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在半空中腾飞,与暮溪道长斗法,蛇身上已然被道长的剑砍出了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几番搏斗,玄寂明显占下风,他身上落下的鲜血洒在了崖边的岩石上,看着他的血,绿盈的心竟莫名抽痛起来,想起昨夜种种,又回想他的脸,她恍惚觉得似乎很久以前爱过他……
“道长,你不要伤他。他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嫁给他的。”她慌忙走到悬崖边,对着峡谷里的暮溪道长求情。
暮溪道长御剑飞至大蛇的头顶,对她幽愤地回道:“什么自愿?!你分明是忌惮他的妖威,被迫无奈才妥协的。我披星戴月一路飞奔,赶在今日寅时找到我师尊,求他为你卜卦,才算出你是我的亡妻转世,还算出你与蛇妖这门婚事是为强娶豪夺。”
绿盈脚踏崖石,疑惑又慌张地对暮溪道长高声回道:“什么?什么亡妻转世?!我前世不曾嫁过谁啊,道长你一定是算错卦了。你放了我夫君吧。他没有强迫我啊,是我忌惮他也罢,是我为了求生不顾一切也罢,如今,木已成舟,我甘愿跟他做一世夫妻,求道长刀下留人。”
“盈儿,你快回洞府,别站在悬崖边上站着,太危险了。我不会有事的,这道长他杀不了我。”大黑蛇怒摆蛇尾,将头顶的道长拍落至身下,面对着绿盈关切地说道。
“夫君,你受伤了……”绿盈回想着昨夜的刻骨缠绵情事,他千百疼她,万般怜她,她心痛地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大黑蛇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好怕你会死掉……”
由于绿盈情绪过于激动,只顾着抬头看半空中大蛇身上的伤口,忘了警惕脚下的崖石松动了,一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都栽进了悬崖里。
“不要!”大黑蛇惊叫着朝着坠入崖底的绿盈飞来。
就在大蛇即将靠近绿盈时,一把长剑从他身旁飞来,穿透了大蛇的蛇身,蛇血顿时溅了绿盈一脸,他瞬间化为人形,他没有顾着去反击,而是拼尽了气力,伸出双臂拉住了她的手,用力将她抱进了怀里,再将她翻转至他身前,用肉身护着她,坠落进崖底。
“夫君……”她摔得有些恍惚,摔落地面时,她听见身下的玄寂浑身骨头摔断的声响,她悲痛地翻坐在他身旁,看见他嘴角不停有鲜血溢出来,身上的伤口里也满是血迹,她意识到他很可能要死了。
大蛇妖要死了,绿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重大的刺激下,她的脑海里竟突然闪现出一些影像,那是她与玄寂千百年前恩爱相处的画面。
“夫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昨夜洞房花烛,你许诺我的,要一生一世守护我,你醒醒啊……”她心痛地抓着他的手,看着他大哭起来。
“不要哭……”玄寂缓缓睁开双眼,气若游丝,痴痴看着她轻声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就算是死了,变成妖魂,也会永远守护着你。”
暮溪道长御剑飞行至崖底,手中剑与脚下剑飞至半空,双剑合一,剑指玄寂,愤然道:“孽妖!你还想有妖魂?!等你死透了我再斩你妖魂!”
绿盈见状,奋不顾身挡在了玄寂的身前,看着眼前飞来的利剑,对暮溪道长哭道:“道长你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你昨日一心想将我油炸了下酒,我又怎会为了活命逃进树林里,万幸是遇见了玄寂,若是遇见其他妖怪,可能早就被生吞活剥了。我和他已成夫妻,你杀我夫君,我与你不共戴天。”
暮溪道长慌忙收起长剑,悲苦地看着她叹道:“你好糊涂啊,竟为了这蛇妖,要与我结仇……我才是你前世的夫君,你我青梅竹马,自幼就有婚约,在洞房花烛夜,你被恶妖残害致死,我才遁入道门,誓要斩尽天下恶妖。你忘了前世姻缘也罢,可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妖怪跟我反目成仇?”
绿盈靠在玄寂胸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转脸看着暮溪道长回道:“我糊涂?昨日是谁要杀我的?!我折断了一对翅膀,才从你的油锅边逃脱,可你还对我穷追不舍,若不是那一场惊雷和暴雨,我早就被你扔进油锅了!我才不管前世你我有何姻缘。我只知道,这一世,护我疼我之人,只有玄寂,我不管他是人是妖还是鬼,我认定他了。”
暮溪道长愁苦地摇头叹道:“昨日,是我有意放走你的。当时虽不知你是我的亡妻,但你现人形时,模样只是有半分像她,我便道心大乱,无法直视你那副模样,慌逃进了道院中。见你往树林逃,我想追出来,又不敢追,怕自己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女动情,只能背对着你,给你扔出一件遮羞的长袍。你认定他?妖性本恶,你才认识他不到一天时间,你就认定了他啊?好,我今日留他一命,让你日后慢慢看清他的真面目,让你恨透他……”
“他都伤成这般模样了,怕是活不成了,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生只会恨透你……”绿盈看着在咳血的玄寂,悲绝地对一旁暮溪道长回道。
“恨透我?你!”暮溪道长气得眉头紧锁,将手中的长剑抛进背后的剑鞘里,愁眉苦脸来到了奄奄一息的玄寂身旁,单手搭脉,诊断道,“筋骨尽断,五脏俱裂,必死无疑。不过,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他是为了救你坠崖摔死,我那一剑,虽穿胸而过,却并不足以至他于死地……”
绿盈低眼看着玄寂的人身一点点化为蛇身,大蛇又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一条不足一米长的死蛇,她抱起小黑蛇,无助落泪,对一旁的暮溪道长回道:“你不必狡辩。若不是你要追杀他,我和他怎么会出现意外?!我恨你!”
