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晚本就生得明艳动人,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将世间所有的光彩芳华都拢于一身,令人完全移不开眼。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沈听晚从他的怀中直起身,司空夜不由低头,凝视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心生一股懊恼。
该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自己涂上。”沈晚将药瓶扔给他。
司空夜盯着药瓶发呆,瓶身还存有她的温度,原来方才她是在为他找药,这女人真是奇怪。
他不信沈听晚真这么好心,上次她递给他的那杯茶里就有那种下作的药,那晚的折辱真是令他刻骨铭心。
想到这里,他攥着药瓶的力道都快将它碾碎了。
“怎么不涂?”沈听晚不解地问道,见对方只是望着药瓶出神,俄而恍然大悟,自己在这盯着他应该也不便解衣,耳梢不由一红。
她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小声道:“现在可以涂了,早些涂效果会更好。”
“多谢师父,我自己回去涂便好。”司空夜依旧不为所动,但刚刚咳成那样,这药肯定要快些涂效果才好,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沈听晚无奈叹口气,突然有一种在耐心劝导班里调皮孩子的疲倦感,索性一转身,将他手里药瓶夺过来,给他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言简意赅。
“脱。”
单是一个字,就惹得司空夜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没有想到沈听晚竟然如此心急,他偏是不动。
这药膏绝对有问题,这次不可能再信这个女人了。
沈听晚见他还是没有想涂的意思,在她的眼中,此时的司空夜像一个怎么劝都不愿学的倔强学生,她的职业病就要犯了。
而小徒弟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饥渴难耐的老妖婆,他的眼神满满都是威胁,沈听晚你敢动我试试?
刺啦一声,男人精壮的胸膛暴露在沈听晚眼前,沟壑分明,她不由视线下移,窥见男人腰腹的线条于半敞的白衣下若隐若现。
她的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滚烫无比一直烧到耳根,惊呼一声,将药瓶朝他一扔,蓦地捂住自己的双眼。
完了,她只是想给倔强的孩子涂药,怎么把魔头的衣服撕了?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炸开:“任务发布:命男主司空夜以心头血立誓,永世效忠,不得悖逆。”)
你这个时候蹦出来干嘛?!这么想提前送她上路。
听到系统的话,沈听晚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个任务不是要她老命吗?
沈晚心里吐槽道:“系统,你不如让上官南烟去做,估计她话还没说完,司空夜已经将心头血摆在她面前了。”
此刻,她背对着司空夜,看不见他的神色,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便听见男人的话从身后传来,尾音故作拉长,慵懒的声调似笑非笑。
“师父,我涂好了。”
她教书的时候,总有学生功课明明没完成,却骗她说自己做完了。
于是带着多年工作嗅觉,她转身半信半疑地凑近司空夜,鼻尖缓缓贴近,轻嗅他左胸,确有一股淡淡药香。
很好,是个好孩子。
女人淡雅的沁香似缕缕春风撩拨司空夜的心弦,十指陷入软塌抠出痕来。
沈听晚肩头半褪的衣衫半现若无的春景,腰间同色的腰束将腰儿束得纤纤一握,温润鼻息触及胸口,撩得他发痒。
这一刻,一缕月光洒进阴暗的深井,令从未见过这般美好光泽的青蛙再也无法忘却。
男人的本能使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喉咙干涩,眼梢之下勾出一道浅浅的红,眸底稍纵即逝过一丝凛然的杀意。
这药膏一定有问题。
“师父,您今夜找我只有这件事吗?”
沈晚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果然没这么好心,他缩在身后的掌心凝出淡淡的黑气,哪怕是暴露身份,他也不能再让这个女人得逞了。
“当然是睡觉啊。”沈晚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要不要我哄你睡觉,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
司空夜:“……”
他手上的黑气瞬间消散,他现在真的很想离开这里,这女人喜怒无常,哪天跟狗一样咬自己一口都是正常的。
沈听晚当他是同意了,看过的小说比吃过的饭还多,对她来说编故事可谓手到擒来。
于是全然不顾司空夜愕然的神情,自顾自的说起来,那腔调起伏有力,停顿恰当,就像哄孩子的母亲读睡前故事般。
“森林里住着一只小白兔,它遇见一个小狐狸,相谈甚欢,它们就成了朋友,有一天小狐狸说想带它出去玩。”
“小白兔相信了它的话,结果它就被小狐狸带到大灰狼面前,大灰狼想要把它吃掉。”
“就在大灰狼想把它吞入肚中的时候,小白兔问大灰狼,我给你讲五个故事,你别吃我好不好?”
