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白偷偷朝对面的少年瞟去。
晏不见自被强行掳入这片黑雾后,只在最初四目相对的刹那,用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冷冷地盯了她一眼,随后便彻底无视了她的存在,仿佛她只是这浓稠黑暗中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甚至未曾尝试挣脱腕间与足踝那副沉重镣铐,仅是艰难地略微调整了坐姿,便径直阖上双眼。下一刻,令林一白暗自抽气的景象发生了——
淡淡流光般的金色气雾,宛若初阳融化薄霜时蒸腾的氤氲,自他肌理间缓缓弥散而出。那光芒虽微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与坚韧,竟将他周身缠绕的污浊黑雾悄然逼退寸许。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随之变得绵长而深具韵律……竟是在这等险恶莫测的境地中,心无旁骛地开始了修炼!
“老天,真是个卷王......”这直把一旁的林一白看得瞠目结舌,心下不由咋舌,“眼下身陷囹圄,前途未卜,竟还能争分夺秒地凝气修行?”
天赋卓绝便罢了,竟还如此勤勉不辍,这还让旁人如何企及?
然她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
此人乃是《仙出堕山》的命定之子,是未来将要涤荡魔氛、踏碎虚空、成就无上仙尊之位的存在。原著中对其恐怖如斯的进境速度,以及无论深陷何种绝境都绝不屈服的坚韧心性,有着极其浓墨重彩的描绘与推崇。如今亲眼得见,他于此等困境中仍不忘砥砺自身,倒也正是其本色写照。
黑雾之中一时万籁俱寂,唯余晏不见轻不可闻的吐纳之声。然而这死寂所带来的压迫感愈发沉重,几乎令林一白感到窒息。
思及眼下吉凶未卜的处境,再想到系统那“将晏不见抛入禁断妖海”的催命任务,她偷眼觑看着这少年清冷的侧影,想及他日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滔天能耐,一个念头悄然滋生:此刻两人同遭劫难,独处于这方寸之地,或许……可以同他稍作接触一下?
即便只能缓和一丝一毫的关系,将来或许也能……死得稍微体面些?
而且,她记得系统说过,只要不被主角察觉OOC,一些细微的自由发挥是允许的。现在这种情况,原著里既然没有,那她试探一下,应该……不会被惩罚吧?
打定主意后,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小心翼翼地小声开口道:“那个……你是叫晏不见对吧?”
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密闭的黑雾空间中依旧显得有些突兀。
话音甫落,她便胆战心惊地攥紧了拳,生怕下一刻那该死的系统惩戒便骤然而至。然而她等了几秒,脑海中却始终没有响起系统的警告提示,终于心下稍安——看来系统判定她没有OOC。
然而下一刻,一股强烈的窘迫与讪然也涌了上来。
只因对面少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周身流转的淡金色气雾没有丝毫紊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
或者说,听到了也完全不屑于理会。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还是结结实实冻僵的那种。
她撇撇嘴,有些悻悻然地缩回角落:“哼,不理就不理,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之后要被推下海喂妖怪的不是我,爱练练去吧!”
她刚这么想,系统那冰冷地机械音竟冷不丁地响起:
【之后被食煞魔凌迟片割的也不是他……】
“继续装你的死!要你多嘴!”被系统这冷不丁的“提醒”噎了一下,林一白差点气得跳脚,然而下一刻,到底就萎了。
得,自讨没趣,反正她不过一个小卡拉米,怎么也斗不过人家大佬。这么想着,她也索性破罐子破摔,学着晏不见的样子,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周遭的不适和心中的恐慌,尝试静下心来休息。
折腾了大半夜,她确实也累了。
就在林一白闭上双眼,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之后,对面那本该沉浸于修炼中的少年,却悄无声息地掀起了眼睫。
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投向蜷缩在对面的少女。
幽暗的光线下,少女的侧脸轮廓清晰可见。
幽暗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不得不承认,她生就了一副极好的皮相——肌肤莹白胜雪,羽睫长而卷翘,鼻梁细腻挺直,唇瓣丰润微翘,组合在一起,竟呈现出一种纯然无辜中糅杂着几分妖异的美丽,恰似精心淬炼的毒蕊娇花。
然而晏不见却深知这美丽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恶毒扭曲的心。回想起地牢中的鞭挞、万虫噬体的剧痛,还有牢房外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骨,他眼中不由寒意更盛,心中冷哼一声,暗自发誓:迟早有一天,他会将昔日所受的折磨百倍奉还,定要让这些妖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正当恨意翻涌之际,一缕极淡薄、却异常熟悉的微涩药香,若有似无地萦绕至他的鼻端。
晏不见鼻翼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这气息……他绝不会错认。
正是昨夜被悄然投入牢房角落的那几粒疗伤灵药所散发的独特味道。
他的视线立刻精准地投向林一白的袖口——那丝若有似无的药香,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果然是她。
昨夜那偷偷摸摸送来伤药之人,果然是这妖女!
