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壁炉里烧得正旺,但这暖意没有驱散房间里正在凝结的寒冷。

    雷雅的心脏着实慢跳了半拍。她皱眉注视着导师那双曾经充满智慧与理性的深色眼睛,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风暴。

    罗夏站在一旁,讶异中带着不解。他并不知道贾思敏是谁,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姐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决绝的气息。

    只有苏尔梅特,仿佛置身事外。他脱下礼服外套的动作稍有停顿,随即恢复流畅。他从容地松开一丝不苟的白丝绸领结,气定神闲地坐入壁炉边那张巨大的单人沙发,将自己完全隐入光与影的交界处。

    罗与非的目光,在与学生对视的瞬间本能地逃开了。她放下酒杯,脱掉厚重的羽绒服,竟不慎将杯中剩余的红酒洒了出来。深红的液体在深棕色面料上迅速浸开,像一滩无法掩盖的血迹。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手忙脚乱,让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她十一岁第一次穿上白大褂走进实验室,她就再没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

    她能感觉到雷雅平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没有温度,剖析着她的失态。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涌上心头,罗与非强行压下疾速的心跳。我才是审判者,她想。于是,她逼迫自己重新抬头,直视雷雅。

    “雷雅,我早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学生。你敏锐地发现了冰狼人形态和麦城核电站附近变异啮齿动物在基因表达上的相似性。”罗与非的声音里还残留着颤抖,但随着话语的深入,属于顶尖科学家的绝对理性,一点点重新夺回控制权,“那你应该不会惊讶,我也发现了?”

    “当然不。”雷雅安静地说,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尤为清楚。

    事后来看,她确实丝毫不惊讶。罗与非和罗夏、罗幕还有他们已故的母亲一样,是那种全力以赴寻找答案的科学家。既然她能想到,罗与非当然也能。

    “我、珍妮和戴安……在麦城碰到了她。”罗与非的语速放缓,像是在斟酌每一个词,“贾思敏是个好女孩。我相信以她的能力,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戴安的脖子,但她没有。不是每个变异人,都是嗜杀的恶魔。”

    “我希望你们也没有难为她。”雷雅的声音不高,裹挟着一丝不自觉的冰凉。

    在这个世界,她有两个真正的盟友。

    乔格为“她”所做的一切,早已超越了任何世俗的定义。

    而贾思敏……雷雅确信,倘若此刻易地而处,那姑娘同样会竭尽全力救她。

    罗与非有一刹的愤怒,想质问学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但话到嘴边,海底监狱的画面在她脑海立体地闪过,同时,她又想到自己签署过的那些秘密文件,所有愤怒的理由消失殆尽。

    “放心。”年轻的教授嘴角噙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她也没有背叛你。事实上,她什么信息都没给我们。但对我来说,这不难推理。尤其我和珍妮都认为,乔格1号之死,疑点重重。”

    珍妮.罗伯特上校指挥的核潜艇因为误判,对皇家考察者号开火致其沉没之事,外界虽一无所知,但巴图元帅为了给艾许上将一个交代,暂时停了上校的职。

    赋闲的珍妮和罗与非在青港私下见面谈论了这件事,尽管没讨论出结果,但渴望在混乱局面下做些实事弥补自己过错的珍妮,与罗与非一道去了麦城,追寻冰狼留下的这条唯一线索。

    “你和珍妮打过交道,雷雅。”罗与非的声音渐渐恢复了镇定,“她看着贾思敏,你尽可放心。你的朋友不会被严刑逼供,也没有被强制实验。我们甚至……暂时没有将此事上报给巴图元帅。”

    “同样没有告诉我。”一直背对她们的苏尔梅特,突然冷不丁说道。

    罗与非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她望向那个浸在阴影里的银发背影,“苏尔特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一堆事瞒着我。我爸爸到底是怎么疯的?九年前,你把他带到这里,他就再也不愿离开,也不告诉我和罗夏他究竟在研究什么。你真的指望我相信,他是因为追随我母亲的研究而精神失常?如今你把我弟弟也带到这里,是想也逼疯他吗?”

