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剩下的半顿饭,对江栀菀来说,味同嚼蜡。

    她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回应李哲的话题时也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李哲是聪明人,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和刚才那个男人带来的微妙气氛。他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加快了用餐节奏,不久便温和地提出结束。

    结账时,李哲坚持付了款,风度依旧。

    两人起身朝外走。经过陈驰的卡座时,江栀菀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目不斜视,加快脚步,希望能快速通过。

    然而,就在她经过卡座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

    陈驰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他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坐姿,背对着她。但他放在桌面的那只手,指节分明的手指正用力地摩挲着冰水杯的杯壁,力道大得仿佛要将玻璃捏碎。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却让江栀菀瞬间读懂了那背后压抑的、极其不悦的情绪。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莫名的心虚。

    李哲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看了一眼陈驰紧绷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明显不安的江栀菀,了然地笑了笑,在餐厅门口与她道别:“江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下次有机会再聊。”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再见,李先生。谢谢你今天的晚餐。”江栀菀努力维持着镇定。

    送走李哲,江栀菀站在餐厅门口,夜晚的冷风一吹,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刚才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她犹豫着,是不是该过去跟陈驰说点什么?解释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又能解释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正准备朝他的卡座走去。

    却看到陈驰已经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她,招手叫来服务生,拿出钞票结账——他甚至什么都没点,只是点了一杯冰水。

    整个过程,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结完账,他径直朝着与她相反的、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他直接无视了她。

    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比任何质问都让江栀菀感到难堪和失落。她像被钉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入口,心里空落落的。

    他生气了。

    而且,是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生气。

    因为她没有立场去追问,他也没有资格来质问她。

    这种认知让胸口闷得发慌。

    她在门口傻站了几分钟,冷风吹得她手脚冰凉,最终还是悻悻地转身,准备自己去路边打车。

    刚走到路边,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却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陈驰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目视前方,看也没看她,只是极其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上车。”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低气压。

    江栀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放音乐,车厢里死寂得让人窒息。

    他发动车子,汇入车流,车速平稳,却比平时快了一些,变道超车也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躁意。

    一路无话。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全程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江栀菀偷偷瞄了他几次,他都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但那种笼罩在整个车厢内的低气压,却沉甸甸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比如“好巧啊你也在那吃饭”,或者“刚才那是我妈朋友的儿子”……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以什么身份解释呢?他明明什么都没问。

    这种沉默的抗议,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比直接的争吵更让人难受。

    车子最终停在她公寓楼下。

    “谢谢。”江栀菀低声道,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陈驰依旧没说话,也没看她。

    她推开车门,脚刚沾地。

    身后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黑色的跑车已经毫不留恋地驶离,尾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夜风里,和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的委屈。

    他甚至连一句“晚安”都没有说。

    江栀菀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冰冷的夜风吹透了江栀菀单薄的外套,也吹凉了她刚才那点莫名的委屈和心虚。

    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车尾灯,一股强烈的、被无理对待的愤怒和委屈猛地窜了上来,迅速压过了之前的忐忑。

    他凭什么?

    凭什么给她摆脸色?凭什么用那种冻死人的低气压折磨她一路?凭什么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摔车门走人?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朋友?恋人?更不是。充其量也就是个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的……追求者?甚至这个追求者的身份都暧昧不明。

    他有什么资格因为她跟别人吃顿饭就气成那样?还表现得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难道就因为他这段时间对她好了点,她就得二十四小时为他守身如玉,连母亲安排的、纯粹应付差事的相亲都不能去了?

    这和他大学时那种目中无人、肆意挥霍别人心意的行为有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换了一种更迂回、更让人难以拒绝的方式而已。

    一想到大学,那些被刻意尘封的、不那么愉快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心头。

    ……

    那也是一个大课后的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她鼓足了整整一周的勇气,怀里抱着那份省吃俭用好久才买下的车饰礼物,等在陈驰常去的那个台球厅外面。

    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终于,看到他和其他几个队友走出来,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深吸一口气,小跑着迎上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陈、陈驰!”

    陈驰停下脚步,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她,嘴角还带着一点未散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嗯?”

    他身边的队友们也停下来,带着看好戏的、戏谑的目光看着她。谁都知道这个叫江栀菀的小学妹追陈驰追得紧。

    “这个送给你。”她鼓起勇气,将精心包装的礼物递过去,脸颊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恭喜你……上次比赛又拿了第一。”

    陈驰的目光在她脸上和礼物上扫了一圈,并没有立刻接。他身边一个队友起哄道:“驰哥,可以啊!又有小迷妹送礼!”

    陈驰似乎轻笑了一声,终于伸手接过了礼物,甚至都没低头看一眼包装,就随手递给了旁边的张钊:“谢了。”

    他的语气懒散,像是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走了。”陈驰对队友们说了一句,甚至没再看江栀菀一眼。

    张钊有些尴尬地拿着那份礼物,对江栀菀抱歉地笑了笑,也赶紧跟了上去。

    江栀菀独自站在原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手里的余温早已散尽,只剩下冰冷的难堪和失落。

    那份她视若珍宝的心意,在他眼里,大概和路边派发的传单没什么区别,可以随手接过,然后随手丢开。

    ……

    冷风刮过脸颊,带来刺痛的清醒。

    江栀菀猛地从回忆中抽离,胸口因为那份久违的和眼前新的委屈而剧烈起伏着。

    是啊,他从来都是这样。高兴了就逗弄一下,不高兴了就冷着脸,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

    现在又是这样。

    他以为他是谁?!

    一股倔强和怒气冲散了之前的低落和不安。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转身大步走向单元门。

    凭什么要她难受?该生气的是她才对!

    她回到冷清的公寓,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越想越气。甚至拿出手机,冲动地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想发条信息过去质问他凭什么甩脸色。

    但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半天,最终还是删掉了。

    跟他吵有什么意义?只会显得自己更在意。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决定冷处理。他爱生气就生气去,反正她问心无愧。

    然而,决心下得容易,执行起来却很难。

    接下来的几天,那种低气压仿佛透过时空持续蔓延着。

    陈驰彻底消失了。

    没有“顺路”的接送,没有分享的短信,没有偶尔的投喂。连之前偶尔会在她朋友圈点个赞的习惯都停止了。

    他的世界仿佛对她关上了大门,再次变得密不透风。

    江栀菀一开始还硬撑着,告诉自己这样也好,清净。

    但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她会在下班时下意识看向手机,会在听到类似引擎声时心头一跳,会在深夜看着安静的手机屏幕,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荡和失落。

    她生气,气他的霸道和冷漠。

    但更气的是,自己竟然真的会被他的情绪影响。

    这种矛盾的心情纠缠着她,让她工作效率降低,食欲也不振。

    直到第三天,她收到了一条来自张钊的微信。

    【张钊】:菀姐,冒昧打扰![尴尬挠头.jpg]

    【张钊】:那个……驰哥他这两天心情巨差,训练的时候油门踩得贼狠,都快把发动机干废了……我们都不敢惹他……

    【张钊】:你们……没事吧?

    江栀菀看着这条信息,愣住了。

    他……还在生气?

    甚至气得这么明显?

    一股说不清是解气还是更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盯着手机屏幕,咬了咬唇,最终赌气般地回复:

    【江栀菀】: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事。

    【江栀菀】:他心情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发送成功。

    她把手机扔回桌上,心脏却砰砰直跳。

    这话与其说是发给张钊看的,不如说是发给自己听的。

    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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