“恨我,就不会轻易忘掉我了,一条死蛇,赶紧找个地方埋了吧。让他入土为安。”暮溪道长站起身来,阴幽地对绿盈叹道,“你初来乍到,这妖山附近山妖鬼怪横行,要不跟我回我的道院吧。”
绿盈将黑蛇抱在臂弯里,站起身来,愤恨地看着暮溪道长说:“我不可能跟你走。山妖山鬼都比你有情有义,我才不怕他们呢。”
说完,她抱着黑蛇走在山路上,想找一处风景极好的高地,将小黑蛇埋葬。暮溪道长则默然跟在我身后,一路跟着我来到了一处山坡上。
“你不要一直跟着我。”绿盈一边在山坡上刨坑埋小蛇,一边哭着对身旁的暮溪道长驱赶道,“我看见你,就厌烦。”
绿盈将小蛇的坟冢堆成了一个小土丘,又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荒野的环境,无奈哭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是个路痴,辨不出方向,以后怕是很难再找到这里来了。以后每年想祭拜亡夫,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位磕头烧香,我怎么这么笨……”
“我可以告诉你,以后想祭奠他时,往北磕头烧香。”暮溪道长淡漠地回道。
“那可真是要谢谢你啊!”绿盈跪在小坟丘前,厌嫌地瞟了一眼暮溪道长。撵不走道长,她也无可奈何。
她虽是与玄寂拜了天地,也入了洞房,明明只有一日之缘,可此时心却不受控制,痛得慌,只能继续趴在坟头悲戚地痛哭,从清晨断断续续哭到了日暮。
暮溪道长在坟边升起了篝火,无奈又惆怅地低声叹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哭。不过,我掐指一算,你的这位亡夫似乎已经复活了……”
“什,什么?他,他复活了?可,可我已经埋了他啊……”绿盈惊诧地从坟丘前坐起身来,双手努力去刨土,怕他刚复活又在土里憋死过去……
“别刨啊,看看你的手,都磨出血了,他不在这里面,他在人间活着呢。”暮溪道长抓住她的手,一脸肃穆,望着她严声说道。
“他在人间活着?在哪儿?他都被我埋了,怎么活呀?!你告诉我啊……”她无力地坐在坟前,早已没了力气哭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但是情绪还是很激动。
“你的手好凉,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暮溪道长将她拉到篝火旁,阴郁地望着她回道,“我能力有限,算不出他身在何处,只算出他被带去地府后又逃了出来,应该是有鬼仙暗地里帮了他,他估计已经借尸还魂了。如果他还能想起你,一定会来找你的。”
“道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会骗我吧?”她紧紧盯着暮溪道长的双眼,迫切地追问道。
“如果骗你,天打雷劈。”暮溪道长指天为誓,阴声对她回道。
“好,我信你。”她心里的悲痛瞬间减轻了一大半,将双手凑到篝火边,忍着泪水,低声说,“他活着就好。”
“他活着,所以你更应该好好活着。你哭一天了,该好好吃顿饭,然后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开始。”暮溪道长坐在她身旁,轻声对她劝慰道。
情绪放松下来时,她听见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尴尬地低眼看着篝火……
“饿了吧,起来吧,我带你去京都的夜市上吃美食。”暮溪道长站起身来,用一旁的砂石将篝火掩灭,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眺望着远方的一片灯火,对她说,“或许,他也在那里。”
天知道,暮溪道长的这几句话,对她的诱惑力有多大,尤其是最后一句。
“可是,目测距离很远啊,要走到天亮,也未必能抵达。”她遥望远方的灯火,心怀期望,对暮溪道长感叹道。
“我有剑。”暮溪道长拔出背后剑鞘里的长剑,抛向半空,对着旋飞在半空中的长剑掐诀画符,那长剑就飞到了他们的脚下,他洒脱地踩到了长剑上,对着她伸出双手,浅笑着望着她说,“上来啊,抓紧我的手,我带你御剑飞行。”
她迫切想去往那灯火通明的远方,没有犹豫,双手搭住暮溪道长的手,鼓足勇气,踩到了他的剑上。
长剑腾空而起时,她吓得惊叫了起来,整个身体颤颤巍巍,瞬间失衡,感觉自己随时都会从半空中掉下去,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展开双臂试图抱住暮溪道长,可想到他是个男人,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摇摇晃晃地站在剑上……
暮溪道长眼底星河流转,犀利又深邃的眼眸早就看穿了她的恐慌和顾虑,他毫不犹豫地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别乱动,万一掉下去,会很危险。”
他呼出的气流拍打在她的耳侧,她低垂眉眼,避开他温柔的目光。剑在空中快速飞行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根本不敢乱动一下,躲在他怀里,心绪难以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