝,要遇到那迦?为什么她不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妖精,在会馆打打杂,去执行任务,过平常的日子?为什么?

    突然间,她感到左臂上一阵阵痛。

    她的小臂上插着一根冰凌。

    这不是回忆吗,不是戏梦吗?

    可是这根冰凌是真的,是真的插在她身上。

    周围的场景消失了,又转变回刚才她斩杀虬犀的山坡上,白榆还在哪里,他双眼赤红,明显也进入了他自己的戏梦。

    她拔出冰凌,看着它,感受到了它身上熟悉的气息。

    但是紧接着,冰凌消失了。

    云初茫然地看着它刚才在的地方,一滴泪水无声的从少女血迹斑斑的脸上滑落。

    他让你不要再沉浸于过去了。

    好,我听你的。

    云初抬起头,戏梦是纤棠发出的,她还半漂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诡异的光。

    她走向沉浸在戏梦中的白榆,扬起手,风刃在划向他脖子的同时,又有一道砍下了他前额上的三只角。

    白榆直到死的那一刻,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少女看着他倒下,又看了看手中三只角。

    戏梦结束了,耗尽体力的纤棠瘫了下来,在倒地前被云初用风力托住了。

    无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帮你收尸,送回龙游会馆。”

    云初转过身,点点头。

    纤棠已经醒了过来,她和小黑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难以置信。

    “云初姐姐…你为什么杀他们?”

    回去的路上,小花妖忐忑地问道,小黑也看向她。

    云初平常的笑了笑:“两个妖族之间的仇恨而已。你又不是虬犀,怕什么?”

    “师父,云初姐姐…不是坏人吧?”

    云初听到小黑小声的问无限,后者回答道:“这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来看问题。作为她的朋友,她是一个很好的妖精;作为她的仇家,她是一个残忍的人物。”

    刚到会馆,四个人就被鸠老拦住了:“云初啊,你又干了啥?潘靖找你呐!”

    “哦,”云初翻了个白眼,然后不耐烦的说道,“糟老头,带路!”

    玄离站在山腰的树林里,节骨分明的手里还把玩着刚才收回来的冰凌,上面还残留着几丝血迹。山下的战斗他本不想插手,可是谁叫他们有一定的意识共鸣呢?那一声叫声让他平静太久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她最痛苦的回忆是什么呢?

    这是戏梦刚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他就想到的问题。是她童年的阴影,还是那场北域大战?

    玄离一直以为是前者,但实际上是后者。

    “你怎么出来了?”

    他猛然转过头,看见了从树下阴影里走出来的绿发少年。

    斗帅宫大会刚刚结束,在外人看来,年年挑战玄离的谛听是他的死对头,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谛听在会后有时也会来山里看看故友。

    “没什么。”

    玄离摇摇头,回到山洞,并示意谛听跟过来。

    他告诉了谛听刚才山下发生的斗争,谛听想了想,问道:“你还是帮她了?”

    “嗯。她现在实力大减,如果白榆比她先脱离戏梦,她会死的。”

    “她会被会馆处分吧?”

    “肯定会的。所以,帮我传一封信。”

    黑发少年拿出纸笔,磨了些墨,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什么。

    谛听接过信,收好,正要转身离开时,又被玄离叫住了。

    “这个,处理完任务的事情之后,带给她。”

    少年接过玄离递给他的木盒,仔细看了两眼,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要打开,里面是唤雷石,当心被电死。”

    “都能被电死了,你怎么拿到的?”

    “我是说你,我早就被她电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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