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少东家找东阙公子，是为了向她干娘寒姨的线索。很可惜，东阙公子没有寒姨的消息。但在开封城，认识寒姨的还不少，比如丞相赵普的夫人。

    丞相夫人，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摘星手，如今做了丞相夫人，仍不忘行侠仗义。一次偶然发现她是寒姨旧识后，少东家没事就喜欢往丞相府跑。丞相府里除了摘星手，他家的小少爷也好玩得很，像极了那个不敢想起却总是在梦里出现的故人。

    还记得那天夜里，天气很冷，冷得下起了小雪，少东家还是来了赵府。刚到府里，就听到有人在争吵。少东家觉得奇怪，什么人胆子那么大？竟敢在丞相府高声说话？

    少东家听出来一个人是蒲先生。蒲先生就是丞相赵普，这里是他的家。少东家来丞相府次数多了，对蒲先生的声音非常熟悉。但其实，蒲先生在家也很少说话这么大声。另一个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少东家一时没想起是谁，但听得出来，这人很激动，也很年轻。

    循着争吵声过去，竟碰上江湖人打扮的赵大哥。虽说赵大哥做了官家，但平时他喜欢微服私访，在开封城里各处溜达，前天晚上还和少东家一块儿看戏呢。蒲先生又是他最喜欢的臣子，赵大哥出现在这里，少东家一点也不意外。

    赵大哥一看到少东家，高兴极了，拍手道：“太好了，救场的人来了。”

    救场？少东家听就糊涂了。赵大哥是要她来救场，可她连蒲先生他们为什么吵架都不清楚，能救什么场？

    再一看，和蒲先生吵架的那不是……虽然没穿官服，少东家也一眼认出这个狗官。她惊讶地问赵大哥：“他怎么也在啊？”

    赵大哥回头看了眼跑到墙边的弟弟，笑着对少东家道：“你不是早看出来了么？他也是俺兄弟。你叫他……赵二哥就成。”

    赵二哥？这称呼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少东家开不了这口。

    再说这位赵二哥，没穿那身紫色官袍，居然连居高临下的官威也没了，少东家看到的是一个身穿白衣劲装的少年侠客。这人也是奇怪，本来正在他和蒲先生争得面红耳赤，这会儿见有人来了，马上撇下蒲先生，转身在墙边站着，留给少东家一个背影。

    少东家不禁疑惑，这真的是那位官威浩大的府尹大人？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嘛。

    从蒲先生那里，少东家才知道，他们两个居然因为晚上吃羊还是吃鱼吵了起来。少东家实在不能理解，就为了口吃的，吵成这样？这两个，一个开封府尹，一个当朝丞相，都不缺吃喝，至于么？

    还真至于。因为赵二想吃羊，蒲先生要吃鱼，这两人谁也争不过谁，赵大哥夹在中间很难办，刚好少东家来了。赵大哥便把这问题交给少东家。少东家能买到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虽说感觉有些草率，但少东家还是接过赵大哥的钱，准备出门采购。

    正打算出门，少东家好奇心起，扭头看了站墙边的赵二。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位白衣少年赵二就始终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

    少东家又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认错了人？但赵大哥又确定了他是。可给人感觉也太不一样了吧，还是说，赵二换了身衣服，就换了个性子？

    于是，少东家好奇心起，特地走近白衣赵二身边，刚探头想看清楚些，这时赵二忽然转过身，对她道：“速去速回，别让我们久等。”

    穿个便装，连说话都柔声细语的。和府尹大人完全不一样。但他这一说，少东家也知道了，赵二早就认出了自己。可为什么，自己一来，赵二就跑开了呢？他这举动……少东家明白了，哈哈，原来高高在上的大人也会尴尬！

    其实少东家也挺不好意思的。上一次见面也就几天前，她还拿剑指着人家，现在这种情况见面，有些尴尬也是正常的嘛。比如那声赵二哥，少东家自己也叫不出口不是？

    少东家也说真的快去快回，用的都是轻功，一路上雪越下越大，最后带回高价的鲥鱼。

    倒不是她不想买羊，而是开封市场上就没有卖燕云羯羊，少东家最先找的就是肉摊，可惜找了几家都没有。看见少东家手上的鱼，赵二的眼睛明显暗了下来。他原本很自信，少东家能带到的必定是羊肉，现在他只能遗憾有鱼无羊，凑不成“鲜”。

    蒲先生却表示，没有“鲜”，但占了“先”。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什么“先南后北”，少东家听不大明白，但蒲先生烤的鲥鱼却是真的香。

    那晚上，赵二说的比吃的还多，但他只和赵大哥、蒲先生说。虽然赵二就坐在少东家正对面，却没有跟少东家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怎么看她。

    少东家也不在乎，反正听不懂他们说的，有那么好吃的鱼，哪还有空说话？

    这一晚，单纯享受美食的，也许只有少东家了。

    对另外三人而言，这一晚意义非凡。

    尤其赵二。

    赵宋初建，根基未稳，周边群狼环伺，危机四伏。何时才能扫平群雄，一统天下？

    这个雪夜之前，赵二认定必须先北伐，攻取燕云十六州，大宋北方安宁便有了天然屏障。可是丞相赵普却主张先南下。

    两人从朝堂争到了家里，还是没有结果。

    赵二正争在兴头，墙头突然跳下一个人，这人轻功很是了得，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她！

    赵二一眼认出了不速之客，顿时感到自己的心忽然突突跳个不停，也不知怎么的，双腿不自觉就走到墙角面壁去了。他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看了看地，耳朵也没有闲着，忙着听哥哥他们和少东家说话。

    听到来人说“他怎么也在啊”的时候，赵二知道，这姑娘认出了自己。但除了在墙角看天看地，赵二也不知该做点什么好。

    好在有哥哥和丞相在，当听到他们让少东家出门买食材时，赵二感觉好像松了口气。

    之前哥哥说过，要找个机会让他和少东家见面好好谈谈。怎么也不提早说，这也太突然了，他完全没准备。还好今天穿的这身打扮，是赵二最喜欢的一套，自己又生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面子上应该过得去。

    但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啊，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赵二有些手足无措。

    不好，那姑娘好像走过来了。

    赵二定了定神，迅速转过身，说了句：“速去速回，别让我们久等”，说完又很快转回面壁去了。

    过了有好一会儿，赵大在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人早走了。”

    赵二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坐到院里的椅子上。

    赵大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开始和蒲先生讨论，猜测到时带回来会是北方的羊还是南方的鱼。赵二仿佛灵魂重新回归，自信满满必定是北方的羯羊。

    当最终他看到江南鲥鱼时，赵二并没有消沉太久，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既然南征，他心里很快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