    “那的确是老师公开发表的最后一项研究,量子物理与意识实体的相关性。就因为这个,随便一所大学的物理教授私下里都敢嘲笑他。”苏尔梅特头也不回地说,“毕竟,退相干的数学证明,可以轻松驳倒。”

    罗夏的脸瞬间涨红,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雷雅只觉苏尔梅特这个策略委实过激。她对于他的冷酷并不惊讶,但用这种方式套出罗与非究竟知道多少乃至她们的全盘计划,哪怕成功了,极有可能把罗与非乃至罗幕和罗夏全都彻底推到对立面去。

    “罗教授,你想要什么?”雷雅决定切断这场无意义的对峙,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真诚。

    “真相。”罗与非闭了闭眼,压抑地说道,“雷雅,我和珍妮确定,你是变异人。从最开始低调地给我发邮件,申请我的博士研究生,到后来高调地在图书馆引起我和苏尔特尔的注意,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和乔格这些年一直有联系。你们想找出麦城核电站事故和基因编辑的真相。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她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弟弟,“也许在北大洋,乔格就在驱逐舰上。我听说了路格维希这个名字。刚才和荣克少将一起的,就是他吧。”

    罗夏对于隐瞒姐姐心有愧疚,但如果再选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他坦然对上罗与非探寻的目光。

    姐弟俩之间流淌过怪异的默契。罗与非竟觉得自己可以理解罗夏。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了一个自认为“崇高”的“正确答案”,不惜欺骗所爱之人的人。

    苏尔梅特诚然更是。

    “而你,苏尔特尔,”罗与非眉头紧锁,“如果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你为他们隐瞒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单独找到路径二的答案?为什么?你是……他们的同类?那你们来这里,又是什么目的?”她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脑中纷乱的思绪,“我在飞机上脑子转得没停过,到现在也是……我放弃了。我需要真相。”

    “如果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雷雅直接问道。

    罗与非深呼吸了两次,眼睛盯着地毯,“你和贾思敏的身份都会曝光。苏尔梅特博士是变异人的流言也会传遍全世界。雷雅,你这张脸,现在有很多人认识。但他们会震惊地发现,那个在视频里救了诸多无辜学生的女孩,其实也是怪物。到时,肯定会有人怀疑你和恐怖分子串通好了演戏,不过介于今晚皇家实验室的丑闻,也肯定会有人为你辩护。但无论如何,这颗行星这么大,今后将没有你正大光明的容身之处。更不用提,你的学术生涯,也到此为止了。”

    这段话连珠炮一般说出,如同排练过很多次,又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雷雅心想。

    “与非,你怎么能这样?雷雅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罗夏咬紧下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见到姐姐残酷的一面。他也更深刻地理解了,父亲和苏尔梅特为什么要对姐姐保密。

    罗与非没有看自己的弟弟。

    她的脑海中,晃过青港街头那些举着标语,眼神狂热又恐惧的游行民众。与她曾无比憧憬的那个能治愈所有疾病,延长人类寿命,甚至让每个人自由选择优良基因的美好未来交错……

    很显然,基因编辑如果不能让人人平等地使用,那就是比任何阶层差异、贫富差距……已经存在的生而不平等更可怕的事。

    基准人类会进入整个文明史上最黑暗的时期。

    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嘶吼,她的信仰正在崩塌。

    雷雅在吞加海军基地,早已见识过罗与非的这一面。

    从根本上说,也许不是罗与非残酷。

    而是在她内心最深处,变异人与基准人类,并非完全的同类。

    它们的出现,打破了她对路径二的美好幻想,不仅让她多年的研究和信仰看上去像个笑话,更充满了深深的罪恶感。

    罗与非是传统的科学精英。

    在她最初的设想中,路径二是一项可以被规划、控制、并自上而下造福全人类的福祉。

    她和她的同类,是这项技术的“守门人”,负责确保它安全有序地推进。

    然而,变异人的出现,是一种野生的、自下而上的、完全失控的进化。

    这彻底颠覆了她的设想。

    这也不仅是对她科学信仰的挑战,更是对她作为“守门人”身份的剥夺。

    她害怕的不仅仅是变异人本身,她也害怕失去对人类未来进化方向的定义权和控制权。

    为了维护自己最初的理想和内心的秩序,她下意识地启动了社会学中典型的“他者化”防御机制。

    她必须在“我们(基准人类)”和“他们(变异人)”之间划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而在事实上,“他们”和“我们”,是客观存在的。

    门外传来一阵非人类听觉所能捕捉的响动。

    “罗教授,你怕我是对的。”一片死寂中,雷雅开口,“你怎么确定,我会和贾思敏一样,不在这里拧断你的脖子?或者,以你为人质?你知道真相又怎么样?只是让你和上校有更多我们的把柄。”

    门外的响动停了停。

    罗夏连忙冲到姐姐身前,张开双臂护住她。他紧紧盯着雷雅,眼中既有不信,又有警惕。

    罗与非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声音发颤,但她的语气温和理性,“雷雅,我赌你不会。你和贾思敏一样,是好女孩。我对很多不同的变异生物体做过实验……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杀坏人容易,杀好人,很难很难。”

    她忽然侧过头,看向沙发后那个始终冷静从容的身影:“但他会。如果你对苏尔梅特博士,有和我一致的了解,你就不难猜到,他和乌诺现在正在计算……是牺牲你,还是牺牲我?或者,我和珍妮有多少几率,会倒向他的绝对控制,就像罗夏一样。”

