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心的是不是?”
“······”
“就是要气我?”
“······”
夜晚的风很大,两人等了好一会儿车也没来,但道路的那头高楼霓虹不断闪烁。
关楠紧拽着书包带子,干巴巴地道:“我就是随便问一下。”
“不会不在,”江理没好气的扯了下她马尾,“只要你找,我随时都在。”
关楠嘟囔着:“那万一呢。”
“什么?”有车经过,江理没有听清她说的话,脑袋低凑了些。
关楠含糊着:“没什么。”
“······”江理沉默了会儿,一直到下了车,同她慢慢往合仓园走时,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今年高几了?”
关楠下意识地回答他:“高三了。”
眼看她不经思考给出了回答,江理漫不经心地瞥了了她一眼,那表情好似在说“你也知道现在高三了”的样子。
关楠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听着这话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
明天还要上课,一贯喧闹的合仓园此刻陷入寂静,仅有几户还着等陪孩子通宵达旦的吼着。
“分子不变!”
“分母越大!值越小!”
“你的书是在给我读吗?都教你多少遍了!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紧接着,楼幢里传来抽噎着的狡辩,而后在教训中哭着呐喊的“我不要读书,我讨厌你”。
两人默不作声的从嘶吼的黄桷树下经过。
走在人民支路上,江理拽着书包带,同她说着:“还有半年不到就高考了。”
“嗯。”关楠点了下头。
他话锋转的太快,关楠本以为还会得到一些关于“高考方面”的传教,眨眼间便像是不一小心错过了这一趴。
继而,听见他语气稍微转变了些,由散漫变得正经了些。
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理说:“北京上海浙江南京,你去哪儿?”
关楠迟疑了下:“不知道。”
“不知道?”
“唔,”关楠含糊其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还没想好。”
“......”江理闻言,哼笑了一声,“我也不能说?”
关楠没有立即回答他。
沉默了会儿。
“做不了同桌了,我们大学考一······”江理停顿了下,斟酌着语气接着说,“考同一座城市吧,以后接着做同学,继续···你看怎么样?”
装作轻松地话说到后面却失了声说不出话来。
竭力克制着自己。
“啊?”关楠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以后,同学。
以后还能继续做同学吗?
可该怎么说呢,高考过后成绩出来填完志愿,她就要带冉明菊离开涪陵了。
离开涪陵,去冉明菊一直想去,却一直没有去的城市。
不论怎么样,一切皆在高考之后,即考即离。
但此刻,在听见江理的话之后,那颗摇摇欲坠的果实愈发的犹疑了起来。
他们还能有以后吗?还会有以后吗?
关楠不敢想,她迟疑了会儿,顿时记起暑假江理去北京的事,似是而非地道:“北京吧。”
“行,”江理盯着她的脸,绷紧的神情松懈了些,笑得懒散,“那就北京。”
他语气听上去还有点高兴。
关楠却没再吱声。
不远处就是副食店,江理突然拽住她的书包,突然说:“精神病属于后天疾病,不具有遗传性,准确的来说,在时代的快速发展中,压力过大情绪容易崩溃的人,都潜在的存在着一定的爆发性。”
关楠眨了眨眼,安静地听着他说。
“在此之前,抑郁症也被视为精神疾病的一种,它是吗?并不是,只是压力过大,情绪不受控,在这种无力的情况下滋生出的一种自我保护模式,仅此而已。无论是迫于学业的压力,还是工作的压力,在这种社会情形下,不受社会家庭和环境影响却身心完全健康的人少之又少。”江理的话砸在她头顶,一字比一字有重量。
“只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甚至有人喜欢把它们挂在嘴边,一次次的羞辱。”
关楠张了张口,低声说:“嗯,我知道的。”
她不知道,在没有遇见江理之前,她从来都认为自己有错,处处回避着那道陈年旧痕,没有一次敢于真正的直面过它。
因为是“小精神病”,所以大家都讨厌她,不跟她玩。
幼年不懂,被排挤被针对,再长大些便也自讨没趣,自己跟自己玩。
“嗯,知道就行,”江理撒开包,单手揣在兜里,“上去吧。”
关楠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
她说:“江理,明天见。”
“明天见。”江理笑的散漫。
那一夜过后,关楠发现陈爱梅好几天没来学校,在各种传言的碎片间拼凑出“不知道是得罪了谁,有女同学找到了学校来,狠狠教训了她一顿”。
教训陈爱梅抢了对方的“男朋友”。
又是荒谬的“男朋友”。
