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出舱门,夜风裹挟着湿润的凉意拂过面颊,却吹不散那禁锢在躯壳深处、近乎凝滞的无力感。
然而就在她踏出房门的瞬间,只见一道红影如流火般悄无声息地闪现至她面前,裙袂拂动间带起细微的灵力涟漪——来人正是苏红。
林一白眸光微动,掠过一丝讶异。然而仅一瞬,她便明白过来:想必是苏红放心不下,在她房门外布下了感应禁制,只要她踏出一步,便会惊动这位护犊心切的姨母。
“一白?”苏红黛眉轻蹙,打量着她略显僵硬的姿态,眼底虽存疑窦,语气却依旧温柔,“夜色已深,你要去何处?”
林一白静静地看着她,已然放弃了开口的打算——
果然,下一瞬,她的唇舌便自行开合,吐出与原身别无二致的、尖利而蛮横的话语:“我要下船去镇上!现在、立刻!”
苏红一怔,尔后柔声劝道:“你是想买什么么?眼下已是深夜,镇上商铺早已歇业。我们此行肩负要务,一个时辰后补给完毕便要启航。听话,先回房安歇,若有所需,姨母传讯令下个补给点提前备好便是。”
“我不!”林一白听到自己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反驳,手臂还夸张地挥舞起来,“姨母你不知道,云霓镇来了个绣娘,她织的云衫一衣难求,去晚了就什么都没了!云洲别的宗门小姐都有,就我没有——上次赴宴,她们竟敢笑我是西北荒僻之地出来的土包子!”
“我不管,我就要那件衣裳!”
这番胡搅蛮缠的台词如同戏台上的提词,流畅却毫无情感地从她喉中挤出。林一白在神识海里疯狂翻着白眼,恨不得双耳失聪——原身这作死的功力和奇葩的脑回路,真是登峰造极,死得半点不冤!
苏红艳丽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与心疼,仍试图温言安抚:“白白,一件衣裳罢了,此前是姨母闭关疏忽了你。如今既已出关,日后定会为你搜罗世间最美的霓裳……”
可她话还未说完,只见“林一白”猛地拔下头上的玉簪,锋利的簪尖直直抵上自己雪白的脖颈,眼中竟闪出几分歇斯底里的泪光:“更好的?哪还有更好的!我今天一定要得到那云衫,姨母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死在这里,也省得回去丢人现眼!”
“不可!”苏红瞬间花容失色,想要出手夺簪,又怕灵力震荡误伤了她,关心则乱之下,这位合气期高手竟方寸大失,连声急道:“好好好!姨母答应你,快将簪子放下,万万不可伤了自己!”
她唯恐林一白真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只得迭声应允:“姨母这便允你去,这便允你去!但你独自前往我实在放心不下,我陪你一同……”
然而,就在林一白手腕微垂,玉簪将离未离颈项的电光石火间——
异变陡生!
“哦?竟是千年难遇的‘至阴玄体’么?妙哉、妙哉!”
一道沙哑枯槁、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之意的声音,如同夜枭啼鸣,骤然撕裂了港口沉寂的夜幕!
下一刻,只见一团粘稠如墨的黑雾毫无征兆地从码头阴影处爆涌而出,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瞬间吞没了站在船舷边的林一白!
“一白!”苏红瞳孔骤缩,惊怒交加,合气期中期的磅礴灵力立时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赤红长袖一拂,便见一道凌厉无匹的血色光华朝那团黑雾狠狠轰去!
几乎同一时刻,另一道青灰色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红身侧,正是沈青。只见他面沉如水,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首次掠过骇然,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割裂空间的灰蒙剑气后发先至,与苏红的血色光华呈犄角之势,同时狠狠击中了那团吞噬林一白的黑雾!
——两位合气期高手的含怒合击,威力足以摧山断岳!
然而,令二人心神俱裂的是,那两道足以令山河变色的恐怖攻击,在触及黑雾的刹那,竟如泥牛入海一般,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那深邃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吞噬、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怎么可能?!”苏红失声惊呼,美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沈青亦是瞳孔巨震,向来淡漠的脸上骤然爬上一丝惊怖:“这气息,莫非是……”
不等他话音落下,那黑雾中传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似是在嘲弄两人的不自量力。随即,那团包裹着林一白的黑雾就在他们眼前,如同鬼魅般凭空淡化、消散,再无半点痕迹可循!
