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曦,听说你又临时起意离家出走?这是刚回来?”韩书浩摊在沙发上看着自家妹妹吃夜宵,自家妹妹这长相气质,绝绝子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将来大概率便宜徐希辰这个臭小子了。
“有意见?还有什么是又离家出走?”赵然曦随意敷衍着应了一声,也吃不下太多,简单尝了几口,就去洗漱了。
“你爸妈这几天急疯了,怕你像当年一样,一声不响跑去澳洲。”韩书浩话语里带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澳洲?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我还能去哪儿?什么叫一声不响跑去澳洲?我当年明明是被赶去澳洲。还应该感谢所有人,你们都出了一份力。”赵然曦收敛起玩笑,眼眸中尽是不屑,整个人陡然被冷漠所覆盖。
站起身,将从徐希辰那里撕下来的照片扔给韩书浩,照片上是一群人的大合照,赵然曦指着上面的慕彤,眼神如寒冬般冰冷:“你敢说你没拿她当唯一的亲妹妹一样疼爱过?你敢说当年你没动撮合他们的心思?你敢说当年你不希望我离开?”
赵然曦眼眶温热,仰头轻呼一口气。过往种种像利刃一刀刀刮着她的心,再多的耿耿于怀也都过去了,既过不念是最优选择。
“然曦,现在你才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当年的事,大家都不好过。别太执拗了,伤人伤己......”
“我不是她,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为别人对我的伤害买单这种冤大头的事儿,我不屑干。我更不屑再把曾经的事扒出来挨个剖析你们每个人对她的偏爱和对我的伤害,人死事过,我们这一大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好过些。”
“对对,我妹妹就是通透,你放心,哥哥自知愧对于你,以后哥哥的遗产都是你的。咱们翻篇了,成吗?”
赵然曦比了一个ok的动作,立刻收敛周身冰冷勿近的气势,换了一副温和甜美的表情。韩书浩看着自家妹妹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
“你今晚不回家了?”韩书浩边收拾残局边询问,刚回来就跑过来虐自己,真是亲妹。
“住你这里,不回去了......”
赵然曦洗漱完已经过了十二点,坐在客厅,拿出自己存放在韩书浩家的全套瓶瓶罐罐,开始护肤,涂涂抹抹的流程繁琐复杂。
赵然曦是个精致的姑娘,漂亮的姑娘要求自己每天都保持干净漂亮,是对自己和生活的尊重。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美美哒,除了在南湘的几天。
“在外面玩得不开心?”
韩书浩摊窝在沙发里,瞥了眼她放在自己家一堆的瓶瓶罐罐,又回想起她刚进门时狼狈的模样,关切问道。
“开心,挺好的......”赵然曦继续深低了低头,一头乌黑如瀑布散落,挡住白皙的脸。
“什么事儿值得你哭得这么厉害?”一追到底,自己这个妹妹看着柔柔软软,其实最是坚强懂事,这些年的不易早已将她的性子磨平了。
“周期性不开心而已,哦,还有......谁让你一直在后面训我,以后要是再敢训我,就让姥爷亲自来给我报仇。”
“还有天理没?”
“哥,我就是你的天理呀!”
“......”
见她依旧淡定地涂涂抹抹:“哥哥再多问一句,你和他,怎么样了?”
反复咀嚼,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徐希辰,赵然曦手中动作停滞:“哥,我们的事你别管......”
良久,收起懒散,韩书浩起身屈身蹲在赵然曦身前,柔声道:“然曦,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妹妹,哥哥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
韩书浩晃了晃手中的照片,表情是少有的认真,继续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希辰他,实非良配......”
赵然曦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些感动地点了点:“哥,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韩书浩起身向卧室方向走去,在门口停下,回头:“涂完早点儿休息。还有,脸上有伤,少涂点儿,小心感染,以后出门找个好点儿的借口。”
“原来被独宠是这种感觉,荣幸之至。”
韩书浩听着这句话心被狠狠一抽,暗下决心以后欠她的都一定会补给她。随着关门声响起,韩书浩走进了卧室。随即拿起手机,开始找徐希辰探查敌情。
赵然曦摸了下脸上的抓伤,还剩淡淡的抓痕,过几天应该就能彻底好了。
在南湘折腾了好几天,赵然曦睡得极踏实,一夜好眠。第二天起床,在韩书浩家蹭了顿“昂贵”的早饭,交代了自己将手机丢在了出租车上,接收来自亲哥的嗤之以鼻:“出息,丢的倾家荡产乞讨回帝都。”
秋高气爽,初秋帝都格外爽朗舒适,惬意横生。赵然曦提着从韩书浩家搜刮的民脂民膏,大包小包被遣送回家,被老赵和妈咪各种关怀,给李姨罗列好菜单,没心没肺,重新做回了自己的赵家小公主。
酒足饭饱,赵然曦抱着皮蛋瘫在客厅沙发里。怀里的猫咪妹妹好几天没见到主人,亲昵地蹭着她,时不时伸出自己肉肉的小爪子轻挠一下,一刻也不肯分开。
“皮蛋,想妈咪了吗?妈咪也想你呀!”赵然曦抱着它,将脸贴近,绒绒暖暖的触感,小家伙也将自己的脸凑近主人,满是依恋。
“对猫可比对我和老赵亲多了。”
坐在赵然曦身边的贵妇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吃味说道。挽起的秀发,精致的妆容,羊绒披肩下是淡蓝色的旗袍,心性明洞,气质万千。唯有纤细的右手腕上一道狰狞伤疤触目惊心。
“妈咪,我最想你了,在我心里你和老赵是最重要的。”
赵然曦察言观色的本事随了亲爹,铭记亲爹的谆谆教导:家里妈妈最大,妈妈开心,全家开心;妈妈不开心,全家遭殃。继承优良的家风传承,赵然曦向亲妈的方面偏了偏,依靠在妈咪的肩膀上。
“妈咪,看在我都瘦了的份上,就原谅我吧......”