童话故事使得她全身心都变得放松,右手下意识从领口移开,衣袍宽大不由半敞,白皙的肌肤好似皎玉,春光隐约乍现,引人无限遐想。
魔头望过来,一向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竟然闪烁着几丝无措的羞恼,脑海中隐约想起昨夜的香艳荒唐。
他偏过头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耳尖微微发红,只觉得口干舌燥。
偏偏沈听晚并未发现他的异样,依旧沉浸在自己所说的故事中。
“大灰狼同意了,小白兔就给他讲起了第一个故事,结果故事还没听完大灰狼就睡着了,小白兔就趁机逃走了。”
“小白兔是不是很聪明?”
她见司空夜垂眸不语,以为他根本无心听自己的故事,心生气恼。
这可是她绞尽脑汁为他想出来的故事,这孽徒居然不听。
一双带有温感的手拢在司空夜两颊,将他掰了回来,入眼是沈听晚那双略显无奈的精致凤眸。
他倏地浑身僵硬,玉面郎君,耳尖羞红,沈听晚稍加责怪的声音好生酥麻,如春水荡漾。
“你刚刚听没听啊?”
司空夜眼波流转,飘忽不定,直至沈听晚将手退开他才狠狠咽下心中的躁意,喉咙干涩嗓音略显低哑。
“是那只狼太笨,要是我就直接把兔子吞了。”
这孩子的思想都成这样了吗?看来她沈听晚任重而道远。
沈听晚轻轻叹气:“你觉得大灰狼能和小白兔做朋友吗?”
“弱肉强食,狼怎么会跟兔子做朋友?”
他微微蹙眉,显然他很难理解沈听晚的话。
不过沈听晚觉得对方说的也不无道理,按常理,狼是绝对不会和兔子做朋友的。
但童话故事的意义是让人能够相信世上还存在最纯真质朴的美好,以及对万般可能的期待。
小时候沈听晚会觉得自己就是童话里流落民间的公主,总有一天遇见属于自己的王子。
可长大以后发现,其实自己只是公主与王子幸福结局中,那万千祝福的普通人中的一个罢了。
于是,她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心虚的答案。
“心中有爱?”
沉默是今晚的琼华宫。
她丝毫没有勇气抬眼看对方,毕竟这话她自己也觉得荒谬无比,哪知静悄的殿中响起一声轻笑。
“噗。”
沈听晚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徒弟唇畔溢出的勾弧,他的眼里明明还有些讥讽,话里话外都在嘲笑沈听晚的幼稚可笑。
“师父,不如我现在去给你捉来一只兔子和一只狼,你问问他们能不能做朋友?”
“……”
面上根本挂不住,脸颊滚烫直烧耳尾,沈听晚索性一躺,双手攥住被子直接将自己整个人都蒙进去。
“困了。”
“那师父好好休息。”
黑暗中,司空夜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缓缓坐起身,看着沈听晚酣睡的模样,有一股高位者的压迫感,他已经渐渐的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沈听晚,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手离沈听晚白皙的脖颈只有丝毫距离,只要稍微用力一捏她的脖子就会截然断裂。
黑暗中阴冷的眸光刺在女人酣睡的容颜上,司空夜唇畔溢出一丝诡谲的笑,病态而疯魔。
这世间,除了南烟,怎么会有人真心对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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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君!琼华君!凌霄尊来了!”若云的声音很焦急,她跪在沈听晚床边,心里有些胆怯,应该是怕其发火。
毕竟琼华君的威名,谁人不知。
若云身侧还站着一个飘飘若仙的人,是凌霄尊君言。
这话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沈听晚,可眼睛实在睁不开,她头脑还有些迷糊,说话也没经过思考。
“哦……开饭了吗……”
“师姐。雨凝不见了。”君言的声音虽然清清冷冷,但是很是焦急,却也无法让沈听晚清醒,她翻了个身,腿搭在被褥上继续睡了。
“没有……她昨晚不是回去了吗…兴许跑哪偷吃东西去了。”君言面若寒霜的脸有了一丝裂痕,他看着自家师姐这般没有形象的睡姿,很难和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沈听晚联系在一起。
“她没有回来。。”
“哦……不见了就不见了吧…”
沈听晚的意识还有些飘渺,强烈的倦意使她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睁开双眼,从嘴里吐出的话都是下意识而言。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君言,沈听晚这样想着,要真是君言不就麻烦了,她昨晚可是和司空夜睡在一起的。
于是,想到这里,沈听晚骤然窜起,才发觉自己竟然睡在榻上,又摸了摸空无一人的身侧,看着眼前唇畔微抽的君言,越发觉得尴尬。
“师弟啊…你刚刚说谁不见了?”
