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刚想靠在车身上,周砚钦就走了过来。
今日他穿的格外商务,一身得体修身的烟灰色西装,一枚金属领针整整齐齐别在领口,搭配一双黑色薄底皮鞋,既优雅又稳重。
林疏桐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浅灰色风衣,还有脚下的一双黑色短靴,两人的穿着风格虽然截然不同,但又意外地撞色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精心搭配的。
那天晚饭过后林疏桐就将戴着的黑色腕表换了,想来今日应该不会再撞色了,没想到手表换了,衣服又再次凑巧地撞色了。
或许是她当设计师当久了,对颜色格外敏感,也喜欢注重细节,外人或者周砚钦根本没想那么多。
但她浑身不自在。
林疏桐在周砚钦快要走过来时,将车后门提前打开了。
虽然当司机她极不情愿,但当司机就要有当司机的觉悟,后座的东西她也已经打扫干净。
只是她总觉得,虽然不知道周砚钦的身份,但以她观察到的,周砚钦适合黑色的商务SUV,而不是她的白色城市轿跑,对于周砚钦185厘米往上的身高,坐在后座绝对会逼仄不舒适,但转念一想,这也是周砚钦自找的,最好他坐了之后觉得不舒服,后面应该就不会再叫她了。
林疏桐想到这,忍不住暗爽,甚至打算下次将座椅调前一点。
估计是她藏笑藏得太明显,周砚钦坐进车前打量了她一眼。
林疏桐立马收敛。
“我只是开心你相信我的车技。”
周砚钦客套道:“你开车确实挺稳。”
今晚的目的地在隔壁老城区的一座私人岭南园林,开车过去要半个多小时。
林疏桐还没下班就开车来接周砚钦,她的公司到周砚钦住的地方有些远,她不得不早退。
车子平缓驶在马路上,城市的霓虹灯在倒退,林疏桐通过后视镜小心打量着周砚钦,见他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眼睛闭着,似乎睡得十分安详。
“专心开车。”周砚钦嘴唇动了动,没睁眼。
林疏桐霎时将目光收回,有几秒钟的窘迫,但她又没做亏心事,于是对着后视镜做了个鬼脸,反正周砚钦看不到。
两人一路无话到达目的地,车子停好后,周砚钦才开口说话:“你也一起进去,我给你准备了房间吃饭,等我结束后一起回来。”
“你真是个好老板。”林疏桐忍不住奉承。
穿过诗情画意的庭院,两人被工作人员带到不同的地方。
林疏桐被带到的地方位于听春阁二楼一个带着露台的房间,装饰着彩色琉璃的隔扇门阻挡了冬日冷冽的晚风,角落的紫檀木雕花方几上摆着一盏古朴的水晶铜台灯,其余的几个方几上都摆着绿植,包间内古朴温暖又富有生机。
服务员进来推荐茶水,林疏桐几乎不喝茶,她挑了凤凰单枞纯粹是因为觉得名字好听,服务员另外问了她对食物的一些喜好及忌口,就退出了房间。
林疏桐坐在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了平板,她并不想在这里干等,临近年末,她公司里的事情也很多。
最近市场部经理向她反馈她们那边为新的选品做的测试链接效果不太好,需要她这边重新选品,为冬季做最后一波推广。
要上新的产品宣传图都已经拍好,林疏桐打开图包,其实图包里的家居服效果图她都已经全部看完,而且这批家居服里她有明确想要作为主推的款,但是会议上市场部那边通过数据支持选了其他款,如今测试效果不太好,她在考虑要不要把原先的主推款发给市场部。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不会大量出长绒棉或者夹棉的家居服款式,一方面是这些厚重的家居服销量不如一些常见保暖布料的家居服,二来是这些厚重的家居服工艺更为复杂,员工时常抱怨做起来更加辛苦,工价上不去的话不愿意做,所以每年冬春季她只出少部分夹棉款式,尽量做到少而精,不增加成本的同时还能保证销量。
