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曦跟随他的步伐,怔怔望着握住的双手,任由他牵着,恍恍惚惚,太不真实。他的手温暖有力,有些潮湿,将自己的紧紧包裹住。空着的另一只手狠狠掐了下自己,痛,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不是在做梦,真好,真好呀!幸福来得太突然,被这份天降福利砸得七荤八素。
牵着自己的人棱角分明如画,眉目俊朗无双,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温柔悸动渐渐散开,蔓延到四肢百骸。此刻,窗外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是最美最好的天气,值得被永远纪念。
“坐好,不要用手触碰伤口......”徐希辰脸色微沉,有些紧绷,说话的语气不算好。
刚松开手,就被她双手反扣抓住。被一双柔软抓牢,她的目光直视而来,上扬的眼尾泛红,眼睛格外明亮,像冰雪初融的琉璃,荡漾着潋滟波光。徐希辰呼吸一滞,一次次得寸进尺,无声侵入,开疆拓土,徐希辰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完。
赵然曦娇艳白嫩的脸颊染着红晕,声音俏皮又撒娇:“再借我握一会就还你......”
徐希辰失笑:“便宜可不是这么占的......”
“嗯,那哥哥占回来......”
根据自己的了解,赵然曦知道他在生气,也知道他在气自己不听话,没有乖乖待在房间中,更气自己挡在他的前面受了伤。
“松开,我去拿药箱,感染了后果自负......”俏丽的脸上还在一点点往外涌着血,这姑娘是一点都不在乎吗?
“一分钟,马上就还你......”赵然曦快速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的力道加大,用力紧抓,生怕他抽走。徐希辰没抽回手,任由着她,似一种无声娇纵。
赵然曦松开的手快速拿起手机,打开相机,镜头对着握住的双手连拍,快速收起手机,一气呵成,快到徐希辰都没反应过来她一连串的操作。
“好啦,还你......”松开的刹那,柔软细腻的食指在他手心戳了几下,恋恋不舍,低声问了句:“哥哥,你以前......握过其他姑娘的手吗?”
“不记得了......”任由她胡作非为,徐希辰眸色轻敛,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轻柔的女声继续传来,多了几分郑重其事的味道:“我给你的手盖章了......”从前无论它们握过谁,牵过谁,以后都只能归我所有了。
徐希辰知道她的意思,这姑娘从认识开始就喜欢强调给自己盖章,又是拍照又是盖章的,所有权意识这么强烈的吗?
被松开后,徐希辰起身拿来药箱和湿毛巾,先给她仔细擦干净泪汪汪的双眼,然后在她红肿的脸颊上消毒包扎。行云流水的动作,矫健的身影在然曦眼前晃动,有些痛并快乐的体验感。难怪有那么多人为美色所迷,帅哥手下死,做鬼也风流。终于有一天,也能享受到他的亲自服务了。
“忍着点儿,一会儿就好......”
仔细查看外翻的皮肉,小心翼翼且专注。赵然曦的眉眼上沾着水雾,红肿的伤痕在白皙柔嫩的脸上格格不入。
“不疼,哥哥,你吹吹就不疼了......”
徐希辰闻声顿了顿,缓缓靠近,眉眼低垂,轻轻对着伤口吹气,一下接着一下,清冷如翠竹般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上,接着是近在咫尺的询问:“这样可以了吗?”
他的五官被放大,连皮肤上细细点点的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伤口顿时冒起火来,火烧火燎的热感,赵然曦整个人也都燥热了起来。
他这俊朗清逸、风采难抵的倾世容颜呀,让男人嫉妒,女人恋慕,让自己忍不住想犯错,后悔提这个自讨苦吃的无理要求。
“其实,从科学角度讲,吹吹这个理论不科学,唾液飞溅,有感染风险......”
“不科学你还做?”
“嗯,今天你是病人,在我这里......病人最大。”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躲远些,免得被无辜牵连......”
“什么是危险,什么时候不能逞强......都是成年人了......”
“破相可不是什么好事......”
难得听他说这么多关心自己的话,满满的感动在心头来回扫荡:“嗯,确实不是好事,那为哥哥破相了你会负责吗?”
“这是......打算赖上我?”徐希辰俊秀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嗯,赖上你......”一直想赖上你呀!
“别沾水,会好的。而且我有能力自保,以后不需要你冒着破相的风险保护......”
