傕云温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四周看热闹的鬼魂已躁动起来,目标转移。
“我靠!是人鬼!人道的!”
“这可不大补!?这鬼魂我要了!”
在认出那鬼魂额间标记的白色,四周原本看戏的鬼魂刹那间嚷嚷起来,吵着要把这小鬼吃掉。
人鬼在众多鬼魂中的鬼气最纯,吃下可补不少鬼气,能消解自己身上的罪孽,只要扛过业力反噬期,它们就不用下地狱了。
也不难为这群鬼魂骚动起来,毕竟人鬼一般都是死后直接带入内城安排投胎的,跟外城的它们毫无关系。
傕云温也本该入人道的,如果不是自己那般“惨死”的话。
“放屁!是老子先发现的!”业火鬼咆哮着,张开散发腥臭的大口,率先扑向那看似孱弱的“病秧子”。
鬼群彻底疯狂!无数扭曲的鬼影争先恐后地涌上,贪婪的嘶吼与阴风交织,场面瞬间失控!
傕云温心头一紧,也顾不上掉在地上的包子了,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嗤厌冰冷的手腕,低喝:“走!”
说实话,其实她并不想与他继续有所纠葛,但这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人都跑到自己面前来了,她又怎能真的置之不理?
且不论那副本任务,她就权当积攒阴德罢了。
“臭娘们!给老子站住!把人鬼留下!”
业火鬼的怒吼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更多的小鬼从四面八方围堵上来,形成密不透风的鬼墙。
饿死鬼那点微末道行,如何能敌?退路瞬间被彻底封死!
业火鬼狞笑着逼近,庞大的阴影将两人笼罩,口中喷吐着腥臭浑浊的鬼气:“活腻了?敢抢老子的猎物?正好,连你这饿死鬼一块吞了,给老子补补身子!”
环顾四周,尽是贪婪冷漠、等着分一杯羹的鬼脸。
她知道,连身后那个她刚刚帮忙的鬼魂心里,此刻恐怕也正带着一丝玩味,冷眼旁观她的挣扎。
嗤厌虽不与她直面地针锋相对,可他也并非真的将她视作友人。
要是她吃了瘪,或是遭遇了不测,这人很是乐于见到她惨败的模样。
阳间如此,阴间又有何不同。
【宿主!我们安全第一!实在不行我们先把他扔到一边也行!后面再补救!】
[别慌!我在想!]
傕云温闭上眼,在脑中将未来可能的死法想个通,最终她终于留下眼泪,再度睁眼时已然换了一个神情,梨花带雨,悲痛至极。
“对不住这位大哥,这是我的弟弟,生前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我们父母惨死,从小孤苦相依,现如今我死了,他也死了,我只求弟弟来生能投个好胎,了我心愿,还恳请大哥放过他,小女愿倾家荡产。”
业火鬼显然智商在线,狞笑道:“呵!你个穷得叮当响的饿死鬼,倾家荡产?能有几个子儿?少给老子演戏!今天这人鬼老子吃定了!连你这哭丧的,也一并打牙祭!”
周围一些鬼魂似乎被这“姐弟情深”打动,窃窃私语起来。
赌对了!傕云温心中稍定,苦情戏码果然古今中外、阴阳两界通吃!
她再接再厉,泪眼婆娑地转向嗤厌,暗中狠掐了他胳膊一把,拼命使眼色:好弟弟!配合点!
嗤厌垂眸看着她,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润如玉、人畜无害的微笑,只是眼底深处,冰寒一片。
他反手用力攥住傕云温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感觉自己的魂体都要被捏碎了。他薄唇微启,带着一丝玩味的、近乎咬牙切齿的语调:
“……姐姐?”
“阿弟啊,姐护不好你,对不住你......”傕云温边说边流下泪水,手中不停暗中比划,交汇气息,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使劲眨啊眨。
一些鬼魂开始尝试替它们说话:“哎呀这位业火大哥,人家也怪可怜的,不如就放过它们罢。”
业火鬼哼笑:“它们可怜?老子就不可怜?谁他m没死过爹娘啊?谁来可怜可怜老子?”
它彻底失去耐心,咆哮着再次扑上!
千钧一发!
傕云温内心催促着,终于感觉手中那咒起了效,眼泪也不挤了,连忙抱着面前的“病秧子”,出口道:“遁!”
“嘭!”