得益于那灵药悄无声息的滋养,佐以薄灯宗远比外界浓郁的灵气,他被万虫引破坏的筋骨才能够飞速重塑,随后更是因祸得福,变得更加坚韧,以至于修为借此一举冲破桎梏,一跃突破一个大境界,从炼气巅峰直接飞跃至金丹巅峰!
可是,为什么?
她前一刻才狠心地将万虫引灌入他伤口,下一刻又偷偷送来缓解痛苦的伤药,若是怕他承受不住折磨而死……想到这里,晏不见眼神微暗,他觉得这妖女并非愚钝之人,应当能隐约察觉他体质异于常人,并非那般轻易便会殒命。
可施虐的是她,示好的也是她。这般矛盾诡异的行径,究竟意欲何为?
是新的折磨游戏,还是另有所图?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幽深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浓重的疑窦,在林一白那看似毫无防备的睡颜上逡巡良久后,终是不动声色地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尔后再度阖上双眼,将一切波澜尽数压下,重新开始吐纳。
无论她目的为何,他都只能增强自身实力,才能有资本应对一切变局。
......
约莫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一直平稳飞驰的黑雾速度忽然明显地减缓下来。
林一白察觉到身下变化后,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这感觉,像是要减速降落了?
难道目的地到了?
她哈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酸麻的身体,尤其那是坐得发僵的屁股。哪知她刚悄悄伸出手,想偷偷捏两下——
就在这一刹那!
整个黑雾空间猛地一震,仿佛前世高速行驶的列车骤然刹停,身下传来一阵极其粗暴的着陆撞击感!
林一白毫无防备,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被那惯性猛地向前抛飞出去!
“啊呀!”
她手忙脚乱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的黑雾。在下一瞬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而且不偏不倚,整个人正好狼狈地趴跪在了晏不见的腿上——脸颊更要死不死地、重重杵在了一处绝对不该碰触的、属于少年的柔软禁地!
“呃!”
头顶上方立刻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混合着痛楚与暴怒的闷哼!
林一白脑子“嗡”的一声,炸得瞬间空白。只见她触电般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后退,脸颊烧得滚烫,语无伦次地慌忙摆手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都是刚才那阵突然震动,我才……”
她急欲远离这尴尬到让她社死的现场,却忘了自己仍身处狭小密闭的黑雾空间之中,刚后退两步,后背就猛地撞上了一堵“软墙”。
这触感极其诡异,似是某种带着些许弹性、微微蠕动着的活物!
林一白一怔,尚未反应过来自己撞上了何物,便惊觉对面晏不见的目光骤然剧变——从先前的羞愤恼怒顷刻转为全然的冰寒锐利,死死钉向她身后!
同时,一道嘶哑枯槁、犹如砂纸反复摩擦朽木般的难听嗓音,阴恻恻地、裹挟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紧贴着她的耳后根响了起来:
“欢迎到访,我的小宝贝们。”
林一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住了。她脖颈僵硬地,一点点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形容极其枯槁的老者,正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几乎与她贴面而立!
他身披一件破烂污浊的墨绿色斗篷,身形干瘦得像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的褶皱和诡异的暗绿色斑纹。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却缩成了两个诡异的绿色小点,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们,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
而无数婴儿手臂粗细的暗绿色藤蔓,正如同活物般从他的袍袖、甚至指缝间钻出,蠕动着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即林一白刚刚撞上的那堵“墙”!
随着他的出现,整个空间都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带着腐土和血腥味的恶臭来。
林一白瞳孔骤然收缩:操控诡异藤蔓、半人半植物的恐怖尊容,一个在原著后期才出现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猛地蹦入她的脑海,让她下意识失声惊呼——
“藤魇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