女子优雅地伸手将身旁的赵然曦揽在怀里,声音如泉如沁:“嗯,是瘦了,晚上让李姨多做些你喜欢吃的菜,好好养一养。”
“以后少在外面晃,不让人省心......”
怜惜地将头抵在赵然曦的秀发上,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紧紧抱着她。眼光明丽,温柔浅笑,眉眼所及之处尽是风景
“嗯,知道了,以后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陪着妈咪和老赵,让你们养我一辈子......”
赵然曦伸手握住亲妈,触感正是那道伤疤,内心苦涩:好不了的伤疤,忘不了的疼,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伤痛,只是不说而已。
唯老婆之命是从的老赵,正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坐在旁边静静看着,被母女间的互动所感染。
吃过午饭,午睡后赵然曦拿出备用手机,扛着相机,独自出门。初秋的太阳照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上,艳阳高照,光影交错,拉出了大片的光彩夺目。
“师傅,到帝都医学院。”
“好嘞。”
四十分钟后,赵然曦如愿站在帝都医学院威严的大门前。蓝天碧水,倒影成篇,鱼跃冰池飞玉尺,湖水绿平桥!庄严的教学楼,巍峨的图书馆,穿梭忙碌的学生,在象牙塔里汲取知识!
沿着道路两旁是成排的银杏和雪松,更有金桂芬芳,两方人工湖上黑白天鹅翩然戏水,荷花满塘,悬湖济湖,寓意着悬壶济世,风带着丝丝的暖意,湖水上折射着斜阳浅照,美不胜收!
赵然曦沿着林荫路慢慢徒步,欣赏沿途的一切,随走随拍。想象着徐希辰读书时候一遍遍走过这些路,看过这些风景......只是,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散开头发,微风习习。插上蓝牙耳机,耳麦里一遍遍回放着:可能我见了黄河才会死心吧,可能我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吧,可能我还没遇见那个他吧,可能我还没忘掉那个他吧......多么贴合自己现在的写照!
脑海里一遍遍反复回想慕彤和他的种种,一张张的照片,一封封情意绵长的信。去南湘之前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知道会碰壁,知道路长修远,知道徐希辰“院深墙高”。暗暗发誓发誓:到了黄河不死心,撞了南墙不回头......
如今,身心皆撞得生疼,痛彻心扉的难过......
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下午,来到韩书浩推荐的小吃街,点了一份小馄饨,一份铁板豆腐,一杯拿铁。下午的阳光为整个校园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影,赵然曦独坐在大片的金色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声音清亮,迎面走来的男生礼貌地询问,白T恤搭配了工装裤,干净疏朗。
“嗯......”
赵然曦随即垂下漂亮的眼眸,左手环着杯壁,右手划着屏幕上的歌词:
春天的风能否吹来夏天的雨
秋天的月能否照亮冬天的雪
夜空的星能否落向晨曦的海
山间的泉能否遇上南飞的雁
能否早一点看透命运的伏线
能否不轻易就深陷
能否慢一点挥霍有限的时间
能否许我一个永远
......
“《可能否》,木小雅在设计“纪念张枣”系列主题帆布包和梅花信笺时,对诗人张枣《镜中》的一句诗“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产生的创作灵感......”
对面的男生亦垂眸看着她手指划过的歌词,补充着。
“嗯......”
赵然曦抬眼审视了对面的人,脸上轮廓分明,干净利落,一副干练有为的模样。
男生继续赞扬:“挺好的歌......”
迎对上赵然曦审视的目光,介绍道:“你好,我是陈继旭,周末休息回母校逛逛,你呢?”
赵然曦思索下,摇了摇手中的拿铁,慢悠悠答道:“名花有主......”这俗气的搭讪套路,没点儿新意吗?
赵然曦收起杯子和手机,果断地转身离开,徒留一阵初秋的清凉和阵阵的金桂花香。
陈继旭勾起嘴角,望着远去的背影:“名花......有主,好名字......正好我喜欢松土......”
