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长鱼

    贺兰厌其实没有回客栈,他心中烦闷,如同缠绕打结的一团线,解不开理还乱。

    他远远看着秦子衿,听着她喊自己,眸色冰冷。

    贺兰厌睨着秦子衿走远的身影。

    她变成什么样都和他没关系。

    先前进入他梦境的人定然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真言咒失效...她巧舌如簧骗他,蓄意接近他。想到此处贺兰厌眉眼冷峻,周身气息陡然一寒。

    此女诡计多端,趁早将她送回青炎宗。

    *

    夜幕笼罩着兖州,半轮弯月悬于九天。暖风裹挟着海水的腥味,黏腻地拂过人身上,让人不适。

    草尖上的鸣蝉似乎受不了这股温热气息,陡然跌落,重重砸在湿润的泥土里。

    夜色已浓,贺兰厌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楼下只余几人饮了酒,没有顾及地高谈阔论着。

    他踏上楼去,经过公孙明息的房间时门还开着,贺兰厌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

    公孙明息刚好望见他一晃而过的衣角。

    “贺兰兄!”他笑着叫住贺兰厌。

    “嗯。”

    贺兰厌掀起眼皮淡淡看一眼。

    “都回来了?”公孙明息没看见那只青鸟。

    他还记来之前答应秦子衿掩护好她,不被发现,此刻只看见贺兰厌只身一人回来,故而一问。

    贺兰厌眉梢一挑。她竟蠢到不敢回来吗?

    公孙明息见这他这副表情,回答他:“她没回来过。”

    “她是你带出去的,我以为她会和你一起回来。”笑意不减。

    贺兰厌迟疑片刻,脑海里不知怎得,想起少女总是娇嗔呼疼的样子。

    眼里充满阴翳,比这夜色还黑。那日就该把她丢回青炎宗的,他心想。

    不待公孙明息继续追问,贺兰厌额前碎发浮起,发丝飞扬。他周身燃起金色火花,扑哧爆灭又亮起,并指凌空画阵,刹那间红衣翻飞。

    公孙明息眼里映着耀眼的光茫,他心知肚明,贺兰厌在用秘术追息阵找人。

    不一会面前的少年褐瞳闪烁。贺兰厌聚神凝视,从秦子衿离开夏府,到被狐妖追捕。

    少女被扼住喉咙拼命挣扎,又变作青鸟惊慌地四处逃窜,身后的如烈火一般的狐妖虎视眈眈...

    这一幕幕在贺兰厌眼中闪过,最终定格在青色鸟儿奋起冲进花满楼。

    少年猛然闭眼,心头烦躁。他抬手撤回追息阵,再睁眼时眸色中蕴着温怒。

    “叫上秦苒,去花满楼。”他冷声道。

    公孙明息转身间,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天快要擦出破晓,贺兰厌用了瞬息符,红衣赫然立在花满楼前。他察觉到有强大的法罩落在此楼,也清楚强行打碎法罩的后果。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行动起来,枪尖燃着熔岩的滚烫,势必燃尽一切道路者。贺兰厌手臂运枪,一声铮鸣下,法罩犹如灰烬被银枪卷起的锋刃吹散。

    高阁之中的长鱼雅雅似有感应,她眼中闪过欣喜。这禁锢着她已久的法罩破了,她可以出去了。

    长鱼雅雅兴奋不已,心口狂跳。她低眉看着安然熟睡的秦子衿,忍不住就要叫醒她,然而一阵邪风袭来,刺得长鱼雅雅睁不开眼帘。

    待看清来人,她错愕道:“是你?”

    长鱼雅雅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杀意。此人一袭黑色斗篷,脸上面具遮盖真容,是他将长鱼雅雅圈养在花满楼。

    “跟我走。”面具脸命令道。

    长鱼雅雅警惕地看着他,身体一挡遮住了秦子衿。她冷笑一声,说:“你又想把我关去哪?”

    她目光如淬毒的小刀,一眼一眼地剜着面前之人。

    “口口声声说为了长鱼家,还不是像条狗一样帮着主人,害的长鱼家一夜之间全族丧命!”她情绪激动,恨不得立刻上去将这人千刀万剐,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你!”男人怒不可遏。

    他疾步上去一把抓起长鱼雅雅的手腕,将人拖下来。倏忽,他目光略过地上的长鱼雅雅,直直望着眉头皱起但依旧未苏醒的秦子衿。

    他胸腔颤动:“原来那疯子是来找你啊。”

    说完他伸手拉开秦子衿身上的被褥,长鱼雅雅猛地抱住他的大腿,怒吼道:“别碰她!”

    这人目光幽幽游荡在秦子衿脸上,坏笑出声:“他破了我费尽心思找来的法阵,不如你替我做阵眼...”

    “除去外面那疯子怎么样?”满眼疯狂。

    长鱼雅雅惊恐怒骂:“你疯了,与她何干!”

    “不要再杀无辜了,信风!”

