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过

    “醒了!是醒了吧?”

    “眼睛在动了!”

    “哗啦——”重物拖出水面的声响惊醒了姜黄。

    她睫毛颤抖着,阳光刺出的热泪顺着脸颊涌出,本能地抬手遮挡时,突然浑身一僵,手里空荡荡的!

    小黑蛋呢?!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还差点因为头晕栽回去——烈日当头,水面反射的强光晃得她眼前发黑,泪水流得更凶了。

    “哎呀,怎么哭了呢?”

    “小小年纪定是吃了许多苦。”

    几张陌生的朴实脸凑过来,粗糙的手掌在她眼前晃动打着招呼:“小姑娘?”

    姜黄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后背抵上船帮子,她内里空空,术力全无!定是在水道里发生了什么,她耗空了术力,只是此刻不记得了。

    “小姑娘别怕,”一个扎头巾的妇人轻声安抚说,“我们在海口捞着你了,好点没?”

    姜黄不说话,眯着半瞎的眼睛四下搜寻,终于看见小黑蛋就躺在船尾,蛋壳裂缝被某种莹莹翠绿水草仔细包裹着,像缠了条围巾。她连滚带爬扑过去,一把将小黑蛋搂进怀里。

    “嗐,你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才掉到海里的?”最年长的老汉蹲下来,烟斗在船帮子上磕了磕,“咱们疍村撒网捞鱼,头回捞上来个大活人,大家都好奇,多嘴关心几句罢了。”

    姜黄张了张嘴,喉咙火辣辣地疼,这才发现全身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被开水烫过。

    她警惕地环视四周,还有几条渔船有近有远凑在一块儿,男女老少约莫十几人,最远处还有几个半大孩子扒着船沿在朝这边张望。

    这也太巧了吧……刚好就能捞到她?

    她仍不接话,悄悄掐了掐大腿,会疼,应该不是幻境,但谁知道这些“渔民”是不是蛟族变的?她到底有没有成功逃离君蛟的洞府,说不定是王知之和君蛟联手……

    “呀,爷爷你看!”靠在老汉身边的少女指着小黑蛋惊呼,“那黑石头在发光!”

    本来正午阳光该掩盖一切微光,但缠裹的水草色深还遮着阴,确实有微弱的金光从脉络里透了出来。

    姜黄立即将身体偏过去挡住小黑蛋,忍着嗓子疼解释:“你看错了,是太阳反光罢了。”

    “别怕别怕,”老汉笑出满脸皱纹,烟斗指向远处的海岛,“咱们疍村人最讲规矩,不抢旁人东西。”说罢转头对船尾喊道:“阿牛!去叫你花婶拿套衣裳来给小姑娘换上,别晒坏了。”

    姜黄没注意到,她身上原本穿着的衣服早被水道激流绞撕成了短布条,遮不住海上的烈日。疍村村民估计刚把她捞上来不久,不知她伤势如何,也不敢轻易挪动,所以仍旧放在甲板上,她这全身红痛,估计是被晒伤了。

    衣不遮体的,她窘迫地蜷起身子,少女从旁人手中接过粗布衣服,递了过来:“你先披着吧,日头毒。”

    粗布带着海腥味,但出奇地柔软,应该是洗晒过多次,姜黄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道谢。

    指尖交互时,她还是留了个心眼,特意摸在少女的脉搏上,是温热跳动着的,蛟族化人,应该是冰冷的才对。

    这么说他们真是村民?

    “你是打哪来啊?”少女见她磨蹭着,怕她是伤到了哪里,索性帮她披到身上,“这身伤……”

    水道里剐蹭出许多细细碎碎的表皮伤痕。

    “遇了海匪了。”姜黄随口捏了个理由,还想再添几句,不料海面潮热,她喉咙干痒,剧烈咳嗽起来,赶紧手背挡着嘴,避免飞沫溅到眼前的少女。

    满船人突然安静了,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敬畏。

    “爷爷,你看到了么?”少女盯着姜黄,问老汉。

    老汉猛猛点头。

    姜黄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还摸不清楚状况,就见那老汉颤巍巍伸出手,不是抓她,而是从怀里摸出片黑乎乎的东西,小心翼翼递过来:“疍村人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把您等来了。”

    ?等谁?怎么回事?这黑乎乎的是什么?姜黄不敢接,只知他们是在她咳嗽之后起了变化的。

    她做了什么才让他们变得如此郑重?咳嗽?捂嘴?是手势?对,手!

    手掌收回来,她手指偷偷搓了搓掌心——啊,应该是小黑蛋漏液了,她一直抱着小黑蛋,金色蛋液挂在她手心里!

    糟糕!她猛地抬起头!

    见她不接,还一脸讶异,老汉直接跪下来,双手捧着东西恭恭敬敬贴在额前奉上:“烦请神女确认信物。”

    她怎么就成了神女了?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你们,你们认错人了。”姜黄的手心沁出冷汗,她在身上数条短布条上蹭了蹭手,还是湿的。

    就听齐刷刷跪下的声响。

    “不会认错的!”扎头巾的妇人激动地指着她的手,“老祖宗明示过神女掌心会有金印,还带着会发金光的黑石头,自海底而来,救我们于蛟难中。”

    “蛟难?”

    “是,神女请看!”老汉仍高举着那片黑物,姜黄端端细看,是块刻着奇怪符文的龟甲,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光发亮。

    姜黄看了很久,看不太清晰,眼疾还是存在的,可以看得到大致情况,再细节的,有点难了。

    她不做声,老汉就将龟甲翻到背面,上面刻着图:“神女大战恶蛟险胜,带着金血之石来我们这儿养伤,保我们三百年不受蛟族侵扰。”

    “恶蛟?”姜黄心头猛地一跳,嗓子更疼了,“你们……经常遇到蛟族?”她怀疑自己并未离开君蛟的洞府范围。

    村民们默然。

    老汉重重叹了口气:“靠海吃饭,险象环生。”他指向远处退潮隐约可见的黑礁石群,“每隔三月的十五,总有黑蛟上岸,从海里来向我们征收‘海业税’。”

    ?“这片海域是蛟族管辖地?”

