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芝葡萄被刺啦的开窗声吵醒。

    她的手臂垂在冰凉的地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瞥向窗户前模糊的人影。

    高大的男性似乎被吓了一跳，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刻意绕开地上散落的垃圾。

    小芝葡萄睡得昏天暗地，不知道这是在家里的第几个日夜，但应该是白天。

    事实上，五条悟进来时打开的手机手电筒灯光照进来，使小芝葡萄的眼球缩了缩。

    借着这一抹光线，她看到盒装、桶装泡面凌乱无序地摆在家中各个地方，窗帘不曾拉开，积攒的灰尘在空气漂浮。

    像宇宙的星系。

    五条悟是个好人。

    他喊了几次小芝葡萄的名字，她听到后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话，仅能注视他的动作。

    他弯下腰，将公寓内的垃圾一次性吸进一个大的垃圾袋，就像魔法师施展清洁魔法般。小芝葡萄该惊讶的，可她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听着扫把摩擦地面的声音，她平静地呼吸，心如磐石，与世界隔了一层打不破的透明壁障。

    女孩冷淡的目光令五条悟有些眼熟。

    她不知道多久没出门，没清理过她自己。

    公寓内空调一直开着，她穿着校服，面红耳赤，惹眼的蓝发看起来很是暗淡。

    “生病了。”五条悟临走前推了一盒冰淇淋大福给她，“吃点东西，虽然可能对你没什么用。”

    当五条悟离开她家后，小芝葡萄出去买了点药，再次回到家里直挺挺倒进地上的被子。她捂着胸口喘息，呼吸顺畅不少后，才缓缓瞥了眼那盒大福，并非菱花堂的大福。

    五条悟喜欢吃的不是这家，只有夏油杰才会给她带菱花堂的麝香葡萄大福。

    她脸红耳烫，脸颊埋在被子里，呼吸越来越灼热。

    那天，不应该那样说的……不应该的。

    4

    ——叮咚。

    “小芝君，是我们。”

    ——叮咚。

    “小葡！弓道部的比赛你不去了吗？”

    ——叮咚。

    “小芝同学。”

    小芝葡萄的目光从电视上飘到门后，熟悉的称呼，陌生的声音。

    但好像也不是很陌生，是在那里听到过？

    “到你值日了。”

    ……原来是那个一条筋班长。

    电视节目上正播放着灵异传说。

    这档电视节目主要收集全国各地的灵异怪谈，每天的故事都很新鲜。

    小芝葡萄看了一个月才觉得有点腻，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膝盖发软。

    她靠着冰箱，开了罐啤酒进肚，酒液的气味带着苦涩的果酿。

    刚开始喝酒还会醉，不过一个月时间，小芝葡萄已经能喝下几十度的调酒，不过她还是喜欢速成的啤酒。

    她试着在家里找点吃的。

    忽然翻到了一盒冰淇淋大福，她拆开一颗放进嘴里，边嚼边说：“甜品比药有很多用处的，谢谢你。”

    迟来的道谢。

    她才想起来，离五条悟来她家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窗边的灰尘厚如毛毯，五条悟帮忙打扫过的家中此时到处堆满零食袋子。

    小芝葡萄看着凌乱的家，大脑发晕，逃一般地离开家。

    外面的空气飘进鼻腔，她沿着街道店铺的边缘一路走，在一家干粮店前停下。

    落地窗倒映出一个女孩邋里邋遢的模样，戴着墨镜和耳机，穿着灰色卫衣、短裤和一双室内拖鞋，黑眼圈深重。

    小芝葡萄睁大眼，镜子里的女孩也跟着睁大眼。她后退一步，对方同样也是。

    她抿抿唇角，转身就走。

    蓦然，一声疑惑的“桃子”响起。

    她停顿片刻，闻声回头。

    干粮店前。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生，满面笑容。

    “你是小桃吧，还记得我吗，我们小学一起在同一个社区。”