他说的是“以后”,这是说明他们会有以后是吗?按下一跃而起的小心思:“算了,就知道赖上你这件事情......任重道远......”
“嗯,知道就好。”边说边利落地将药箱收拾好,起身放回原位。
“所以......我会再接再厉的。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毕竟我是立志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嘛......”
徐希辰没再继续接她的话题,放回药箱后拿了块巧克力回来塞给她:“同事送的,吃一块,过会儿就不疼了......”
“哦,哥哥喂我......”
“你伤的是脸,不是手......”
虽然嘴上这样说,徐希辰还是将巧克力从她手中拿回,双手同时用力,将一整块巧克力掰成几个小块,又递给她:“小块吃着不会扯到伤口......”
赵然曦微微张开口,浅粉色的唇泛着水润光泽,将他掰下来的一小块放入,巧克力在舌尖上融化,浓郁甜美的味道充满口腔,像咖啡却不是咖啡,就像此刻的氛围一样。
Dove,德芙,得福,Do you love me......赵然曦决定以后只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了。
将剩下的巧克力攥在手中,她要留着拍照留念。赵然曦有拍照的习惯,记录每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人的忘性很大,但真实的记录留存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消逝,即使最后会有遗憾,但这些都是存在过的最好证明。
“要是有一杯咖啡就更好了......”值得被纪念的时刻,就该有一杯咖啡的陪伴。赵然曦视咖啡如命,开心需要咖啡,不开心也需要咖啡,每天都需要用它续命。如果说徐希辰续命靠药,赵然曦续命就是靠咖啡了。
“喜欢喝咖啡?”
“Super into coffee”,然后轻轻扬了扬手中的巧克力:“哥哥这是在哄我吗?”
“然曦,我五岁开始就被爷爷送去学跆拳道......”
“高中时候出国参加过比赛......名次还可以!”你不是说过我很厉害吗?怎么不相信我能解决好呢?
“......”徐家爷爷如此有先见之明的吗?
后来赵然曦从韩书浩那儿了解到所谓的还可以是真的还可以,不掺任何水分的可以。
“虽然现在残了条腿,自保还是没问题的。还有,你有没有发现......你该回家了......”
“在外面这么久,家里人不担心吗?”抬了抬眼皮,看向她。
她“投奔”自己这么多天,也不想着回家,心是挺大的。现在刘宝柱这件事情,情况并不明朗,担心后续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我现在破着相回去,他们会更担心的......”
赵然曦在心里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坚定地看向徐希辰:“我想跟你一起走......”
“你是想跟我......一起回家?”
“我是因为哥哥受伤的,难道不该对我负点儿责任?完璧再归赵吗?”赵然曦充分发挥胡搅蛮缠的本性,目光清亮地直视着他,不放过一丝机会。
“还有......欠我的大餐还没补上......哥哥是想赖账吗?”
“还有......咸蛋黄还要不要找女朋友了?我家皮蛋貌美如花,天上地下只此一只,奇货可居......”
“......”赵然曦还想继续,徐希辰及时制止:“雌辩胜于雄辩......你说了算。”
徐希辰妥协,自己种的因,自己承担果。接上她的话,调侃道:“走吧......等你养好伤,我再完璧......归赵......”狠狠咬重了后面的音,颇有些意味不明。
“你想单独住还是?”徐希辰在南湘有三套房子,一套是爷爷奶奶留下的,一套是沈老师和老徐送的,这两套都是别墅,一直闲置。现在住的房子是从帝都回来后自己购置,要小得多,装修和打扫都很方便。
心头一阵窃喜:“哥哥,我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和你一起住呀!你这样带我回家,是......见父母?”
想到他的身体状况,很大可能是跟父母一起住,自己就这样登门入住?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沈老师和老徐喜欢过二人世界,我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收拾下,走啦......”徐希辰嘴角扬起,笑意难却。
打开房门,四室一厅的构造跃然眼前。主卧、侧卧、书房,还有一间紧闭房门。米白色为主调,简单大气,极致的干净,很符合医生的特质。进门脚垫处站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闻声欢快地跑过来蹭着徐希辰:“喵喵喵......”
