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陈驰那种不容拒绝的、细密又霸道的“关怀”持续了几天。

    每天雷打不动的养生早餐,每天不同品种却同样精致昂贵的花束,以及偶尔通过小李送来的、恰好戳中她兴趣点的小礼物。他不再提“兜风”的事,也不再深夜发邮件,只是用这种实实在在的、渗透日常的方式,宣示着他的存在。

    江栀菀从最初的慌乱抗拒,到后来的无奈接受,再到如今竟然隐隐有了一丝习惯性的期待。

    她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危险的信号,却又无法控制地在每次前台电话响起时,心跳加速。

    这天下午,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高端甜品店,同事小林拉着江栀菀一起去尝鲜。店门口排着长队,大多是打扮精致的年轻女孩。

    “听说这家的招牌舒芙蕾超好吃,就是限量供应,希望我们能排到!”小林兴奋地张望着。

    江栀菀对甜食一般,但也被小林的情绪感染,笑着点头。阳光很好,暂时抛开工作的烦恼和那些扰人心绪的念头,让她感觉轻松了些。

    队伍缓慢前行。忽然,一阵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再次精准地触动了江栀菀的神经。

    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那辆哑光黑的跑车,果然在路边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陈驰依旧戴着墨镜,侧脸冷峻。

    江栀菀的心跳瞬间失衡,他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她的?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往队伍里缩一缩。

    然而,下一秒,副驾驶的车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亮眼红色连衣裙、身材高挑、妆容明艳的年轻女孩从车上下来,弯腰对着驾驶座说了句什么,笑容灿烂又带着几分亲昵。陈驰“嗯”了一声,女孩娇笑着挥手,关上了车门。

    跑车没有停留,很快汇入车流离开。

    那个红裙女孩则脚步轻快地直接走到了甜品店队伍的最前面,和排在第一位的朋友汇合,两人兴奋地聊了起来,显然是通过熟人提前占了位置。

    江栀菀站在原地,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刚才那点轻松惬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阳光依旧明媚,她却觉得有些冷。

    那个女孩是谁?看起来和他很熟。他能让她坐副驾驶,能让她在路边随意上下车,能让她……插队买甜品?

    一种细微却尖锐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扎进心口。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于陈驰的了解,少得可怜。他的世界远不止赛车、贝斯和突然兴起的“追求”。他身边围绕着什么样的人,有过怎样的过去,她一无所知。

    她所收到的那些早餐、鲜花、礼物,或许对他而言,只是轻而易举、甚至司空见惯的举手之劳,可以给她,自然也可以给别人。

    “哇!刚才那是陈驰的车吧?”小林也看到了,激动地拽了拽江栀菀的胳膊,“那个女生好漂亮啊!是他女朋友吗?没听说过啊……”

    小林无心的话语,像针一样刺得更深。

    江栀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知道呢,可能吧。”她的声音干巴巴的。

    “也是,那种级别的帅哥,身边肯定不缺美女啦。”小林兀自感慨着,没注意到江栀菀骤然黯淡下来的眼神。

    队伍终于排到了她们。招牌舒芙蕾果然已经售罄。小林失望地选了别的蛋糕。

    江栀菀看着玻璃橱柜里那些精致的甜点,却忽然没了任何胃口。那个女孩明媚的笑容和那辆绝尘而去的跑车,在她脑海里反复交错。

    她最终只点了一杯美式咖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回到公司,前台又照例叫住她:“栀菀姐,你的花。”

    今天是一束热烈的香槟玫瑰,搭配着清新的绿桔梗,包装得极其精美。

    以往看到这些花,她虽然困扰,但心底深处总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但今天,这束娇艳欲滴的花朵,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声的讽刺。

    她沉默地接过花束,回到工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找花瓶插起来,而是随手放在了角落的文件柜顶上,任由它们被遗忘。

    一下午,她都有些心神不宁,设计稿画得断断续续。屏幕上线条扭曲,最终都变成了那个女孩的笑脸和陈驰冷漠的侧脸。

    她试图用理智分析:就算那个女孩和他有什么关系,又怎么样呢?她和他本来就没有任何明确的关系。他那些举动,也从未有过任何正式的承诺。

    可是心口的闷痛和那种挥之不去的失落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下班时间到了,她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才走出公司大楼。

    果然,那辆跑车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准时出现。

    看吧,果然是随心所欲的大少爷。兴致来了就逗弄一下,没了兴致,或者有了别的“目标”,就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江栀菀心里冷笑一声,却掩不住那不断下坠的失望。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公交站台走去。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带着萧瑟的凉意。

    她刚在站台站定,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陈驰】:临时有点事。自己记得吃饭。

    语气依旧简短,带着他惯有的通知意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江栀菀看着那条短信,又想起下午那个坐在他副驾驶的女孩,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猛地涌上鼻尖。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忍住那瞬间想要夺眶而出的湿意。

    她飞快地打字回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陈师兄不必事事向我报备,我们并不熟。】

    点击发送。

    然后将手机重重塞回包里,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恼人的联系。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来了,她挤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一片冰凉。

    那些早餐、鲜花、看似细心体贴的举动……此刻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而她,差一点就当真了。

    ……

    陈驰发出那条【临时有点事。自己记得吃饭。】的短信后,便将手机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他确实有急事。车队里一个刚签的年轻车手在试新车时出了点意外,虽无大碍,但车辆损毁严重,赞助商那边和车手本人都需要他立刻去处理。这种事繁琐又磨人,等他终于理出个头绪,压下火气,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他揉了揉眉心,疲惫地拿起手机,想看看江栀菀有没有回复。或许会抱怨一句?或者简单回个“嗯”?

