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滴、嗒、滴、嗒……

    血水顺着青年的衣角滴落，他轮廓冷峻，背上趴着无数浓稠黑泥的鬼影，分裂、扭曲、融合，病态白的轮廓泛着阴惨。

    小芝葡萄看到鬼影的瞬间，猛然睁大眼。

    紧接着，她浑身窜过一阵电流，眼前一黑，无声倒下。

    窸窸窣窣。

    像老鼠爬行的声音。

    小芝葡萄蹙眉睁眼。

    脚下铺着干草，推开眼前扎手的木栏，昏暗的地下室空无一人。

    她不没明白自己怎么一眨眼来了这种怪地方。

    难道是因为灵媒的能力发作？

    她走出地牢后，田垄宁静，蝉在叫。天空自上而下地涌动半圆的黑泥，绝望的尖叫撕裂所有宁静。

    小芝葡萄循声转头，浑身猛然窜过电流。

    一个激灵后，她再抬头，眼前是原木色的公寓门。

    敲门声有序而缓慢。

    小芝葡萄揉了揉酸痛的眼皮，想起五条悟说的话，打开手机看到上面显示无服务。

    她站在门口，双臂环胸，沉吟的一分一秒内，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猜想划过脑海，不断地放大、放大、放大，令她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夏油杰是来杀她的。

    门外，楼道的感应灯忽闪忽闪，青年身影半隐在阴翳中，眉眼微垂。

    俊脸似玉，宛如沉静而慈悲的佛陀。

    小芝葡萄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给五条悟发去最后的消息，回头看了眼厨房。

    2

    等着小芝葡萄开门的一分一秒内，夏油杰身后的孩子们异常狂躁，他微微侧头，竖起食指抵唇，无声警告。

    倏然间。

    门缓慢地开了。

    女孩靠在门框边缘，一身连体毛茸茸睡衣，卡皮巴拉的短耳竖起，就像她十分警惕还要装作淡定。

    她端着一碗粉，红油汤上冒热气，酸笋的气味直冲夏油杰的天灵盖。

    他微不可察地僵了瞬。

    “好久没有吃过我做的东西了吧，上次做的海鲜凉面你都没怎么吃，这次不要浪费哦。”小芝葡萄一股脑把螺狮粉塞给夏油杰，察觉到他的停顿，她坐到餐桌上，单手托腮，“别忘了你说过可以答应我任何事的承诺啦。”

    她这么说时，手指紧张地敲着大理石餐桌，指尖生疼。

    夏油杰坐到她对面，闻了闻红油汤粉，唇角牵笑，维持沉默。

    家里没开灯，窗帘是拉上的。只有电视中的灵异节目在播放，红色电视光照到他们侧影，无声对视良久。

    “什么承诺？”夏油杰撑着左脸，淡淡问。

    小芝葡萄：“……”

    不说他淡定的口吻，此时她耳朵都快炸掉了。

    许许多多奇怪的声音嘶吼尖叫，夏油杰看上去丝毫不受影响。

    小芝葡萄不敢望左右前后，眼角余光瞥见脚踝被冰凉的长发缠绕，像触碰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再也忍不了，双眼一闭，猛然抓住夏油杰的衣袖。

    感觉有些粗砺，不像衣服的质感。

    她睁开眼才看到，自己正握着夏油杰的双手，完全没注意到他瞳孔震颤一瞬。

    猝然的肌肤触碰，像摸到一块冰冷的玉石。

    红色的体温瞬间灼烧她全身。

    青年掌心粗砺，指骨修长，白皙的手背残留深红色擦伤。他似笑非笑，也望着小芝葡萄，笑意越来越冷，平静的目光飘到她的手，却像要凌迟她一般。

    小芝葡萄猛地缩回手，抢先夏油杰之前道：“承诺就是、就是……”

    空调吹着后背的冷汗，使她全身凉飕飕。

    她无法忽视四周，越来越多的异形怪物挤占着，外形千奇百怪，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像生物，头顶倒吊着不可名状的东西，黏液啪嗒啪嗒掉下。她挠挠脖子，搔搔脸颊，仿佛毫无所觉地躲避怪物们的触碰。

    小芝葡萄强迫自己直视夏油杰，话风一转：“朋友……我觉得你好特别，有一种疏离感、疏离感，疏离感……对不起后面我忘了。”

    摆在两人面前的红油螺狮粉里放了火鸡面，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用筷子挑起一簇粉面搅了搅。

    然后，青年慢条斯理地端起，面不改色倒掉，紫眸深邃，微微弯唇：“刚才那招，葡萄很久之前就用过了，告白的话也不用原创，真是有点敷衍了吧？”

    “……你不是说只要不跟我谈恋爱，就答应我任何事情的吗？”小芝葡萄道。

    夏油杰反问：“我为什么要遵守跟猴子的约定？”

    小芝葡萄闻言，紧紧凝睇淡然自若的夏油杰，强行扯出笑来：“那么，在杀我之前，满足我最后一件事可以吗？让我跪下来求你也没问题。”

    夏油杰顿了顿，双手交扣，坐着的姿态透出居高临下的审视，“你的下跪有什么价值呢？”

    “的确没什么价值。”小芝葡萄渐渐平静下来，从厨房又端了一碗螺狮粉出来，推到夏油杰面前，“我同意你杀我了，但是杀我之前要不先来一口？真的很臭，不是……真的很好吃。”

    她大概是真的摆烂了，祈祷夏油杰能被这碗粉臭晕过去。

    “我没有吃泔水的癖好。”夏油杰掩面低笑，笑音响起的瞬间，小芝葡萄看到一把巨大的剪刀将小小的螺狮粉剪成碎渣，汤液顺着餐桌流淌掉地。

    她缓缓闭了闭眼，心头弥漫复杂的心悸。

    终于明白夏油杰是抱着决心来杀她，能跟她说这么多废话，恐怕是他极度变态地享受着她的恐惧，就像猫捉老鼠一般。

    他把人类当作猴子，轻蔑生命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难道现在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吗？

    他身边跟了上百只鬼，不杀死上百个人是做不到的。而且他的恶意现在明显全然聚焦在她身上。

    公寓里挤满了怪物。

    那些怪物全是夏油杰带来的。

    他是真的想杀她。

    变态。

    死变态死变态！

    恐怖的凉意猛然逼近小芝葡萄，冰冷的金属贴上脖颈，她浑身不受控地抖了瞬，听见一道婉转幽怨的女声。

    “……我美吗？”

    小芝葡萄一声不吭，咬紧牙关。

    巨大的金属剪压迫侧颈皮肤，她心里止不住地咒骂夏油杰。

    就在这时，公寓门口的可视屏传来铃音，屏幕上出现一抹白影，蓝眼睛如同冰冷的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