一声接着一声,饱含撒娇的意味,似乎还有点点不满。小表情无辜且委屈,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依恋和想念,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咸蛋黄,来,爸爸抱抱......”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徐希辰蹲下身,伸手将咸蛋黄抱在怀里,亲密地贴了贴它,小猫咪用小爪子紧紧抱着“爸爸”的胳膊,将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整个身子摊在他的怀抱里,仿佛一个离开父母很久的小宝贝。
看得赵然曦蓦然而生一种感动,一阵眼热。定睛看着他们的互动,默默想念家里的皮蛋。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咪”,扔下它偷跑出来,千里寻夫。
“要抱抱它吗?”
赵然曦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羡慕和喜爱,惊喜道:“可以吗?”
“嗯,它不认生。”
徐希辰将咸蛋黄轻轻放在赵然曦臂弯里,很温柔地拍了拍它:“咸蛋黄乖,让她陪你玩会儿。”
“然曦,侧卧打我搬进来之后就没住过人,先将就着住吧......柜子里有新的四件套和生活用品,如果缺什么可以告诉我,给你带回来。”
“你先好好休息,我还需要再回趟单位。”
“等等,哥哥,我......”
“嗯?有需要?”
“我......想看看你的腿......”
“就刚刚......刚刚在医院你的腿被踢到了,我想看一下怎么样?”
徐希辰怔愣一下:“放心,我心里有数。”
安顿好赵然曦,徐希辰返回了单位。刘宝柱的事情显然有些棘手,需要尽快处理解决。当徐希辰再次返回医院,刘宝柱的媳妇哭着站在主任办公室的桌前,淳朴黝黑的脸上挂满悔意。
“徐医生对不起,老刘的哥姐都是不讲理的人......”
“我拦不住他们......”
徐希辰没什么多余表情,点头示意自己理解,闹事的三人和向维阳还没回来。
“主任,刘宝柱现在是什么情况?”面容严肃,沉着冷清。
“希辰,这件事不该瞒你的,刘宝柱的手术非常成功,但他属于特殊体质,出现术后并发症,初现坏死......”
“带我去病房看看具体情况吧!”半个小时后,三人从病房返回办公室。
老主任眼底充满愧疚和自责,声音沙哑道:“都怨我,当初就该听你的,妇人之仁,连累你了......”
“医者仁心,我们......又何错之有?”
目光淡淡地望着窗外,脸上看不出神情。只是,当一片赤诚与“讹诈”相碰触时,不免在心尖上落下些许苍凉。
徐希辰凝眸瞥了眼身旁低头啜泣的妇女,陷入片刻深思。
从客观而论,这次意外不属于医院过失,但总要有一个人冒着未知的风险先承担下来。当然对于未知,总会让人生出一些“难安”吧!
“我们都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至于结果,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当初我答应接下这台手术,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就都做好了预判......”
行医者本就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即或一招不慎,又何畏生死。
“这件事,我会一力承担,您少操点儿心才能老当益壮,长命百岁......”
“徐希辰,胡说什么,老子是你主任,是指挥的,有啥子事还用不着你小子替我背黑锅。这几天把堆积的所有假期都休完,回去把身体养好,其他的少操心才能风度翩翩,英俊不减......”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用您老替我计划假期......”深知其中利害,互相争抢着承担。互不妥协,都想将“安全”的机会留给对方。
“老子就替你计划了,你能把老子怎么着?”
“您倚老卖老可不行......”
“老子今天就倚老卖老了,你能拿老子怎样?”
“......”
遇到这样的主任,自己能拿他怎样。
“咳咳咳......咳咳咳......不把老子气死,你小子是不肯罢休......”
边说边剧烈咳嗽起来,往日精神矍铄的老头微微佝偻着身躯,随着一声声咳嗽颤抖着,此起彼伏。白发刺眼,让人心疼。
“好,就听您的,我回家......休假......”
徐希辰后悔自己不该和他争执,服软道。
“好好好......这就对了,快回去,快回去......”
边说边伸手摆了摆,示意让他快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嗯,这就滚蛋,立刻滚,不让管,我就回家撸猫......”
“玩物丧志,然曦这姑娘不错,要好好努力......”
“您说不错,那自然是不错的......”
殷殷叮嘱,操碎了老父亲般的心肠。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伸出手在徐希辰的右肩膀上拍了拍:“去吧......”
“我会尽快将刘宝柱的治疗方案做出来,当个参考吧!您多保重身体......”
如师如徒,如父如子的情愫在二人中间漫延。徐希辰转身离开,心底里打定了主意,脚步稳然有序。穿过熙攘人群,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