    姜黄指尖发冷:“没有龙族吗?”

    老汉苦涩地抽了口烟,摇摇头:“难呐,强龙难压成群蛟。”

    说得也是,君蛟都掌握了屠杀战龙的方法。

    “不给会怎样?你们就没有请人来除蛟吗?”姜黄问。

    “怎么没有!上次我爹专门从王署请了军队来领着我们反抗,结果……半数人被蛟尾扫进海里……”少女的声音轻了下去,“捞都捞不上来了。”

    想到老汉说姜黄是唯一一个被捞起来的活人,她有些难以为继。

    她明白村民见到她手上金血为何如此激动——他们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救星。

    她救不了这些村民的,自身都难保呢,也不知道王知之和君蛟谁胜了,是否还在君蛟洞府恶战。躲都来不及。

    她不敢。

    见她不接话,老汉想了想给她找了个台阶:“对,差点都忘了,神女眼下正伤着,阿牛!速速行船回村里找巫姑来看看!”

    近海中几只帆在风中绷得很紧,将姜黄她们迎到了老汉家。

    养了两三日,姜黄身上晒伤的地方开始发痒脱皮,小黑蛋的裂缝边缘又褪去了一层薄薄的旧壳,看起来像是姜黄偷偷背着村民给它喂血后,自我修复的迹象,这让姜黄稍微安心了些。

    “快看!石头里有东西要孵出来了!”老汉的孙女蹲在桌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黑蛋新露出的蛋壳部分,较之前,更为细腻,偶尔闪过一丝金光被这少女肉眼捕捉到,很是惊喜。

    姜黄心头一紧,生怕她看出端倪,放下筷子几乎是扑过去将小黑蛋用衣服紧紧裹住抱进怀里:“不是要孵化了!”她有些发急,刻意的强调,“这是……这是它在疗伤!”

    她必须打消村民们的念头,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颗龙蛋,否则以他们盲目将她奉为救世“神女”的期望值,只会更沉重,更让她难以脱身。

    老汉浑浊的眼睛却跟着亮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对!祖训上也是这么说的,神女要养这金血之石九九八十一天,才能让它恢复神力!”

    他激动地又掏出那块古旧龟甲,指着边缘的刻痕,“您瞧,这日月轮转的标记,算得清清楚楚,整整八十一天呐!”

    “……”姜黄眯着眼看着那龟甲,再看看满怀期待望着她的老汉,一时语塞。

    八十一天?

    她根本没打算在这里待那么久,蹭吃蹭喝养伤这几日她已是十分过意不去,更别说还要顶着个虚假的“神女”名头。

    她抱着小黑蛋,“那个……”姜黄清了清嗓子,“我伤也好些了,不能总白吃白喝,我……我力气大,你尽管使唤我,织网?晒鱼?或者……跟着出海打鱼?”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渔具。

    她盘算着,白天能视力还行的,毕竟海边小村光照充足,她手脚麻利些,干点活儿不在话下。村民也是淳朴,日落而息,至今没看出她眼睛晚上有弱症。

    “哎呀要不得要不得!”老汉饭都不吃了,第一个跳起来,连连摆手,仿佛姜黄说了什么让他折寿的话,“神女您这么金贵,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是啊是啊!”少女也赶紧附和,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就安心养着石头,养好身子要紧!这些活儿我干惯了,别跟我抢!”

    “可是……”姜黄还想坚持,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被高高供起、无所事事的感觉。

    况且,村民们越是这样,她心里那份因隐瞒和无力而产生的愧疚感就越深。

    她算什么神女?她连自己和小黑蛋都差点保不住,更遑论救他们于“蛟难”之中?

    “神女别同我们见外,”老汉磕了磕烟斗,语气和蔼却不容置疑,“您能降临疍村,在我这一代,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养好您的‘石头’,就是帮了我们最大的忙。这些粗活我们三两天就搞完了。”

    突然——

    “砰!砰砰砰!!!”急促而猛烈的拍门声震得木屋嗡嗡作响。

    “村长!村长!快开门啊!不好了!出大事了!!!”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哭腔的嘶喊,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剧烈奔跑而变了调。

    屋内老汉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少女更是几步冲到门边,猛地拉开门栓:“阿牛哥,怎么了?!”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的青年渔民,正是前几日同姜黄同一条船上的阿牛。

    他胸口剧烈起伏,上气不接下气,手臂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皮肉翻卷,正汩汩地冒着暗红色的血,染红了半边粗布衣裳。

    “阿牛!你这是怎么了?!”少女尖叫一声赶紧按住他的伤口,转回头,“爷爷!”

    阿牛哆嗦着,抖得不成样子:“蛟……是黑蛟……提前……提前来了!在……在东海口!收……收海税!我三叔……我三叔想跟他们理论……被……被一尾巴扫海里去了……我……我……”

    他话没说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跟在他身后跑过来的两个村民赶紧上前扶住他,也都浑身是伤,牙齿咯咯作响:“村长,如今可怎么办啊!”

    “怎么提前这么多,明明离三个月还有好久啊?!”老汉脸色铁青,烟斗“啪嗒”掉在地上也顾不得了,“先把阿牛扶进屋里,去,叫巫姑来!”

    姜黄靠在墙边紧抿着唇,才在这儿感受到的温暖和安全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现实——蛟族,真的就在门外不远的海域,她就快要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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