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陈栀刚把课本摊开,那个熟悉的牛皮纸袋就落在了桌角。她抬头时,陆昂正收回手,左脸的红肿消了大半,只剩淡淡的印子,大概是抹了她给的药膏。
“溏心蛋,”他言简意赅,指尖没沾面包屑,袖口也卷得恰到好处,露出的小臂上,前天那道浅烫伤还在,“今天火候刚好。”
第一节课后,姜戈又凑到陆昂座位旁,盯着他的脸研究:“陆哥,你脸怎么回事?”
陆昂没理他,翻着物理竞赛题册,指尖却在某道题上顿了顿。陈栀坐在前面,听见姜戈咋咋呼呼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姜戈立刻做了个鬼脸,溜回自己座位。
陆昂偏头看她,眼底藏着笑:“债主还管欠债的私事?”
“怕你毁容了,没人还债。”陈栀转回去。
午休时,陈栀去食堂打饭,回来时看见陆昂的座位空着。姜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陆哥去给你买冰汽水了,说昨天你请他吃馄饨,得还回来。”
陈栀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说不用,就看见陆昂拿着两瓶冰汽水走进来,额角沁着汗,把其中一瓶放在她桌上:“柠檬味汽水。”
汽水瓶身凝着水珠,陈栀拧开瓶盖喝了口。
晚自习前,陈栀翻着陆昂给的物理练习册,发现后面多了几行字,是用铅笔写的:“奶奶说,下次想尝尝你带的三明治。”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她贴在便利贴上的那个。
她抬头看向陆昂的座位,他正低头刷题。
李老师进来喊了陆昂一声,陆昂将书本合上,出去了。
姜戈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趴在她桌沿上:“你说李老师叫陆哥干嘛?难道是竞赛成绩出来了?”
陈栀没说话,只是把练习册往回翻了两页,目光落在陆昂写的解题步骤上。他的字迹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的潦草,却又透着股不容错辨的笃定,像他这个人一样。
大概过了十分钟,陆昂才回来。陈栀抬时,正撞见他往座位走,脸上没什么表情。
“咋了?”姜戈比她先开口,“李老师训你了?”
陆昂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摸出竞赛题册:“没,说决赛名单下来了,让我下周去领准考证。”
“哇!陆哥你太牛了!”姜戈拍了下他的背,“全市就五个名额吧?”
陆昂“嗯”了声,翻开题册的手指却顿了顿。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李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黑板上的“周三摸底考”几个字被粉笔描得格外重。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翻书声都轻了半截。
“这次考试范围是前两章,”李老师敲了敲讲台,目光扫过全班,“基础题占七成,谁也不准掉链子。”
陈栀笔尖一顿,在物理练习册的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哭脸。前两章的力学公式她总记混,陆昂给的题册里标了好几个重点,她还没来得及吃透。
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陆昂大概在整理错题本。她偷偷回头瞥了眼,他的侧脸在台灯下绷得很直,下颌线比平时更清晰,左手按着的试卷上,红笔圈出的错题少的可怜。
“看什么?”他忽然偏头,声音压得很低,“债主也怕考试?”
陈栀慌忙转回去:“没有。”
陆昂没接话,只是用笔尖轻轻敲了敲她的椅背。她摸出藏在练习册里的便签本,发现上面多了行字:“第三节晚自习后,走廊尽头讲题。”字迹还是那么潦草,却比平时用力些,笔尖划破了纸页。
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像解脱的号角,同学们收拾书包的动静里,李老师又站在门口叮嘱:“明天早读抽查公式默写,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陈栀背着书包走到走廊尽头时,陆昂已经在等了。他靠在栏杆上,手里捏着本物理错题集。
“哪道不会?”他开门见山,把错题集递过来,上面夹着张折好的草稿纸,“我猜是匀速圆周运动和向心力的关系。”
陈栀接过一看,草稿纸上画着个简易的受力分析图,旁边标着她总记错的公式变形步骤。
“这个,”她指着其中一步推导,“为什么向心力不改变速度大小?”
陆昂抬手在她头顶比划了个圆圈:“力的方向始终和速度垂直,就像用绳子拉着球转圈,你见过绳子能让球跑更快的吗?”他的指尖离她头发很近,带着点微凉的风,“记住,垂直不做功,只改方向。”
她赶紧低头记笔记,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
讲完最后一道题时,走廊里的灯忽然灭了大半,只剩尽头一盏还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斜斜的。陆昂合错题集的动作顿了顿:“公式抄三遍,明天早上给我检查。”
“你又不是老师。”陈栀小声嘀咕,却还是把公式抄在便签上。
“这是我的义务。”他挑眉。
回到家时,陈栀把陆昂画的受力分析图贴在书桌前。
第二天早读,李老师果然抽查公式默写。陈栀提笔时,陆昂标在草稿纸上的重点突然清晰起来,笔尖在纸上划过,比平时顺畅了许多。
交卷时,她瞥见陆昂的默写纸,字迹依旧潦草,却每个公式都写得丝毫不差。他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时正好撞上她的视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快得像错觉。
课间操时,姜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陆哥,物理老师刚才说,这次摸底考要按成绩排座位。”他撞了撞陆昂的胳膊,“你跟陈栀要不要……”
“排哪儿都行。”陆昂打断他,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正在整理校服领口的陈栀身上。她大概在想考试的事,眉头微微蹙着,阳光落在她发梢,亮得像撒了把金粉。
他忽然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心里冒出个念头:要是能排得近点,讲题或许能方便些。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债主和欠债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周三的摸底考来得很快。考物理时,陈栀握着笔的手心有点汗,直到看见最后一道大题是陆昂讲过的变式题,才慢慢定下心来。她抬头时,正好看见陆昂放下笔,目光朝她这边扫了一眼,随即又转向窗外。
监考老师敲了敲桌子:“还有十五分钟,检查答题卡。”
陈栀匆匆检查完,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了个小火箭,忽然想起那张被他折成方块的便利贴。她不知道陆昂有没有带在身上。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一片哀嚎。陈栀收拾文具时,陆昂的试卷已经交了,他站在门口等她,手里捏着两瓶冰汽水,和那天午休时一样,瓶身凝着水珠。
“柠檬味。”他把其中一瓶递给她,“奖励债主没在考场上哭鼻子。”
陈栀接过汽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谁哭鼻子了?”
“猜的。”他低头笑了笑,转身往走廊外走,“成绩出来前,允许你欠着道谢。”陆昂说。
此时,陈栀才惊觉,陆昂是骄傲的,只不过他的骄矜藏的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