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只是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避开了她的视线,垂下眼,低声道:“……没事。”

    “什么没事!都肿成这样了!”陈栀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她拉住了他T恤的袖口,力道带着不由分说的坚持。“走,去急诊室!护士站肯定有冰袋!”

    陆昂被她拉着袖口,身体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明亮,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陈栀把他按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上,把食盒小心放在旁边,转身就跑去护士站。她的动作很快。

    陆昂坐在那里,怀里的文件袋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他没有打开,只是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牛皮纸袋边缘。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蔓延开,连带着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他闭上眼,男人那句“夏萦就是你妈妈”和母亲苍白的脸在脑海中反复撕扯,每一次撕扯都伴随着尖锐的痛楚。他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给!”陈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冰袋和一小包棉签,还有一瓶碘伏。“护士给的,快敷上!”

    冰凉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贴上滚烫肿胀的脸颊,陆昂下意识地吸了口气,眉头紧皱。那刺骨的凉意瞬间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感,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陈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帮他扶着冰袋,确保它能覆盖住红肿的区域。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他的下颌或耳廓,带着微凉的汗意。

    “嘶……”陆昂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哦哦,对不起。”陈栀立刻放轻了动作,有些慌乱地道歉。她抬起眼看他,眼神里全是紧张和担忧,“还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叫医生看看?”

    “不用。”陆昂摇摇头,冰袋的凉意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他喉头有些发哽,半晌,才低低地吐出一句:“……谢谢。”

    “谢什么!”陈栀立刻回道。

    陆昂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感受着脸上冰袋带来的凉意,和她指尖传递过来的微弱的暖意。医院惨白的灯光下,喧嚣的急诊背景音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这片小小的、沉重的安静。文件袋安静地躺在他腿上,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过了好一会儿,冰袋融化了些许,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像一滴迟来的眼泪。陈栀拿开冰袋,用棉签蘸了点碘伏,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可能存在的细微擦伤。

    陆昂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你……还要去看奶奶吗?”

    “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当然要去,说好了给奶奶送宵夜的。而且……”她顿了顿,看着陆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欠我的债,还没还清呢。”

    良久,陆昂紧抿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嗯。走吧。”他站起身,拿起食盒,向住院部走去。

    陈栀立刻跟上,走在他身边。

    住院部的走廊静悄悄的,消毒水的味道淡了些,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陆昂的脚步放得很轻,食盒拎在手里,晃出轻微的碰撞声。

    陈栀跟在他身侧,能看见他被打肿的左脸在廊灯下拉出的阴影。她刚才买的三明治被他塞进了口袋,此刻隔着布料,能摸到一点温热的轮廓。

    “奶奶睡了吗?”她小声问,怕惊扰了病房里的人。

    “应该没,”陆昂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总等我送完宵夜才肯睡。”

    走到病房门口时,里面传来轻轻的咳嗽声。陆昂推开门,陈栀看见病床上半躺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眯着眼睛看过来,脸上的皱纹里堆着笑:“小昂来啦?”

    “奶奶。”陆昂走过去,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今天做了你爱吃的小米粥,就是……路上洒了点。”

    老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原本带笑的眼神忽然凝住,伸手想去碰他的左脸:“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陆昂偏头躲开,拿起勺子盛粥:“没事,刚才在楼下被自行车蹭了下。”

    “胡说。”老人的手顿在半空,叹了口气,“是你爸来了,对不对?”

    陆昂没说话,只是把粥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陈栀站在门口,忽然被老人注意到。“这是你同学吗?”老人朝她招手,眼里的笑意又回来了,“快进来,别站着。”

    陈栀走过去,把手里攥了一路的三明治放在桌子上:“奶奶好,我叫陈栀。”

    “好好好,”老人拉着她的手,掌心温温的。

    陈栀低头看见老人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大概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奶奶,您尝尝这个三明治,”她拿起包装纸拆开,“是全麦的,不甜。”

    老人接过咬了口,眼睛笑得弯了:“嗯,好吃。”

    陈栀忍不住笑了:“那我以后来看您的时候还买这个。”

    陆昂在旁边拆餐具的手顿了顿,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

    陪老人吃完宵夜,走出病房时,陆昂手里拿着洗好的碗。走廊里的桂花香更浓了陈栀忽然说:“你还没吃晚饭吧?”

    陆昂“嗯”了声,脚步没停。

    “那我们去吃饭?”陈栀问。

    陆昂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廊灯的光落在他被打肿的左脸上,那片红肿似乎消了些,却仍能看清淡淡的指印。“现在?”他的声音还有点哑,“都快十点了。”

    “十点怎么了?”陈栀拽住他的袖口往楼梯口走,“债主还没吃饭,欠债的敢不陪着?”

    陆昂被她拉着走,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没再反驳。

    医院楼下的小吃街还亮着几盏灯,麻辣烫的香气混着桂花香飘过来。陈栀在一家馄饨摊前停下,老板正收拾着锅碗,见他们过来,笑着问:“要两碗馄饨?”

    “嗯,”陈栀点头,转头看陆昂,“你吃葱吗?”

    “少放。”他应道,找了张折叠桌坐下,把洗好的碗放在旁边的空桌上。

    陈栀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着他低头用指尖划着桌面的纹路。刚才在病房里强撑的镇定,此刻好像泄了点气,疲惫从他微微垂着的眼尾漫出来。

    馄饨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白雾模糊了两人的脸。陈栀舀了个馄饨吹凉,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攥着的文件袋,是什么?”

    陆昂的动作僵了一下,低头喝了口汤,才闷闷地说:“奶奶的检查报告。”

    “很严重吗?”陈栀的心提了起来。

    “还好,”他摇摇头,“就是恢复得慢,得再住两个月。”

    吃完馄饨往巷口走时,陈栀看见路边有个卖烤红薯的小摊,跑过去买了两个,塞给陆昂一个。“热乎的。”

    “刚才……”他开口,声音有点涩,“谢了。”

    “谢我什么?”陈栀咬着红薯,含糊不清地问,“谢我陪你吃馄饨,还是谢我没让你一个人扛着?”

    陆昂笑着摇摇头。

    快到陈栀家楼下时,她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翻出个小药盒递给他。“这个,”她说,“活血化瘀的药膏,每天抹两次,脸好得快。”

    陆昂接过来,药盒上印着卡通图案,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你还备这个?”

    “在老家摔了腿,买的没用完。”陈栀踢着路边的石子,“记得抹,别让奶奶看见了担心。”

    “嗯。”他把药盒塞进裤兜。

    “上去吧。”他说,“明天还要早读。”

    陈栀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忽然转回来,踮起脚往他口袋里塞了颗糖。“柠檬味的。”

    “谢谢。”陆昂说。

    “客气,走了啊。”陈栀挥挥手。

    他看着陈栀跑上楼的背影,直到楼道里的灯亮了,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口袋里的烤红薯还热着,他摸出那颗柠檬糖剥开,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忽然觉得左脸的疼好像真的轻了些。

    走到巷口时,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陈栀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她发的龇牙表情包。他指尖顿了顿,敲了行字发过去:

    “明天给你带溏心蛋。”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配着三个字:“算你识相。”

    陆昂低笑出声,把手机揣回兜里。

    他想,或许欠着债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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