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峰山势陡峭,已是寒冬腊月。
趁着试炼开启还有三日,白疏月坐在院中打坐,比起已经晋升元婴期有一段时间的长老们,她还差的很远,所以一定要更加刻苦修炼,好好巩固修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做了那个梦的缘故,她的神魂比之前增长了许多,就拿眼前这间屋子来说,以前她只能感应到屋子内的异动,如今的她就算坐在屋中都能感受到整个院子的动静,不管是声音还是发生什么都能在她屏息间感知到。
甚至因为神魂突然拔高了一截,她已经可以利用神魂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进行侵扰、操控了!
若是再有人敢对她出口不逊,只要对方修为比她低一个级别比如筑基期,直接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受到重创。
不过可惜的是,梦中竟然毫无涉及秘法、古籍这些宝物,若是当时可以随心所动就好了。
白疏月终究也只是想想。
现在的她已经很知足了,要知道神魂是比修为更难增长的,一般来说只有经历一些非常人所忍受之痛楚、涅槃重生才有使神魂成长的可能。
不然只能让他随着修为拔高三个等级,才能龟速长一点点,如今她一个元婴初期修士的神魂已经堪比元婴中期了。
也是因此,白疏月越发确定了自己要改变书中结局的事情。
天边的白云浅淡,已临近午日。
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速度不快,但是它的主人很急迫,还有不稳的呼吸声和小小的抽泣,依靠着敏锐的五感,在那人还未踏进房门时她就感应到了。
来人正是她的小徒弟,原秋若。
果不其然下一秒,视线中就冲进来一道娇小的身影,她用袖衫擦着眼泪珠子,哭的很伤心,脸上还有一丝气愤,她抽泣着,一边指着院外,语速很着急的道:
“师尊,你救救师兄吧!呜呜,师兄就要被他们打死了,那个叫李玉的师兄太蛮不讲理了,故意欺负人,明明就是他们指使师兄去藏云阁拿玉佩的,结果等师兄拿回来,他们却撒谎,说是师兄偷的,师兄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他们,呜呜……”
这话还没说完,白疏月就猜到了事情前后的原委,因为祁珩上次那些伤就是被个叫李玉的同门弟子在后山打的,估计是看祁珩的伤好的如此快,然后他又不爽了。
只是上一次她在闭关,想到这个白疏月略略有点心虚,好在他们年纪还小都还,才不知晓她是个多么卑劣的师尊!
不同于哭哭啼啼、伤心掩面哭泣的原秋若,白疏月几乎一下就精神了,她洗白的机会这不来了吗!于是赶忙拉起原秋若,与她道:“秋若,你快起来,为师现在就与你去看看。”
闻言,原秋若止住哭泣,两眼大睁,哭的更大声了,她见师尊同意去救师兄,激动的开始直掉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叫着含糊不清的:“师尊,师尊,呜呜。”
这不怪她如此失控,只是之前每每师兄遭到同门弟子欺负口吐鲜血、受尽欺辱时,师尊都在闭关修炼,闭门谢客。
之前她也对师尊有诸多怨言,现在她知道了虽然师尊平时很严肃对师兄不好,但是涉及师门面子之事,一定会为他们出头。
现在见师尊发话要去,原秋若赶忙带路,恨不得马上飞过去,小小身板,健步如飞,白疏月跟在原秋若身后,差点没喘上气来。
在穿过几条长廊后,她们终于看到了那几个闹事弟子和师兄。
山水秀丽的亭阁处,围满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他们身穿褐黑色宗服,或是掩唇讥笑,或是叹气。
能看到聚众闹事的弟子一共有七位,他们或站或蹲,为首的那个少年正是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李玉,他师父是四相峰的峰主青霞真人。他本人也是今年九位亲传弟子中的一位,除了祁珩,其他九人都已经领到了代表各自身份地位的衣裳和玉牌。
眼前指使几个闹事弟子的李玉也不例外,他佩戴着彰显身份的玉牌,显得春风得意,虽然貌相平平,五官粗犷,但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总体来看也算得上贵气逼人,当然要忽略掉他拿着一条长鞭,狞笑的神情,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必说,这人定然就是那个初入宗门就散播谣言,让祁珩与其他弟子不合的弟子了,什么天之骄子看不起内门其他弟子,偷窃同门弟子的丹药,勾引同门弟子未婚妻的丑闻,这些事几乎都与他有关。
要说他为什么讨厌祁珩,白疏月其实知道一二,这二人都在长老所掌管的学堂中念书,被长老拿来一贬一夸互相比较,这一来二去他就心生妒忌了。
在李玉身旁的其他几个闹事弟子,他们清一色的黑褐色长衫,显然都是一些没有靠山又资质不足的小跟班,被几人团团围住,半跪在地上的少年就是祁珩。
少年被反手交叠胳膊用细细麻绳绑住,半跪在地上,几人用手压制将他的脸按在地上,经过几次萃了毒液的鞭打,脖颈、胸膛染上了鲜红而浓稠的血迹,薄白色的衣衫破烂不堪,从胸膛到后腰引入两腿之间,整个姿势,极具侮辱。
听到师尊和小师妹的声音,祁珩心中万分屈辱,被看到这副卑惨、受尽耻笑欺辱的作态,还不如现在掉进湖里死掉。
白疏月不忍直视轻轻撇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在将四周之人扫了一圈,她觉得尽在掌握中,没有比她资历更大的人在场。
