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地靠苍海,城内又有不少河流,这里水路四通八达,纵目望去,凤凰河上有不少摆渡老人。
公孙明息摇着天青色的扇儿,他肩上毛茸茸的一团是秦子衿的那只肥鸟。
“贺兰兄,你不同我们乘船来真可惜啊!”他感叹道。
贺兰厌不语,褐眸微眯,似不经意间睨着神情激动的青色鸟儿。
那鸟转来转去地打量着兖州,看上去样子滑稽搞笑。
真蠢,和它主人一样。
秦子衿还在四处张望,浑然不知被骂了。她最后还是找了公孙明息帮忙,不然就算过了她爹那关,秦苒定然会揭发,她只能一直是一只鸟。有了公孙明息帮忙掩护,她时不时能变回来。
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跟出来?
出来玩?秦子衿望着满街琳琅玉阁,嗯好像还不错。
秦苒开口提议:“舟车劳顿大家都乏了,不如先找家客栈稍作休整?”
公孙明息合上扇子,“也好,我这只傻鸟也要进食了。”说罢伸手戳了戳鹅黄的鸟喙。
秦子衿转过头来,瞪大鸟眼。说谁呢!
秦苒侧目,在船上时她就觉得这青鸟可爱。现下它似乎不满公孙的话,身上整圈毛簌簌晃动,头顶上还有一撮毛立起来。
秦苒心头一软,她伸手欲摸摸。
谁知公孙明息抬扇一挡,“咦”了一声,笑着赔礼,说:“这鸟怕生,秦师妹怕是别了。”
秦苒讪讪收回手。
“走吧。”贺兰厌没了耐心。
*
到了一家客栈,他们定了三间房。公孙明息肩上的青鸟突然暴躁起来,一直啄他的肩头。
要四间!四间!难道要她睡鸟笼吗?
贺兰厌懒搭理他们,黑靴一抬踏上楼去。
“别闹了,小吱吱。”公孙明息拍拍鸟背。
台阶上的少年怔然片刻,目光转回那青鸟身上。他轻笑一声。
“她就取了这傻名字?”语气轻蔑。
这只青鸟乃是春神的坐骑,神鸟青鸾。
公孙明息嘴角一勾,化出一抹和煦的笑。他否认道:“贺兰兄何以见得?”
“这是子衿的爱宠,她乳名吱吱,这鸟叫小吱吱不是正好吗?”
秦子衿无语。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随后就见青鸟湿漉漉一双大眼睛望着贺兰厌。
秦子衿心道,贺兰公子千万别信他鬼话,这土名字她才不会取。
顶上传来轻飘飘一声“呵”,红衣一晃不见了身影。
公孙明息吊儿郎当地踩着楼梯去自己房中,刚把房门关紧,肩上就一轻。眼前顷刻间出现一位青衣少女,灵动秀丽,只是此刻眉头紧蹙。
秦子衿嘴角轻勾,“公孙公子是不打算给自己安排一间房吗?”
她才不会睡鸟笼。
“子衿怎知这间房是你的?”公孙明息笑道。
秦子衿内心呵呵。她遗憾道:“刚刚我可是一直提醒公子要四间呢,可惜公子自己不要。”
她眉梢一挑,“诶,我也是没办法呀。”
“子衿刚刚可没在楼下,如何要有你的一间?”
秦子衿不可思议地睁着双眼,气笑了。
公孙明息没等到她接话,这才道:“不逗你了小姑娘,刚刚他二人都在,不便于你多添置一间,以免生疑。”他眼尾的小痣生动,鞋尖一转推门出去了。
秦子衿怒气消了些,听到他又说了一声等着。
之后公孙明息领她去了另一间隔得远些房间,她才满意地夸赞:“公子做事就是熨帖。”
秦子衿环视一周,倏然,杏眼里闪过灵光。
“不错嘛,还有个小望台。”她踱步过去,双臂攀附在木栏上。
微风拂起墨发,她好奇的望着楼下。货郎肩挑各式各样的物件,手里摇着拨浪鼓卖力吆喝,引来不少孩童围绕着他。
然而不远处一匹受惊的马儿直直奔腾过来,秦子衿惊呼一声,裙裾翻飞纵身跃下。
小孩们来不及避开,吓得哭出来。驾车的马夫冷汗打湿后背,努力摁着缰绳却是徒劳,眼看就要撞上!
少女身轻如燕,足尖点地,软剑如灵蛇般激射而出,剑刃瞬间缠绕上马车轮轴。
她手腕猛沉,死死攥紧剑柄,马儿顿时被拽得慢了下来。
秦子衿脚下发力,指节用力的泛白。虽说修士力气比普通人大些,可是要拉住一架疾驰的马车不是一个姑娘能做到的。
果不其然马儿仰头长鸣,向前的力量陡然增大,秦子衿手中的软剑险些脱手。
她心中暗道不好!