    然而,屏幕上没有任何新短信提示。

    他微微蹙眉,找到她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熟悉的等待音,而是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正忙?

    陈驰顿了顿,挂断,等了几分钟,再次拨打。

    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

    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

    陈驰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攥住了他。他退出通话界面,找到短信记录,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那条和她回复的那条。

    【陈总不必事事向我报备,我们并不熟。】

    这条短信,他当时匆忙扫了一眼,只当她是在闹点小脾气,并未深思。此刻结合这打不通的电话,再细细品味这句话里的疏离和冷硬……

    他立刻打开微信,找到那个迟迟未被通过的好友申请界面,尝试着再次发送了一个简单的句号。

    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以及一行系统提示:

    ——“消息未发送成功,请先添加对方为朋友。”

    他被拉黑了。

    电话和微信,都被拉黑了。

    这个认知像一记闷拳,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夹杂着怒火瞬间涌起,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为什么?

    是因为他下午没能去接她?还是因为那条语气生硬的短信?

    不,不对。陈驰的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他了解江栀菀,她虽然看起来柔软,但骨子里有种倔强和清醒,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瞬间竖起全身的刺,做得如此决绝。

    下午……下午他去了车队之前,还去了哪里?

    他的记忆迅速回溯——他送表妹苏娜去了甜品店,那丫头放假回来,非要吃那家网红店,磨着他送她过去……

    表妹、红色的裙子、灿烂的笑容、在路边……

    一个模糊的猜测逐渐成形。难道……江栀菀看见了?她误会了?

    想到这里,陈驰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箭一般地射入夜色,朝着江栀菀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必须立刻找到她,解释清楚。

    夜晚的交通依旧繁忙,红灯一个个阻隔着前路。陈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他第一次觉得这段路如此漫长。

    终于赶到她公司楼下,他抬头望去,那层楼的灯光已经大部分熄灭,只有零星的几盏还亮着,显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他不死心,停下车,快步冲进大楼。电梯迟迟不来,他干脆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几步并作一步地狂奔上楼。

    空荡荡的办公区,只有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

    “阿姨,请问设计部的江栀菀还在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保洁阿姨摇摇头:“早走啦,下班时间一到就走了,今天好像走得特别早。”

    陈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喘着气,额角有薄汗。一种无力感深深袭来。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个号码,依旧是冰冷的“正忙”提示。

    他扒了一下头发。

    下一个念头……去她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带着强烈的冲动。他知道她住在哪个小区,甚至知道是哪一栋楼。他几乎要立刻转身冲下楼去。

    可是,脚步刚迈出,却又猛地顿住。

    他凭什么去?

    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理由?深夜贸然跑去一个单身女性的家里?就因为他怀疑她可能误会了自己和表妹的关系?如果她没看见呢?如果她拉黑他真的只是因为别的原因,比如彻底厌烦了他的纠缠呢?……

    他这样闯过去,在她眼里,会不会更像一种骚扰?一种印证她“我们并不熟”这句话的、越界而无礼的行为?

    【我们并不熟。】

    这五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所有的冲动和怒火。

    是啊。他们“并不熟”。

    他连她家的具体门牌号都不知道。他那些所谓的“追求”,在她看来,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笑话。她从未给过他任何明确的信号,允许他踏入她的私人领域。

    他有什么资格,在深夜去敲她的门。

    陈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种清晰的、名为“失去资格”的痛楚,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那套直接、强势的进攻方式,在这个看似柔软、实则界限分明的女人面前,彻底失效了。

    他以为的靠近,或许正是把她推远的理由。

    良久,他睁开眼,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清醒。

    他最后看了一眼江栀菀工位的方向,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沉默地离开了这座大楼。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坐回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他最终没有再尝试联系她。

    解释吗?

    隔着电话和微信,苍白无力。

    或许,他需要的不是急于解释。

    而是真正的停顿和反思。

    陈驰发动车子,引擎低沉地轰鸣,却不再暴躁。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驶向与江栀菀家相反的方向。

    他决定,尊重她的界限。

    即使这个决定,意味着暂时的失联,和未知的等待。

    而那束被遗忘在公司文件柜顶上的香槟玫瑰,在无人注目的角落,悄然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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