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栀菀在那句“下次兜风”和灼热的目光中，逃回了家。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楼道声控灯熄灭，黑暗中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脸颊滚烫，耳根发热，仿佛他刚才靠近时留下的气息和温度还萦绕不散。

    “下次…”

    “兜风…”

    “不用还了…”

    这几个词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和让人心慌的暧昧。

    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稍稍拉回了一些理智。她走到客厅，目光下意识地望向阳台。

    那把黑色的伞，还静静地晾在那里，伞骨舒展。

    不用还了？

    是什么意思？一把伞而已，他不在乎？还是……意味着他们之间，不需要再用这种借还的方式产生联系？他想让这把伞留在她这里，像一个印记？

    江栀菀被自己的联想弄得更加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走进浴室，打开淋浴，让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夜的疲惫和……那挥之不去的属于他的气息。

    可是有些东西，是水冲不掉的。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不是黑暗，而是江边跳跃的篝火，是他微闭着眼弹奏贝斯时专注的侧脸，是他最后看她时，眼底细碎的光和那句低沉的“晚安”。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刺得她眼睛发疼。头痛欲裂，是睡眠不足和情绪过载的后遗症。

    来电显示是公司前台。

    “栀菀姐，抱歉这么早打扰你。楼下有你的同城闪送，需要签收一下，好像是一份早餐。”前台小妹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早餐？

    江栀菀的心猛地一跳，某种预感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匆匆套上衣服下楼。

    闪送小哥递过来一个保温袋，袋子是某个以清淡养生闻名的高端粥铺的标志，这家店离她公司和公寓都很远，而且需要提前很久预定。

    签收后，她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回到公寓，打开。

    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瑶柱鸡丝粥，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盒温热的杏仁茶。搭配得营养又清淡，恰到好处地抚慰她抗议的胃和疲惫的身体。

    没有卡片，没有留言。

    但她几乎可以肯定是谁。

    这种不容拒绝的、直接付诸行动的关心方式，太像他的风格。

    她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喝着那碗温度适中的粥，味道很好，暖流从胃里蔓延开，似乎连带着头痛都减轻了一些。

    心情却更加复杂。

    他到底想怎么样？昨晚那样近乎直白的靠近和邀约，今天又送来这样一份悄无声息的早餐。步步紧逼，却又不是令人反感的纠缠。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个简单的黑色剪影，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股冷硬的气息扑面而来。验证信息只有三个字：【陈驰。】

    江栀菀盯着那个申请，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按下通过。

    通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允许他更进一步地侵入她的生活？意味着默许了昨晚那种暧昧的发展？

    可是……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蠢蠢欲动。

    最终，她还是没有立刻通过。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她把他这种举动定义为“公子哥儿一时兴起的狩猎游戏”，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保持距离。

    然而，接下来的一天，这份“早餐关怀”仿佛只是一个开始。

    下午，她正埋头画图，前台又打来电话，这次是一大束新鲜的白玫瑰搭配尤加利叶，没有卡片，但送货单上的寄件人只有一个“C”字。

    同事们的目光已经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暧昧的打趣。江栀菀抱着那束清新脱俗却存在感极强的花，放在角落，只觉得像个烫手山芋。

    临近下班，小李又出现了，这次送来的是几张某个很难预约的当代艺术展的VIP门票，时间就在周末。

    “陈总说，之前市集合作辛苦了，这个展或许对您接下来的设计灵感有帮助。”小李传达着指令，眼神里写满了“我只是个没得感情的送货机器”。

    江栀菀看着那几张门票，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还未通过的好友申请，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到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上：【陈总，谢谢您的早餐、花和门票。但这些东西太贵重了，请您不要再破费了。工作上的认可我心领了。】

    短信发送成功，她握着手机，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会如何回应。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

    【陈驰】：早餐吃了？

    【陈驰】：花不喜欢？明天换别的。

    【陈驰】：展不错，值得看。

    完全避开了她的重点，自顾自地推进着他的“关怀”计划。

    江栀菀看着那三条回复，简直哭笑不得。这人根本听不懂拒绝吗？还是根本不在意她的拒绝？

    她咬了咬牙，又发过去一条：【陈总，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您不需要做这些。】

    这次，隔了一会儿，手机才再次震动。

    【陈驰】：谁说的？

    简单的三个字，后面甚至跟了一个句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狂妄的笃定。

    江栀菀看着那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酥麻的悸动。

    谁说的？

    他这是在否认他们只是工作关系？

    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她将手机扔到一边，不敢再回复。她发现，在陈驰这种直接又霸道的攻势面前，她那些试图划清界限的言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就像一阵强劲的风，不由分说地吹入她的生活，打乱一切秩序。

    下班走出公司大楼，秋日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边，并没有那辆熟悉的跑车。

    心里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走到常去的公交站台，等车的人不多。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忽然，一阵低沉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速度不快，最终在她身旁的路边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陈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戴着一副墨镜，遮住了眼神，只看得见紧抿的唇线和下颌流畅的弧度。

    “上车。”他开口，依旧是那言简意赅、不容置疑的语气。

    江栀菀的心跳瞬间失衡。她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手指攥紧了包带：“不用了，我坐公交就好。”

    陈驰似乎啧了一声，抬手摘下了墨镜，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带着一丝不耐烦，但更多的是一种执拗：“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快点。”

    后面的车已经开始按喇叭催促。

    江栀菀在那双眼睛的注视和喇叭声的双重压力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手脚并用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立刻平稳地汇入车流。

    江栀菀绷紧身体，靠着车窗，尽量离他远一点。

    “去哪？”她小声问。

    “吃饭。”陈驰目视前方，单手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忙了一天，你不饿？”

    “我……”江栀菀想说回家吃，但想到那份早餐和那些举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拒绝无效。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隐藏在老街区的私房菜馆门口，门面低调，环境清幽。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微妙。陈驰话不多，但点的菜却都是口味清淡又滋补的，显然顾及了她昨晚可能没休息好。他会自然地给她夹菜，倒茶。

    江栀菀低着头默默吃着，味道很好，但她食不知味，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对面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身上。

    他今天似乎也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却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专注。

    吃完饭，他送她回公寓。

    车再次停在楼下。

    “谢谢……”江栀菀道谢，准备下车。

    “江栀菀。”他叫住她。

    她回头。

    陈驰看着她，夜色渐浓，车内的光线昏暗，显得他的眼神格外深邃。他沉默了几秒，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些：

    “别想太多。”

    “给你，就拿着。”

    “我看着你上楼。”

    没有追问，没有逼迫，只是三句简单的话。

    江栀菀的心像是被温水泡了一下，微微发烫。她慌乱地点点头，拉开车门，几乎是跑进了单元楼。

    直到站在电梯里，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好像摸准了她的脾气。

    强硬地闯入，却又在关键处适可而止，留下空间。让她连生气拒绝都找不到着力点。

    这种被牢牢掌控、却又被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

    太危险了。

    她靠在电梯壁上，看着镜面里自己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清楚地意识到——

    她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