喜欢一个人,就会不受控制地想靠近,想了解他的一切,过去不曾参与的都在平行时空里再参与一遍,未来的每一份参与都不想再错过。逛遍他的校园,吃他吃过的东西,看他看过的风景......好像所有缺席就都弥补回来了。
追逐他的脚步,变成他所喜欢的人,站在他的高度,仰望他的星空,成为能与之比肩同行的人。
所以,哥哥,我看遍了帝都的春夏秋冬,走过了帝都医学院的寻常巷陌......
干净的天空,干净的季节。从帝都医学院往回走的路上,赵然曦拿着相机不停地采拍,从本科到研究生,这是他生活八年的地方。想象着有哪些路是他走过的,有哪些风景是他看过的,有哪些人曾陪伴在他的身边,在青春里灿烂惊艳......
回到家,吃了顿“大补”的晚餐,赵然曦拿出纸笔,将网上开始聊天儿那会儿大致记忆的号码排列组合,一个个尝试。
天不负,有心人。一个多小时后,在赵然曦即将摔手机的动作彻底爆发之前,第56个号码终于打通,熟悉的好听的声音响起:“是然曦吗?”
徐希辰扫了眼来电显示归属地,了然于心。
“嗯......”
听到徐希辰的声音,赵然曦眼睛酸楚感袭来,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难过,哪怕只是一个字,也能带来内心的极大波动。怕他没听清楚,又补充一句:“哥哥,我是然曦......”
“回家不开心吗?”徐希辰听出她声音里的委屈。
“有一点点,帝都很不好,没有南湘好......”
徐希辰忍住笑意,耐心解释:“帝都人口两千三百万,南湘三十四万;帝都地区生产总值全国第一,南湘没什么名分;帝都拥有全国最优质的教育、医疗、交通资源,是国家的门面......”
听着徐希辰细细的解释,有一种他在安慰自己的感受,赵然曦心情逐渐晴朗起来:“就是离南湘太远了。”而我,离你也太远了。
徐希辰听她说完,带着丝丝笑意:“这么听来,帝都确实不太好......”
“不过......好像,很快就不会太远了......”徐希辰用闲着的右手掂着皮猴子的手机外壳,旁边压着星辰为称的钻石项链。
“为什么?”赵然曦内心涌出一阵悸动,好像预料到了好事即将发生。
“因为有一个丢三落四的姑娘把她的钻石项链和手机落在了重要的南湘......”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夹带着初秋的甜,听得赵然曦耳朵如火在烧:“哦,好像......还落下一个十二岁的预定小男朋友。”
“......”
两人都没有再提及在南湘时候种种的不开心,也没提及那间房间和锁在里面的秘密。徐希辰也没问赵然曦为什么突然离开,好像所有的不愉快就此被揭过,从来没发生过。只是聊了些无关紧要却又令人愉快的话题,大都是关于赵然曦“十二岁的小男朋友”和徐希辰如何“被冠名为始乱终弃”。赵然曦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是相识了很久的老友,聊着生活里鸡毛蒜皮,乐此不疲。
赵然曦软磨硬泡了一个多小时,成功说服了徐希辰三天后到帝都车站给自己送东西。
挂了电话,赵然曦抱着皮蛋一遍又遍地在床上翻滚,一个用力过猛,从床上滚到地毯上,摔得生疼。用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才算让自己正常一点。
她知道,自从两年前徐希辰黯然离开帝都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无论是他的恩师还是当年叱咤帝都医学院的其余六霸,都不曾再见过他。帝都于他而言,是一个解不开跨不过的禁忌。
但现在,他愿意为了自己再来帝都,虽是自己用了些心计,但终归,他愿意为了自己而破例......
这就已经很值得开心了......
直到门外浑厚的男中音和敲门声响起:“赵然曦,你给我收敛点儿,要拆家吗?”
“老爹,知道啦知道啦......”
一声老爹,把老赵冒出的火全部熄灭,心花怒放。
“出息,女儿奴......”沙发上看电视的贵妇鄙视地看了眼风流倜傥,在公司里雷厉风行的赵总。
“老婆,我不光是女儿奴,我还是妻管严......”赵总走至老婆身边,伸手将其揽住。
“你这是在说我是母老虎?”□□佯装生气,质问着。
“不敢不敢,哪有这么漂亮的母老虎。老婆可是公认的温婉优雅,我是纯自愿做老婆奴的......”
“在外一条龙,在家一条虫。”吃了父母好大一波狗粮,赵总满屋子的求生欲,隔门偷听的赵然曦嘲笑亲爹的没出息。
而后,又听见妈咪低声道:“老公,你说这孩子心里是不没有我们的位置?她还是怨恨我们,走了这么多天连个音信都没有。对于然曦,我们做亲生父母的亏欠太多,怎么弥补都弥补不了......”说完,将头靠在老赵的肩膀上,眼底泛红。
“她刚回国,要给她一个适应过程,来日方长,今后我们都慢慢补给她......”
赵然曦蔓延全身的笑意犹如突遇三九寒冬,僵硬地定格在脸上,寒冷的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