一团浓密呛人的白烟在原地炸开。待烟雾散尽,两人影早就没了。
“艹!都是你们这群看热闹的!到嘴的鸭子飞了!”业火鬼气得暴跳如雷,周身火焰乱窜。
吃瓜鬼众见没戏可看,也懒得触霉头,纷纷作鸟兽散。
业火鬼余怒未消,骂骂咧咧地低头,鼻翼翕动,仔细嗅闻着地上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白色粉末状烟尘。
忽然,它像是发现了什么,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嘿嘿”冷笑。
*
劫后余生的傕云温拖着那白发男鬼,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
她抬起手来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积攒的阴德在手指间数值迅速下降,心痛得难以直视。
此刻掉出的眼泪是真心实意的,她肉痛。
方才在鬼影重重、杀机四伏的包围中,逃跑已是妄想。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烧阴德来换取一线生机。所幸的是她平日攒下的家底还够挥霍一次,不幸的是……眼看就要见底了。
【嗐!宿主明明都救了他那么多回了,怎么就是不见增长一点儿好感度呢?】
脑中的真爱统看着不变的黑化数值,相当悲伤。继续这么下去,它的主线任务又该何时才能完成?!可它还是强打起精神,哭唧唧地鼓舞道:
【稳住,别慌!真命天子会保佑我们的!耐心,再耐心点就有好运气啦!】
傕云温闭了闭眼,闷闷地“嗯”了一声。再次掀开眼帘时,一张熟悉的、挂着病恹恹笑意的俊脸,猝不及防地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那笑容依旧温和,眉眼却浸在阴影里,透着灰败的暗沉,宛如雨夜石缝间悄然溢出的冰冷水痕。
“傕姑娘,”他慢悠悠地开口,气息似拂过她耳畔,“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古道热肠,再次舍命相救。”
若非那平淡语气里掺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旁人几乎要以为这话里藏着什么深意。
嗤厌垂眸,手指还搭在傕云温的手腕处,神色沾染几分慈悲之情:“你这样的好心人,死后竟也成了饿死鬼?实在是天道不公。”
话虽如此,眼中的笑意却不减分毫,甚是狂傲。
这人虽生得一张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清冷模样,可若细细探究,那眼波之下却与梦中之人流淌着同样的张狂。
只不过隐藏得更深,让人难以琢磨。
傕云温飞快瞥了一眼面前这人,随后眼眸低垂,幽幽叹道:“是啊,我也不曾想有人会在我死后对我抽筋拔骨,人心叵测,可怕得很。”
她默默抽回被“攥”住的手腕,心中可怜着自己泛红的皮囊。
残留的凉意仍旧未褪,冻得她这身皮囊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
嗤厌闻言,眉头微蹙:“竟是这般?苍天有眼,定会还傕姑娘一个公平,让你早日寻得背后真凶,投个好胎。”
傕云温佯装涕零:“你可真是一个好人,有你的祝福,我必然早入轮回。”
不要再与她纠缠不清,她定能投个好胎。
她话锋陡转,试探问道:“话说.......你怎么也死了?”
嗤厌咳嗽了几声,颇有病气缠身难挥去之势:
“怎么,傕姑娘……难道不想见我?”
傕云温:......
还真是挺新颖的相聚方式。
“你真是有心了。”她干巴巴地回敬。
真爱统:【这人心思深沉,宿主不要相信他!】
嗤厌歪头,笑容更深:“怎么,见到我不开心么?”
傕云温默然。
依照它们这样的情况,人怎么高兴?
那人却面露失望,语气带有几分哀愁:“我以为,傕姑娘是真心喜欢我。”
“也罢,像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喜欢。”
真爱统:【...宿主,原来你们都爱演戏么?】
傕云温:[...嗯,我也没有想到有这种情况。]
*
阳间时。当她第一次得知自己的真命天子是牧明昭时,一时之间可谓是心思复杂。
她与他曾在幼时偶遇玩耍,时隔多年,二人又再次相遇,成了好友。一时之间面对一个未来会在一起的人,她有些恍惚,总觉得世间之事如梦如幻。
傕云温对牧明昭是有好感的,却也暂时处在友情的范畴之内。好在真爱统也不强逼,只是不断鼓舞,让她逐渐认清自己的心意。
不过二人之间爱还没爱上,人就阴阳相隔了。
而也是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她才得知自己的真命天子和嗤厌竟然是结拜过的好兄弟,听闻嗤厌曾经救过他一命,为表感谢,牧明昭便主动与他结义,发誓与他之间情谊永存。
也就是从她遇到了嗤厌之后,便时常看见那两人在一块交谈。这两人一个是那阳光桀骜的傲娇小少爷,一个是阴气森森且又爱装的“病秧子”。
性子完全不同之人,却又能如此和谐共处,实在是有些诡异。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喜欢”之言的乌龙,还得从真爱统给它发布任务的那次说起。
它让她去和牧明昭表明心意。
所谓的表明心意,也就是所谓的喜爱之情。
傕云温原先并没有觉着什么,她和牧明昭之间时常会说些什么大姐罩二弟之类的话,嬉笑打闹间也会掺杂些喜爱或是故意嫌弃的话语。
所以她才能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门,准备大大方方完成这个任务、领取奖励。
只不过,屋内坐着的是两个人。
为了避免尴尬,以及兼顾副本任务,傕云温只好同两个人都表达了喜爱之前。
牧明昭双手抱胸,下巴一扬,惯常打趣:“切!我还以为你要正正经经跟我告白呢,正琢磨着怎么优雅地拒绝你。”
可另外一人却不这么认为。
“为何?”嗤厌长发浅白如霜,丝丝垂落,尽显洒脱之态。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男子的笑容仅是停顿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初,多了些玩味的兴趣。
她只好解释道:“那自是把你们当我的朋友看待啦,喜爱之情,心口难掩,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吗?”
其实她最后一句就是试探一下,但她不知道嗤厌是怎么听的。只见他微微低下头来,一双丹凤眼看不真透。
他弯了弯唇,惨白的面孔也染上几分春意:“好啊,我答应你。”
这一句话,直接把她和牧明昭干懵了。
“答应我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么?我给你一个机会。”
“啊?”傕云温发笑,这嗤厌有时候说的话也太啼笑皆非了。
什么叫给她一个喜欢的机会......
她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和他成为朋友。
但当她发现那双眸子里不减笑意,反而相当有些认真的时候,她发觉事情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
也是至那个时候起,这嗤厌便总会以这个为由来同她相交。
若不是一些古怪之事时常发生,她险些以为这人是真的要与她交朋友了。
“傕姑娘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