“不——!”苏红发出一声凄厉悲鸣,周身灵力疯狂涌动,便要不管不顾地腾空追去——
熟料沈青却猛地一把按住她肩头,力道之大,直令她骨骼作响。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与严厉,一字一句道:“追不上了!此人修为至少是化神期的高手!方才若他有半分杀心,你我早已身死道消!如今只能立刻以秘法禀报宗主,再从长计议!”
苏红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望着那空荡荡的船舷和消散无踪的黑雾,一股彻骨的无力与绝望瞬间将她攫住。其周身澎湃的灵力如潮水般褪去,尔后踉跄一步,艳红衣裙铺开,宛如折翼的红蝶,无力地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焦灼,一声破碎的哀鸣逸出她的唇瓣:“孩子……”
*
另一边,被裹挟在黑雾中的林一白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冰冷的黑雾紧贴着她的皮肤,渗入骨髓的寒意让她牙齿忍不住打颤。
那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充斥着阴邪与死寂的能量气息,让她这具本就修为低微的身体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排斥。
发觉自己被掳走后,起初她还懵懂着,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情况?我记得原著里没有这一段啊......”
怎料待她清醒过来后,竟是立时在脑海中狂叫道——
“系统!系统!这段剧情崩坏可不是我OOC导致的!冤有头债有主,要罚罚那个抓我的!可别电我的头、也别扣我点数啊!”
系统OS:【......这人怎么眼下小命都快不保了,最关心的竟还是惩罚??】
林一白等半天,脑海中依然是一片死寂。
系统没有回应,也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剧情偏差而降下任何惩罚。
但林一白却并未因这沉默而感觉到半分心安,反而更加焦虑:剧情又一次脱缰了,而且这次还是完全未知的方向!掳走她的人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她这个注定要填魔山的炮灰,连最终结局的边都没摸到,眼下就要莫名其妙地折在这云霓镇的开篇副本里?
就在她心惊胆战、胡思乱想之际,竟有一声轻咦从她头顶传来,那掳走她的神秘魔头忽然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和玩味道:“嗯?真的是……天生剑骨!好个藏锋敛锐的小子,险些瞒过老夫的感知!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夫终于找到你了!”
剑骨?这魔头说的不会是......林一白心头猛地一跳,随后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笑声未落,林一白只觉包裹周身的黑雾再次剧烈翻涌,尔后便有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穿透空间壁垒,向下猛地一攫——下一刻,便见另一道身影被蛮横地从外界拽入,重重跌入这粘稠的黑雾之中,
黑雾缭绕间,四目相对。
林一白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漆黑如寒潭的眸子,此刻那眼底深处清晰地映出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愕然。
正是晏不见!
少年赤裸的上身遍布狰狞交错的鞭痕与万虫引噬咬后的恐怖斑痕,冰冷沉重的镣铐依旧死死禁锢着他的手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急速将周遭诡异粘稠的黑雾扫视一圈后,迅速将最初本能的惊疑强行压下,转化为全神贯注的极致戒备。
眼尾那剑胎印痕也在这危急关头,散发出一股幽幽的红光来。
而就在他的视线触及雾中同样狼狈的林一白时,那残余的一丝愕然瞬间冻结、碎裂,转而化作彻骨的冰寒与毫不掩饰的深刻猜忌,如同一把利剑般,狠狠地朝她投去。
——又是她?难道眼前这场诡异的掳劫,又是这妖女新设的折磨把戏?
他眼神死死锁住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伪装的破绽,周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极度警惕。
“嗐,不是我,这次真的不是我!”林一白连连摆手,顿时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原地消失。
这种情况下相遇,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头顶那魔头显然心情极佳,又在此时发出一阵沙哑的大笑:“好好好!没想到老夫途经这偏僻水镇,竟能同时网罗至阴玄体与天生剑骨!阴阳并蒂、龙虎交泰,此乃天助我得道!哈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黑雾骤然加速,裹挟着心思各异的两人,融入无尽的夜色,彻底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再无踪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