    对方肯定的话音落下，随之而来是婉转起伏的钢琴曲。

    那一刻，小芝葡萄怔了瞬，眨眨眼向她走去，缓缓点头。

    许久没使用过的面部肌肉变得僵硬。

    小芝葡萄的头发长到腰臀，凌乱如枯草。

    当她从理发店出来时，摸着及肩的金发，努力对镜扯扯嘴角。

    笑得像假人。

    小芝葡萄放弃微笑。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刚进校门，头顶猛然袭来阴影。

    小芝葡萄身体一缩，嘴唇紧绷，听到森本理惠的声音后，攥紧的拳头陡然松开。

    “快走快走，主任在那里！”

    小芝葡萄一头雾水，但还是任由森本理惠拉着她跑。

    一路上的风吹开她的刘海，风似纯金。

    金发棕瞳，配合小芝葡萄接近混血的骨相上，并不突兀。以至于主任还是抓到她后，她能面不改色地说，其实她是混血，请假的这一个月把原先的蓝色头发剪掉了，金色的是新长出来的。

    主任还没说话，班长、理惠七嘴八舌插话进来。

    小芝葡萄注视着朋友们担心的神情，缓缓笑了出来。

    笑如春风化雨。

    最后主任挥挥手，勒令小芝葡萄不准再染头发，起码在毕业前都不可以。

    小芝葡萄这才认真打量她所在的千叶高中，砖红色的校园墙，绿色爬山虎遍校都是，音乐教室飘出大提琴低沉的旋律，弓道部依然为她敞开大门。

    5

    夏末，雨季进入高峰。

    小芝葡萄收起阳台晾晒的衣服，蹲在小花坛前半晌，这里种着一丛保加利亚白玫瑰，花瓣焦黄，已然濒临枯萎。她摸摸后脑勺，看来她不是养花的料。

    忽然听到电话铃声响起。

    “五条？有什么事吗？”

    小芝葡萄接听后，五条悟那边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

    仅有他的呼吸声在起伏。

    她耐心等待，期间开了罐啤酒，还有一袋螺狮粉。这是她从班上的中国留学生那里买来的，据说这是中国相当受欢迎的美食。

    正当她开火下粉时，五条悟的声音终于传来。

    “夏油杰杀人了。”

    小芝葡萄刚盖上锅盖，蹙眉：“什么？”

    五条悟含糊道：“如果夏油杰来找你，马上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小芝葡萄正要说话，手心仿佛触电一松，手机跟着掉到地上。

    她再拿起来，五条悟的那通电话显示已结束。

    她心悸一瞬，捡手机时，透过消毒柜的反光镜看见一闪而过的黑影。

    当她拿起手机起身，转头什么也没看到。

    一个星期前，她在新宿的一家咖啡厅偶遇过五条悟。他差点没能认出她，他说她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能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小芝葡萄也不太清楚，外形来说只有头发颜色变了吧。

    当时他们两人闲聊没几句就散了。五条悟临走前，小芝葡萄本来想问夏油杰的事，看着他似乎疲惫的模样，她终究没开口。

    思绪被臭气笼罩。

    锅盖挡不住冲天臭味，像下水沟的泔水混合人类吐出的胃液。

    小芝葡萄不敢再联想，马上关窗。

    关窗的的手停顿片刻，雨水流淌窗户，像薄荷酒杯壁萦绕的蒸汽。

    就在宁静的下雨天，小芝葡萄靠窗啜饮香柠啤酒，萦绕周身的是柠檬香，却恍若真的闻到了薄荷的香气。

    这时，缓慢的门铃声飘来。

    小芝葡萄摇着手里的啤酒，不紧不慢，走到门前。

    纤细的猫眼后，青年浑身湿润，楼道白灯照到他染红的衬衫一角，虚无了周身。

    乌黑浓密的眼睫投下阴影，他安静地抿唇，站在门前，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