    信风置之不闻,他咬破手指画阵,阴恻恻地怪笑。

    “以血制阵。”

    “寄魂燃魄...”

    “不要!你停下啊!”歇斯底里。

    信风:“邪神嗜血,阎罗引路。”说罢阵成,喉头一腥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秦子衿额间眉心处绽放出一朵妖艳的彼岸花,赫然是阵眼,只有她的心头血能破杀阵。信风不顾长鱼雅雅的怒喝,一挥袖将她送去了其他地方。

    他狡诈地冷笑,一把抱起榻上的秦子衿,眼前凭空出现一道黑穴,他踏步进去。

    “他若是来救你的,舍得取你的心头血吗?”

    若不然,他将会被邪阵绞杀,你也会燃尽神魄,灰飞烟灭。

    黑靴无情踩碎地上的白骨,信风怀中的秦子衿幽幽睁开眼来,她身体悬空被两只手禁锢着,仰头望去一张空白的面具映入眼帘。

    从眼孔中投来冰冷的视线。秦子衿立马挣扎起来,那人竟腾出一只手捉住她的两只手,如寒风刺骨的体温传来。

    “你是谁?”秦子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不是昨晚那只狐妖,为何要抓她?

    抱着她的人不回答,仍然走着路。

    “那姑娘呢?你把她弄哪去了?”她逼问。

    声音终于从头顶传来,“怪不得她那么护着你...”嗓音猝然变冷,“和她一样的烂好心。”

    “你还是担心自己和你那情郎吧。”

    信风突然发疯一样的笑:“我也很想看看,到底你舍不舍得为他死?”

    话锋一转:“或者...都去死好了。”

    秦子衿眸色一寒。

    他什么意思,情郎和自己一起死?

    周围依旧昏暗,前方有一处寒潭,冰雪刺骨,信风站在岸边,手臂一扬将秦子衿扔入池中。

    耳边池水破开,如刀刃一般的水划破秦子衿的皮肤,鼻腔灌满水,肺腑中充入寒冷的池水,如同荆棘在胸腔中蔓延,刺得四肢百骸生疼,血液都被冰封住。

    秦子衿身体变得沉重,她竭力挥动四肢,拼命朝着顶上亮堂堂的水面游去。

    不能死,她不能就这么死去...眼里坚毅,她奋力一头探出水面。

    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青丝被打湿冰冷地贴在肌肤上,她甚至来不及扒开面上的发丝,重重地吸气呼气。

    岸上人戏谑嘲讽:“瞧瞧多狼狈,你的情郎见到了该多心疼...”“看来都得死在这里了。”

    皎洁的微光映照在少女脸上,秦子衿一把撩起发丝,掀起了水滴落在池面。她恍如一朵菡萏,顽强地接着刺骨乱雨银针,双眸明亮如星,她轻笑,丹唇张合:

    “我不会死——”

    “也能不会允许救我的人死。”

    信风:“呵呵,不知所谓。”

    “那妖狐在外守了你一天一夜,想来很想会会你。”说罢不见了身影。

    秦子衿瞳孔骤缩,须臾后她听到了昨夜温润的声音。

    “姑娘,你逃得好快,害我找了许久。”红衣似火,他摇摇晃晃地朝着池中动弹不得的少女走来。

    “你的情丝还真不好弄出来,不过大人说你的情郎来了?”眼中难掩激动。

    他露出獠牙,“见到他,你会如何?”心月狐化作一道红线,倏然钻入少女额前的彼岸花中。

    秦子衿措不及防,清明的眼眸染上绯红,双颊酡红。

    贺兰厌挥枪斩碎许多厉鬼,眉头微蹙。等见到寒潭中的秦子衿时,他愣了片刻,听不出情绪地唤了一声:“秦子衿?”

    少女背对着他,恍若未闻。

    见她不语,他握紧银枪,大步走上前去。寒潭的禁身术对他无用,贺兰厌步履从容地靠近秦子衿。

    “跟我走,这里设了阵法,我送你出去。”他在她身后,呼出的热息喷洒在少女项间。

    贺兰厌眯起眼睛,伸手握住她肩头想把人转过来。

    谁知少女翩然回身,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撞入视线,眼尾绯红,脸颊上是不自然的酒红。

    贺兰厌看得呼吸一滞,他瞥开眼睛。

    “阿厌,我走不了呀...”轻轻软软的声音落入贺兰厌耳中,一双柔软的手毫无征兆地捉住他的手掌。

    少女委屈巴巴地拉着他的手触上眉心的鲜红,贺兰厌喉头轻微上下一动。

    那是一朵妖艳的彼岸花,肆无忌惮地盛放在光洁的额间。

    “阿厌,我就是你的阵心。”

    我就是你的阵心...

    少女娇软的嗓音挥之不去,贺兰厌任由她拉着自己长期握枪的手。

    少年下意识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如触鹅绒,他怔住,忘了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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