今年是个寒冬,她比往年多出了几个夹棉款式并打算在过年前作为主推,但同时也存在不少风险,夹棉款家居服在店里只能算作附加款式,单算利润的话一直比其他普通布料的款式低,如果作为主推,然后加大投产,到时卖不出去造成库存积压,这个风险就得她来承担。
林疏桐盯着平板里的夹棉款式图,又点开了法莱绒和海岛绒的款式图。这些常见布料的款式又同质化太严重了,但又容易出爆款。
林疏桐的牌子在冬季其实是双面针织的家居服卖的最好,但今年是个寒冬,销量较往年有所下降,这次测试的款式也是双面针织为主,所以效果才不太好。
其实备选的还有三款摇粒绒的家居服,所以林疏桐才难以抉择。
如何才能在市场上脱颖而出,一直是个难题。除非品牌做到头部,有一定的市占率,不管出什么款式都有人买单,但林疏桐的品牌太年轻了,她不得不迎合市场做出改变。
林疏桐在思考中,服务员已经将茶沏好,一时满室茶香,她的思绪很快被茶香拉回。
是很汹涌却沁人的特殊香味。
林疏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即使她不常喝茶,也能品得出这是一种好茶,看来她盲选地不错。
服务员又将菜品端了上来,根据她的喜好呈上来了三菜一汤,都是一人份。
林疏桐决定先将工作放下,好好享受美食。
那么先从花胶鸡汤开始吧。
周砚钦在另外一个包房内。
这次见面的人是南城实业商会副会长,本地龙头企业的董事蒋耀华。
蒋耀华跟周砚钦的父亲周承志是旧友,此次的见面也是拜访为主。
一番客气寒暄后,蒋耀华还是摆起了长辈关心小辈事业的那一套做派。
“这次来南城会待多久?”
“短的话一年,也有可能长期待在这里。”
周砚钦说完,夹了一块滑嫩的鱼腩放在蒋耀华碗里。
蒋耀华不急着吃,听到周砚钦可能长期待在南城不回港城,反而放下筷子拍着周砚钦的背,“是因为周承文要抢了瑞和地产你才过来的吧,不过听我一句劝,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周承文算起来是周砚钦的小叔,是他爷爷周庆宏的情妇转正后才变成他小叔的,这些年周承文投资加上暗自买进收购了不少瑞和地产的股份,前阵子又因着二期项目光明正大注资一笔钱,眼下变成瑞和第二大股东。
瑞和地产虽然是周庆宏的久安集团下的产业,但却是周砚钦的父亲周承志创立的,瑞和地产在南城创立发展,独立经营。前些年周承志生病之后一直在澳洲疗养,鲜少过问南城这边的事,让周承文有了可乘之机。
周承文两个星期前更是将瑞和地产旗下产业瑞和广场话事人一脚踢出,惊动了港城总部这边的人,周砚钦才主动过来处理这边的事。
周砚钦喝了口茶,嘴角勾起戏谑的笑,“他还没有这个能力,不是他的东西怎么抢也没用,久安集团会对瑞和地产实现绝对控股。”
“好好好,后生可畏啊。”蒋耀华吃着鱼腩,又突然问道:“赵立辉是你弄走的?”
“蒋叔你消息灵通却也不灵通,赵立辉是我小叔弄走的,想让他儿子顶上,但我这不是来了嘛。”周砚钦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事不值一提。
“你跟你父亲倒是很像。”
周砚钦没回话,又夹了片螺肉给蒋耀华。
他既然做好了不回港城的准备,自然是带了十足的资本过来,周承文不过是他的一个小目标。
吃饭期间,蒋耀华又发消息给儿子蒋祁和女儿蒋倪,让他俩添加周砚钦的联系方式,在南城多尽地主之谊,蒋倪当场就拉了个三人群,并开始发表情包。
林疏桐饭吃到一半,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居然是瑞和广场招商部的来电。
林疏桐赶紧放下筷子,连忙接起来,生怕对面挂断电话。
“你好。”
“林小姐,我们经理说现在可以见你一面,你过来吧。”
林疏桐皱了一下眉头,“可以等我40分钟吗?”