    “我是自愿的,与非。”罗夏轻声道。他不怀疑姐姐其他的判断,但他和博士之间,从来不是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

    雷雅也瞥了瞥那个沉默的背影。她转回头时,看着罗与非说:“轮不到他做决定。你让上校放了贾思敏,反正没有人质,你们也随时能曝光。罗夏会告诉你真相。罗教授,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会做出真正理性的选择。”她垂了垂眼,马上又抬起,目光如炬,“我不想做,很难很难的事。”

    罗夏一瞬间理解了父亲疯癫时为什么说雷雅和苏尔默很像。他在雷雅浅灰的眼睛里,看到了与油画上的苏尔默十分相似的一往无前的意志。

    罗与非感受到的与弟弟不完全一样,除却惊恐,她眼前的学生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审判的“变异人”。而是一个和自己、和母亲、和父亲都一样的,被某种更宏大的命运所裹挟的“求道者”。这是同类的气息,但她们又绝无可能是同类。

    雷雅刚说完,一抹银色瞬间移动到她和罗与非之间。

    罗与非才被雷雅威慑的目光吓到,又被这超自然的景象彻底惊呆,嘴里喃喃默念,“你真的是……”

    “你浪费了我们很多时间。本来今晚有个重要的实验。”苏尔梅特冷冷看着罗与非道,仿佛这是他唯一在乎的事。他说完,便走了出去,乌诺滑行着跟了上去。“明天。”

    雷雅知道,苏尔梅特这话不仅是说给她和罗夏听的,也是说给外面那两个人听的。

    [你是特殊观测者,我不会牺牲你。]

    她听到他在通道里说。

    “什么实验?”午夜的古建筑里,响起海因烈夹杂着好奇与怀疑的声音。

    “怕了?”苏尔梅特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傲慢的嘲讽,不等少将回应,他又道,“我允许你保留你窃取来的能力。暂时。”

    “你允许?苏尔特尔,你我现在单挑,你未必能拿我怎么样。”海因烈又在寻衅滋事,他靠在雕花的门框上,姿态慵懒,碧绿的眼眸仍然如顶级掠食者般紧盯着壁炉厅内的动静,“你不就是怕我半夜偷偷溜了?告诉你,我不仅不会跑,我还打算在这里住到我想走为止。”

    这一边,静谧的壁炉大厅里,罗与非拿起电话,打给了珍妮。她全身发冷,但声音异常坚定,她告诉对方,她正在获取更重要的信息,前提是,她们必须立刻放了贾思敏。

    通话结束,罗与非将手机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叩击声。“她自由了。”罗与非看着雷雅,声音压得很低,“我以我的学术名誉和……我母亲的名义保证。”

    雷雅的手机几乎在同时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她看了一眼,对导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默默转身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她身后,罗夏拿起纸笔,从那个难以破解的微型黑洞公式开始,讲述这个他也是刚刚窥见一角的新世界。

    外面,苏尔梅特和乌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走廊深处。

    但隔着宽阔昏暗的长长廊道,雷雅看到两个高大的身影静立在螺旋楼梯的阴影里。

    海因烈望着她走近,低声笑道:“表弟,你真的想浪费整晚在看守我身上?我要是你……”

    “回你的房间。”乔格冷声打断了他。

    海因烈的目光在雷雅和乔格之间短暂滞留,更重要的,他在认真侧耳倾听罗夏在说什么……

    罗夏激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高维投影”、“信息坍缩”、“非欧几何”等词汇。

    海因烈听得一知半解,但在听到某些特定词组的时候,他能感到大脑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但他最后不得不放弃。

    尽管他在军官学校也得学数学和物理,且他脑中乔格的记忆里这类知识非常充分,但这并不能让他完全理解罗夏艰深的数学解析,即便他知道这些至关重要。从小他就很清楚,他不是苏尔特尔。

    “我住在表弟隔壁的房间,雷雅小姐。”海因烈稍稍躬身,做出一个优雅的告别礼。当乔格投来危险的目光,他抬起眼,微笑着补充,“我的意思是,我听力很好,睡眠很浅。晚安。”

    随着海因烈也消失在螺旋楼梯的盘旋而上,疗养院里彻底寂静下来。

    只有两个意识,在无形的通道里交汇。

    雷雅告知了乔格,苏尔梅特爆发的生物能量场。这个能力虽然消耗极大,持续时间极短,但回报也极高。她甚至推想,他或许能在局部范围内强行逆转一个力场的矢量方向。难怪他最初分析冰狼战场时无视了他不可能无视的热力学第二定律。

    乔格沉默了一会儿,转换了话题:[那些事对我而言,并不难。]

    雷雅很怀疑这一点。乔格的确不惜端了整个海军基地也要救“她”,但0号记忆中的少年,从不祸及无辜。

    雷雅:[有些事必须我亲自做。比如,如果我必须像控制卡特琳娜一样,控制你呢?]