“雨凝,她不见了,昨天就没回来,我寻了一夜,可是气息断了,我找不到。”能听得出来,君言确实慌了。
不过沈听晚倒是不担心,莫雨凝,堂堂女主,肯定不会有事的,就算现在是小厕控制她的身体,难道自己写的小说,还不会开天眼吗?
沈听晚顶着凌乱的发丝坐在榻上仔细回想小说剧情,全然不顾面前君言和若云的怪异目光。
按剧情发展,密林一事结束之后应该是——
柳家村。
沈听晚的眸子渐渐清明,柳家村这个名字她印象深刻。
书中莫雨凝因为密林一事害得司空夜受伤,惧怕君言责罚,于是不敢回无极峰,便偷偷下山,却在山下遇见几个来自柳家村的可怜老人。
柳家村有邪祟作乱,莫雨凝本就善良,便跟着他们去了,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被作乱的女鬼抓去。
而君言和沈听晚得知此事,也去了柳家村,可沈听晚却因为嫉妒徒弟对莫雨凝的感情,处处暗害莫雨凝。
好在被男主识破,解决了柳家村之事,几个人便安然无恙的回到苍夷山,可这件事,也成为司空夜开始给沈听晚下毒的导火索。
她这次,绝对不能按照原有剧情走。
她唰得站起,拽起君言就疾步而去,后知后觉的若云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直跟在她后面追着喊。
“琼华君,您还没换衣服——”
刚踏出寝殿,便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截,是司空夜,他的眼角泛红,刚刚他偷听到莫雨凝失踪,煞气差点没抑制住。
沈晚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也想去?”
“师妹失踪,我作为师兄,应当尽一份力。”碍于君言在场,他也只能恭敬地回答。
堂堂魔尊,几次屈尊,这口气,他咽不下。
沈听晚静静不语,广袖下的指尖微微发颤,面上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她看着杀意微显少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刀:
“司空夜,你素来桀骜,本尊甚难安心。”
她指尖一弹,一柄萦绕着寒气的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他面前。
“取你三滴心头血,立下血魂之誓,永世不得背叛本尊。如果你愿意,那我便让你一同前往。”
殿中寂静无声,君言本就是面瘫脸,而若云吓得屏住呼吸。心头血关联修士本源,每一滴都蕴含巨大能量与痛楚,剜心之痛,堪比凌迟。
司空夜猛地抬头,黑沉的眸子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刻骨的屈辱和冰封的恨意。他死死盯着座上那冷漠的身影,仿佛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但没有。只有一片冻人的虚无。
他唇角扯出一抹惨淡的弧度,低哑道:“……弟子,遵命。”
没有半分犹豫,他抓起匕首,刀尖精准地对准自己心口,猛地刺入!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大颗冷汗滚落,握刀的手却稳得可怕。
殷红中带着一丝金芒的血珠顺着刀尖被引出,悬浮于空,每一滴都燃烧着他生命的本源与难以想象的剧痛。
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发下誓言:“以吾心血为引,魂灵为契……此生此世,永不悖逆……师尊之命。”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碾碎后挤出,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那三滴血珠化作一道繁复的血色符文,猛地烙向他心口,消失不见。契约已成。
沈听晚袖中的手早已掐得毫无血色,仿佛那匕首是扎在她心上。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音效如此刺耳。
她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脊背,看着他眼中彻底熄灭的光和沉淀下去的、近乎绝望的恨意。
果然,为了上官南烟,可以不要脸,可以不要命,可是司空夜,你有好好爱过自己吗?
她只能拂袖转身,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很好。记住你今日的誓言。跟我们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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