“我们经理至多等你10分钟,他让你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不然可能没有下次了。”
林疏桐挂断了电话,她知道何翔飞是故意的。
她没有任意门,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在10分钟内赶过去,这个通知如此突然,即使从家里出发也不可能在10分钟内过去,又或者她在商场及时赶过去,何翔飞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办公室等她。
所以,何翔飞又再次戏弄了她。
明明知道她很需要这个机会,但就是要一次次给她希望然后又当着她的面亲自毁灭,好笑的是她还次次上当。
她有想过品牌入驻商场不会太顺利,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开始就被绊脚石缠住了。
林疏桐一下子就没有了胃口。
或许她应该听郑黛黛的话,不要死磕瑞和广场。
可是她心里清楚,招商部下次打电话过来,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接起来。
林疏桐想喝点酒来缓解一下心里的苦楚,可她还要开车,只能算了。
饭是吃不下了。
她走上前把隔扇门打开一条缝,自己站在缝前吹风。
楼下水池里剩几株残荷,池水泛着惨白的月光,冷冷清清。
楼上冷风从缝里争先恐后地挤进房间,林疏桐的头脑瞬间清醒不少,不过站了一会,体温开始下降,她却没有移步回到座位拿外套的意愿。
甚至连房间门开了都不知道。
周砚钦站在门口,看见林疏桐站在隔扇门前,风吹起了她的碎发,羊绒衫在她单薄的身后轻微晃动,身体却站得笔直和雕塑一样。
所以她是在扮柔弱?
周砚钦敲了几下木门。
林疏桐回过神后缓缓回头,周砚钦站在门口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她后知后觉眼睛被风吹得有些酸涩,眼泪好似有要蓄在眼眶的趋势。
她连忙低下头看时间,原来已经八点了,所以她站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
身体好像冻僵了,移动也变得缓慢。
“要回去了吗?”林疏桐说话间呼出了一串白气。
周砚钦怀疑归怀疑,绅士风度还是有的。
他替她取下衣架上的大衣,瞧见桌子上的菜只吃了一半,“饭菜不合胃口?”
“很好吃,只是……我刚有点事,没来得及吃。”林疏桐将隔扇门关上,走到桌子旁,双手在身后摩挲了几下取暖,才接过周砚钦递过来的外套披在了身上。
“吃饱了吗?用不用重新叫菜?”周砚钦瞧着林疏桐脸色不太好。
“不要了,回去吧。”林疏桐一点要应付的心思都没有。
“再坐一会儿,我想喝杯茶。”周砚钦率先坐下,桌上炉子水壶里的水烧得正热。
林疏桐只好在他对面坐下。
周砚钦在对面从善如流地沏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我记得这座园林不对外开放的,你真的不是本地人吗?”
周砚钦泡好茶,用茶托将茶杯放到林疏桐面前,“我本地的朋友邀请我来的。”
林疏桐喝下热茶,身体变得暖一些,开始有心思同周砚钦聊天,“这里好大好安静,仿佛能容纳下一切东西。”
周砚钦抬眼,“你喜欢?”
林疏桐摇摇头,“太大就显得自己太渺小了。”
周砚钦看向窗外,“站得高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回去的路上周砚钦收到孙涛的消息,告诉他已经可以从酒店搬出来去别墅住了,他抬眼望了一下驾驶位上的林疏桐,叮嘱孙涛明天先不用叫人去别墅帮忙就息屏。
送完周砚钦回酒店,林疏桐到家都9点多了,忍不住搜何翔飞的照片出来,骂了他一顿才去洗漱。
洗漱完就收到周砚钦的消息,明天要她去帮忙收拾东西,她应下之后,反应过来明天是周六,但是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林疏桐按照约定时间到达酒店后,乘坐直梯直接到了周砚钦套房内。
周砚钦穿着一件休闲毛衣,头发也没有打理得一丝不苟,任由发丝柔顺地垂在头上,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看起来人畜无害,不似平常有股假人似的精英感。
林疏桐稍微放下心来,几次接触下来她不觉得周砚钦是个什么危险的人,相反的他进退有度,彬彬有礼,今日一见还有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但套房内干净整洁,除了吧台角落放着一个行李箱,好像没有任何需要收拾的地方。
“我来了,请问有哪里需要收拾?”
周砚钦站起身,“自己找个地方先坐,待会帮我拎个行李箱,到地方再收拾。”
林疏桐没有选择在沙发坐下,而是拉开餐椅坐在一边,周砚钦倒了杯温水给她。
“等我打个电话就可以走了。”周砚钦直接去了二楼。
林疏桐捧着杯子暖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晚她失眠了,就是因为睡前陪着周砚钦喝了半小时的茶,还喝了一碗凤凰奶糊才睡不着,下次她再也不要在晚上喝茶了。
周砚钦站在二楼看林疏桐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喝水,转身进房里穿了件外套才下楼。
林疏桐十分有眼力见的去吧台旁提行李箱,20寸的行李箱,她还是拿得动的,只是刚拎起她就睁大双眼,怎么这么轻,好像是个空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