    乔格:[你现在想试试吗?]

    雷雅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戛然而止。

    周围的静寂笼罩,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恍若有回音。

    她抬起头,视线越过他笔挺的礼服和分明的下颌线,最终定格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灰色眼眸里。

    “你认真的?”

    乔格没有回答。

    他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沉静如深海。

    这极致的沉静比任何言语都更确定无疑,早已超越无条件信任。

    他当然是认真的。

    雷雅在原地迟疑了很久。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某个时刻,她强行集中全部意志,在那条无形的通道中,向他发出了最深层的指令:[你怀疑过我吗?]

    乔格的灵魂像被抽离了一部分。

    除了……雷雅知道自己失败了。

    她现在还无法控制乔格,一如她还没有独自攻破海因烈的意志堡垒。

    这不是因为乔格对她设立了防火墙,恰恰相反,他的意志对她完全敞开。

    只是,他的意志依然绝对属于他自己。

    雷雅的意识撞上了壁垒,她被一股如同法则一样不可撼动的力量推了回来。

    她心中的挫败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清醒。

    她清楚地触摸到了自己目前能力的边界。

    蜂巢赋予了她特殊观测者的权力,但同时也在保护其他超级节点。

    但是,她在深海死亡时却能对乔格1号下令……也许是因为什么未知的原因让她短暂“成为了”法则,也许是因为更高的蜂巢意志选择了乔格而非乔格1号,也许蜂巢的权限层级不是简单树状的……

    而一个拥有自我保护机制的系统……

    从生物学角度,这已经很像一个正在走向成熟的、全新的、可怕的物种雏形。

    [没有。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乔格在通道里回应,又安慰道,[没关系,可能只是没到时候。]

    [嗯,我知道。]她说。

    他们没再交流,一路沉默,直到雷雅的卧室门口。

    她的手搭在古典的门把手上,正要推门,乔格的身影从后面覆盖了她。

    他没有碰她,但她能感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灼热温度,还有她已无比熟悉的深海气息。

    雷雅慢慢转过身,背靠着厚重的木门,抬头迎向他的目光。

    走廊的光线描摹出他高大身躯的轮廓,一双灰眸亮得惊人。

    乔格向前倾身,他的头微微垂下,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像自胸腔深处发出的共鸣。

    “你选了小触手们选的裙子……”

    雷雅紧闭双唇。她的心脏在胸腔剧烈地跳动,一下,又一下,与他强劲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捕捉着他脸上每一寸光影的变化,捕捉着他瞳孔里映出的那个穿着黑色长裙的“自己”。

    他的呼吸沉重地落在她的鼻尖上,嘴唇在她唇角停住了。

    这是一个可以被一次呼吸轻易打破的距离。

    他像在等待,又像在确认什么。

    “……你穿上很美。”

    雷雅一怔,0号自然是很美很美的……

    乔格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明显的变化。

    “我得和贾思敏打个电话。”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她唇间游移的嘴唇也是一顿,他低低笑了一声,炽热的气息化作她唇边的一句暧昧的“嗯,晚安”。

    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雷雅打开卧室的门,在门关上前,她看到乔格依然站在原地,她轻轻地说:“晚安。”

    第二天清晨,伴随雷雅醒来的,不是疗养院古老的钟声,而是一阵富有节奏的穿透了冰冷空气的清脆击球声。

    砰……

    砰……

    这声音稳定而充满力量,为这座沉寂的古堡注入了奇怪的生气。

    她走到窗边,拨开陈旧厚重的深红天鹅绒窗幔。

    庭院那片之前被积雪覆盖的网球场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阳光下,两个身影正在激烈地对决。

    苏尔梅特的发球精准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几何美感;海因烈的回击则充满了侵略性与不羁的即兴发挥,每一次挥拍都像一场华丽的赌博。

    雷雅静静地看着。

    忽然,在网球的击打声之外,一个清晰、冷静、充满了思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如果变异的本质,是身体结构中包含了第四个空间维度的片段,那么我们之前所有的生物学模型都是错误的。这不再是基因序列的问题,而是几何学的问题。父亲的悖论就在于,他试图用三维的尺子去丈量四维的幽灵。可如果那个维度真的存在,我们三维宇宙的‘能量守恒’就成了一个笑话。能量可以从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涌入,也可以向我们无法理解的地方流失。我们所处的世界,根本就不是一个封闭系统!我虽然看不懂这些,但我的直觉很不好,苏尔特尔的母亲留下的可能不是通往未知宇宙的答案……”

    是罗与非。

    博士导师的思辨能力极强,但也隐含着无限的迷茫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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