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江弛的父亲在他高中的时候病逝,母亲一个人供他读到大学毕业,本来以为儿子进了体制内,就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没想到工作了没几年,江弛就出了这样严重的意外,她照顾了儿子三年多,最终积劳成疾,没有撑住,在前年春天也离世了。

    幸好江弛家的亲戚都是本地的,大都关系不错,平时常来看望他,在生活上给他提供了不少帮助,他二舅还给他找了个福利岗的工作。

    江弛的生活重心当然不在那份可有可无的工作上,虽然他曾经尝试过要不要放下执念,安静地了此残生,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有那么多人因爆炸案而死,甚至自己的妈妈都被自己连累去世,他说服不了自己,尤其舒若凡出狱带来了新的证据,更是让他重燃了希望。

    可惜他细细看过每笔账目,还联系了经侦科的同事,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账是没有问题,但不代表人就没有问题。”同事蒋震说,“可惜时间太久远了,这些账目的收款人汇款人再查起来恐怕不那么容易。”

    这些江弛当然知道,叹道:“可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蒋震无奈:“好吧好吧我帮你查一遍吧。”

    “辛苦了,”江弛露出点笑,“下次来请你吃我婶做的鸭子。”

    “哎呦那这忙我必须帮了,你等我信儿吧!”

    真要查的话,速度比想象中还是快很多的,大部分记录当年都查过了,只隔了一个多月,蒋震就给江弛发来了几份资料。

    “这些账在彭辉这边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到了下一环节,出纰漏的就太多了,有几家公司甚至前几年就被查封了……其余比较可疑的我都整理给你了,对公对私的都有,不过我个人觉得你说的那个人不可能以私人名义接收赃款。”

    “我也这么想,不过保险起见还是都看一遍吧。”

    “哦还有一件事,”蒋震斟酌了一下,还是接着说,“帮彭辉做假账的这个会计,我感觉她的技术水平有点太高了。”

    “嗯?”江弛愣了愣,“她是桐城大学的,脑子好也正常吧。”

    “但她大学学的不是相关专业,替彭辉办事的手法却太高明了,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金城爆炸案,她不会被牵扯进来,我看了当年的卷宗,查到她是因为操作上一个很寻常的疏忽,以她平账的手法,不太应该发生。”

    江弛拧起眉:“什么意思?”

    蒋震说的这些疑点大都来自直觉,也怕说多了对江弛造成误导,想了想还是往轻里说:“可能是我想多了,就是感觉她一个工科生会做假账挺奇怪,忘了他们这种好学校的学生跟咱不一样,跨专业学个东西压根不费事。”

    江弛笑了笑,却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其实只从上次的见面来说,他不觉得舒若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且当年金城案时舒若凡的经历就已经被调查了一遍,唯一有点奇怪的就是她毕业后没有从事本专业相关的工作,毕竟软件工程这专业这些年可吃香得很,她又是名校毕业,真干到现在赚的未必比她铤而走险替别人干这些违法犯罪的事情少,没记错的话舒若凡当年替彭辉洗钱做假账,前后也就赚了不到三十万。

    也许……不止三十万?

    蒋震反复强调了舒若凡做假账的水平极高,所以如果她当时赚的不止三十万,或者说远多于三十万,多出的钱都被她合理地藏起来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那这样的话,她替彭辉做的假账和洗的赃款也肯定不止那么点。

    江弛的目光落在通讯录里舒若凡那栏,看来自己还得和她联系。

    他点进舒若凡的主页,看见她最近几条朋友圈都是香软蓬松的面包,还带着店铺的定位——心愿烘焙。

    这是找到工作了还是自己开了一家面包店?江弛记得舒若凡本身家境也还可以,就算自己掏钱开了家店也不能说明什么。

    导航显示心愿烘焙离他家只有六站地铁,五六公里的路,放在以前江弛一口气跑完都不带停的,现在却要做足心理准备才能出门。

    ——

    舒若凡摆好最后一盘贝果,收拾完烤箱,给自己做了杯咖啡——她和老板提议配个咖啡机,可以顺便卖些饮品,老板很豪爽地表示她会做那就买一个。

    实际上咖啡这种东西,在初中生群体里远不如奶茶受欢迎,舒若凡其实就是自己想喝咖啡了。

    不大的店面被软蓬蓬的面包香和浓醇的咖啡味塞满,舒若凡解了围裙,坐在卡座上看书。

    玻璃门被推开,门口传来轮胎摩擦的声音。

    舒若凡抬头,看到门外的轮椅。蛋糕店的玻璃门挺沉,而且会自动回弹,江弛的轮椅卡在门口,一时进退两难。

    舒若凡走过去,有些惊讶:“江警官?”

    江弛略有些尴尬地看向她。

    其实江弛本来打算装作偶然进入这家店然后和舒若凡“巧遇”,但他实在不是个会撒谎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表示自己是特地来找她的。

    舒若凡给他倒了杯水,两人在蛋糕店里唯一的桌子前坐了个面对面——一个坐在卡座上,一个坐在轮椅上。

    “江警官下次找我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这里毕竟是我上班的地方。”舒若凡指腹在咖啡杯沿摩挲。

    江弛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就算舒若凡真的接触了更多的赃款,凭什么告诉他呢。他显然不能直接问,只好迂回地开口:“抱歉,是我冒昧了,但是还是有个私人的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舒若凡看向江弛。

    他来时戴着鸭舌帽,刚刚摘下来,被压塌的头发还没完全蓬回去,和他人一样有些蔫吧,或许这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个什么状态,明明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眼神却格外明亮。

    他想问什么呢?舒若凡猜不到,但她知道江弛显然离真相还有很远,不然他眼中闪烁的就不该是求知欲。

    她在心里笑出来,面上却一本正经地与江弛对视。

    江弛愣了一下,但这个回答却也在意料之中,他正想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话术,舒若凡却抱手靠在座位上,轻笑出声。

    “说来玩的,你问吧。”这是一个松软的笑,微塌的肩、舒展的颈,她看起来像是准备和老朋友聊八卦一样放松。

    这反而让江弛有些意外,他以为舒若凡至少是比较严肃的性格。

    “唔……我记得你大学学的专业是软件工程,为什么毕业后没有从事相关的工作?”

    舒若凡垂眸,叹道:“刚毕业的时候我拿了几个大厂的offer,也进了一家实习,但是太累了。”

    她说完,久久地停顿。

    江弛不解:“就因为累?”

    “江警官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舒若凡伸手握住咖啡杯,渐凉的温度透过马克杯的杯壁浸染指尖。

    “我不是在审问你……”

    舒若凡看着杯中荡开的油脂,露出若有似无的苦笑:“我知道我错了,纵使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也不应该违法犯罪。”

    江弛看到她微微颤动的肩,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出声安慰。

    舒若凡的声音自然地带上了一丝哽咽,想说什么却又立刻住了嘴。

    良久,她的声音稍稍平复,才又开口道:“江警官,你到底想问什么?如果你是担心我再去干洗钱这种事,大可放心,我的人生已经被我亲手毁了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说得漂亮,可那双湿润的眼里分明写着难言之隐。

    江弛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竟然有一瞬失神。或许是他太久没有与人这样对视过,又或许是这些年他总在逃避别人的目光,而在舒若凡的眼神下,他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也不想遁形。

    明明这是一双毫无攻击性的眼睛,不带有任何恶意,可是江弛却感到无端的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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