就在这时一只冷白的手握住她的手,脊背贴上一道温热硬朗的胸膛。秦子衿一愣,少年的热息喷洒在她一侧的脖颈上。
“发什么呆?”头顶传来冷声。
秦子衿同贺兰厌一同制住了发疯的马儿。待稳定下来,那金碧辉煌的马车上下来个眉目清秀的公子。
他热泪盈眶,一下捉住秦子衿的手,感谢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秦子衿受不了这热情,她抽回手,展颜一笑:“举手之劳,公子不必言谢。”
那人却还邀请她去府中做客,不过秦子衿连忙拒绝了。
他又问了少女的名字:“那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日后也好报恩。”
秦子衿杏眼微眯,不想招惹是非,于是胡诌了一个:“小禾。”
她又看看声旁一直没说话的贺兰厌,仰起笑脸,“贺兰公子才是救了你的人呢。”
贺兰厌:“不必。”
裙裾一晃,余光里的少女已翩然转身,她走到吓哭的孩子身边,柔声安慰:“好啦,没事了,不哭不哭...”说着伸手摸摸她怀里孩子的发顶。
刚刚被救的夏成则见眼前的温馨画面,忍不住欣赏道:“禾姑娘真是温婉善良。”
贺兰厌眉目一冷。梦里的那个安抚他的少女身影在眼前重合。
秦子衿送走这些孩子们,见贺兰厌还在原地。她笑着走到他身旁。
“贺兰公子倒是不用等我。”
她有些犹豫,想请贺兰厌帮忙保守她跟来的秘密。望着少年冷峻的侧脸,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贺兰...”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她迟疑地瞥少年一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
“不知道,或许是玩儿?”她确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跟来。
贺兰厌狭长的丹凤眼静静注视着她。
少女目光澄澈,不像说谎。他收回目光,迈步回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子衿唤他,“等等...”
“那个,贺兰公子,能不能拜托你...”她有些无措。
贺兰厌略过头微微看向她。
“你能帮我保密吗?”
贺兰厌明白她说什么。他轻哂,这和他没关系。
让他好笑的是这人之前对他热火朝天,现在又是一副疏远忐忑的样子。
他懒得管。最好别来烦他。
秦子衿等着贺兰厌回答,谁知他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秀眉微蹙,这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翌日,秦子衿又变回了青鸟,她懒洋洋地立在公孙明息肩头,一动不动地听着他们议事。
“仙盟感应到的深海之息就在兖州,只是到了这里就不知更具体的位置了。”
公孙明息自嘲道:“我不知道,贺兰兄才拥有圣力,总有些感应吧?”
谁人不知公孙明息得不到圣力认可?
秦苒转头看向贺兰厌。
“怎么样?”
贺兰厌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那只快睡着的肥鸟。
轻“呵”一声,说:“公孙兄的青鸟倒是挺特别。”
秦子衿一听提到自己,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下肩膀。
贺兰厌嘴角一弯。
才回答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只浅浅感知到在城西边一片。”
秦苒:“这样也好,城西也不窄,我们分头去打探。”
于是三人分开,秦子衿自然和公孙一起。她还在打着哈欠,昨夜一直忧心贺兰厌告诉其他人自己跟来了,没怎么睡好。
谁知人家根本不管这闲事...
她想找个舒服的地方继续补觉,突然听到公孙明息冷不伶仃一句:“贺兰兄似乎有些关注你这只小青鸟呢。”
“你说怎么办?”
秦子衿睁着一只眼,懒懒地回复:“他已经知道是我了。”
“只要秦苒不知道就行。”
公孙明息依旧笑着,也没问她怎么知道的。
寻了一早上也没有头路,公孙明息只好在一家茶馆歇脚,他端坐着喝清茶,而秦子衿啄着小碟里的瓜仁。
公孙明息:“子衿这是已经习惯了做一只鸟?”
秦子衿扇着翅膀,她只是怕一下变回来吓到这些人。
公孙明息眯着眼笑,明显是故意打趣她的。
真欠啊这人!
她撇开头不理他,耳边却听到人有说事。
“喂,花满楼昨天又死了个!”
“是吗?不会又是蓝颜房中人出事了吧?”
先前说话的人嘴巴一撇,“不然呢?那女的美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前几次死的衙门结案,不是回家醉酒溺死湖中,就是得病死了...”
“说和她没关系我可不信,这样的女人我宁可不碰!”
“你可得了吧,你要有这本事进花满楼还不得抱着她啃...”
公孙明息听到此处,当机立断捂着探头望去的鸟眼睛。
“还想听?”笑道。
“子衿一小姑娘怕是别听了。”
秦子衿扒拉开手掌,飞到他肩头,小声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或许有深海之息的线索呢?”
公孙明息:“去花满楼?”
秦子衿微微颔首。
花满楼是兖州最大的青楼,但周围来往的人却很少。秦子衿变换为真身,跟在公孙明息身边,刚抬脚要进去就被拦下。
侍卫解释道:“公子小姐还请出示玉符。”
“什么玉符?我们兄妹二人是外地来游玩的,不清楚这里的规矩。”
公孙明息摇着扇子问,“麻烦这位兄弟告知一二。”
侍卫听他们不是本地口音,于是道:“我们花满楼东家是池玉王女,你们多少也知,兖州靠海,是九川最边境的地方,朝廷管不到,仙家也涉及不到。”
“我们兖州多由王女说得算,这玉符便是兖州贵族的通行证,外地来的要想进来,除非是持有玉符之人举荐。”
公孙明息:“多谢。”
秦子衿了然,她说:“先回去和其他人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