再次见到陈爱梅,是在放假返校后,她脸上的红肿还没有完全消。听说她的家长告了老师,但对方姓甚名谁,陈爱梅说不出半个字。
最后,这件事是怎样处理的,关楠没有再去关心。
她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学习一事上。
一进入高三,所有的时间仿佛被压缩了,每天一睁眼不是背书就是写试卷。高一高二年级锻炼出来的月考半月考,在进入高三之后,变成了周考,他们适应的还特别快。
月考结束是周考,周考结束老师有新题,又集成试卷给他们做。
一本一本的习题集,一沓一耷的分试卷,一盒一盒的空笔芯。
这一学年,一下课就在做试卷,晚自习只剩讲课和试卷。
自习和休息变得特别珍贵,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倒计时xxx天,无形中给如山的压力再添一帮。
关楠每天的午觉压缩到了20分,醒来就是听MP4对答案改答案。
转眼这一学年又快结束了。
待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了。
此时,全校除高三学生外,元旦晚会正如火如荼进行着,他们如同被关进笼子里的鸡,不知明日不知今朝。
“今夕何夕啊!”有同学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放学前,他们又收获了一兜试卷,有人疯喊着:“2017,新年快乐啊,我可想死你了!”
“得,又疯一个。”收拾桌面的邝晓慧看了眼,疲惫又无奈。
关楠听见,笑了笑,背起了书包。
走在马路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年的冬天没有往年的冷,走在路上跟秋天似的。
她抬头,望着漫天的黄桷树,像是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时候了。这会儿居然还有种忙里偷闲的惬意。
高三最后一学年,冉明菊没允许她再出去打工。
过完年,祁阳又给她专门找了很多试卷,关楠把自己锁在家里,打破以往记录,在假期最后三天时间里,憋着一口气写了50张试卷。
这一个暑假,连带着高三下学期,睡觉吃饭上厕所都成了一种时间浪费。
流转的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五月。
2017年5月5日。
一早醒来,关楠就看见日历提醒“生日”。
她起床,先是抽出礼品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玩意,又把连带出来的钩针塞会抽屉。洗漱完出来,又觉得单拎着太惹眼,把东西小心塞进书包。
也是这一天,关楠真正意义上地知道了江理的受欢迎程度。
与他打过球的、同过班的、以前在涪外待过的,都有带着东西来跟他说声“生日快乐啊江理”的。
中午,谢书晚一行人从涪外赶来。
其中还有职高的辛嘉,以及Ting乐队的一行人,在校门口等着江理三人。
一下课,林锐就跑来了一班,和于述架着江理往楼下跑。
到了下午,铁三角请了晚自习的假,跟着来接人的江思瑶一块儿约着地方给江理庆生去了。
这一天,俩人都没能再说得上话。
而那份准备已久的礼物也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借口送出去。
她计划着高考后送出去。
5月28日,星期天,学校放假。
这天,冉明菊女士没上班,她早早备好了菜,又给蛋糕店打了电话。
出来倒水,关楠恰好看见冉明菊站在半哑不实着的门外,电话内容“......草莓味、公主、洋娃娃、蛋糕.......”透过门缝钻进了耳朵。
关楠当时瞄了眼厨房,新鲜的能掐出水的,都是她喜欢的菜。
倒好水,刚好冉明菊进来,关楠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一如平常地淡定那般。
卧室门关前,关楠听见冉明菊说:“明天中午回家吃饭吧。”
“好。”关楠点头。
卧室里,关楠没开空调,为了省电把窗户开着。
到了饭点时候,随着厨房饭菜香飘逸,丝丝入鼻的勾着人心,关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感性了,那颗常年空荡荡的心,在这种味道里一点点被填满了。
那种一点点挤压着的感觉幸福又满足。
又过了一会儿。
卧室门轻轻敲响了,冉明菊没有进来打扰她,只提醒说:“饭好了,可以吃饭了。”
关楠看了眼写到一半的名篇名句默写——
李密《陈情表》中以“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作为“陈情”的基调,同时起到表情和概括家庭的情况。
她刚写了一半“臣以险衅,”没有接着写下半句,放下笔应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