另一边的原秋若就不淡定了,她一看见师兄就眼泪汪汪的扑了过去,要把祁珩从这群恶霸手中解脱出来。
但原秋若她小胳膊小腿也没多大力气,只能干瞪眼着急,反而越看越是忍不住想哭。
“师兄!呜呜,我和师尊来救你啦!你别死。”
在场的人除了一直嘤嘤哭个没停的师妹原秋若,几乎没人管那个独自黯然神伤的少年。
几个闹事弟子就算刚入宗门一年,但他们也听说过这个云瑶仙尊的名号,喜怒无常,而且性格极其娇蛮霸道,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几人中的李玉就不一样了,他有恃无恐,早早就打听到这位在外名声颇高的云瑶仙尊也极其厌恶她的大徒弟,时常对祁珩非打即骂、刻意针对,特别是大冬天的让祁珩罚跪在门外,还有曾将他赶出师门这两件事,老一辈的人都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不过,李玉也不是傻子,他没有脑残到一点规矩都不懂,眼见云瑶仙尊来了,他十分懂礼数的鞠躬行礼,喊了一句:“弟子见过云瑶仙尊。”
白疏月没有因为他们动手打人就直接动怒,而是表现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比起其他弟子或是紧张或是好奇各异的神情,她心情很放松,故作不经意地一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闻言,李玉尴尬回头望了一眼被他们几人置住胳膊半跪在地上,双手成被麻绳捆住的少年,忽的又想起,说不定像给祁珩用鞭子行私刑这事,说出来还会讨这位云瑶仙尊喜欢,于是想也没想就不打自招了:“回禀仙尊,我们正在替你教训不听管教的弟子呢。”
白疏月语气还是很好:“他今日是犯什么错了,以至于你们替本尊管教?”
李玉摸不清这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有些犯难了。
眼前女子生的一双柳眉杏眼,乌珠顾盼,面容素冷清婉,确实是宗门内不可多见的美人,但他知道招惹了这位,搞不好半条命就没了。
李玉眼珠子一转,将心中打好了腹稿托盘而出:“其实弟子也是实属无奈,实在是祁珩太过分了,他偷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偷五长老的贴身玉佩,若是不给他吃点教训,只怕日后更加目无章法。”
几个本就关注着这边一举一动的闹事弟子赶忙附和,他们纷纷发言说明自己是亲眼所见,确有此事。
而一旁的原秋若听到这些话就坐不住了,急得跺脚:“师尊,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都是一伙的!师兄根本没有!”
几个闹事弟子也不满了,嚷嚷起来:“谁欺负人了?我们可是有证据的,你师兄他就是个偷东西的贼。”
“师兄他明明就没有,是你们骗人,我相信!师尊也相信!”原秋若据理力争,说到情动之处,甚至恨不得抡起拳头打烂他们的嘴,可是她小胳膊小腿的连师兄都扶不起来。
眼见吵不过原秋若就大哭起来。
顿时,场面乱做一团,李玉和几个闹事弟子把玉佩往大青石上一放,神情得意,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了,此时什么口中的相信一词就显得太单薄了。
另一些围观的路人弟子就更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这些事原本也说不清,一旦有谁偷窃都会交到戒律司,然后通过层层审问,有了物证人证再定罪。
这样当然会有误判,但是与他们来说没有更好的办法,像这种私下定罪的也有,但是不多。
眼看偷盗这件事就板上钉钉了,李玉也没忘了还要征询另一个在场之人的意见,他目光看向一旁神情自然,甚至在刚才几人争吵的时候,就着一旁的大石凳坐了下来的女子。
李玉道:“云瑶仙尊,您怎么看?”
白疏月撑着下巴、慢条斯理道:“该罚。”
白疏月笑盈盈的:“而且要重罚!”
闻言,祁珩脸色一变,整个面容紧绷在一起,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另几张幸灾乐祸的脸。
那几个闹事弟子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中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他们没想到这个祁珩在他这个师尊身边这么不受宠,还没几句话就要动刑了,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地问要怎么罚了。
李玉最先没忍住,搓着手笑嘻嘻地凑到白疏月跟前,十分谦卑:“仙尊,您觉得应该怎么罚?”
白疏月瞥了他一眼,心说还没说完呢,她扬起一抹温煦的笑容,眼眸含光、漫不经心继续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本尊向来不做偏袒之事。你们先抽上一百鞭子,再砍断他的双腿,将经脉废了去,留半条命就够了。”
“你过来将他扔下山,此事本尊会亲自将证据上交于掌门。”
然后白疏月撑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又用手亲自钦点了一个受他青睐的幸运弟子,那名弟子却吓得双脚一软,脚下踩空,直接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不说李玉懵了,就连其他闹事弟子,还有本来哭哭啼啼的原秋若都懵了,然后就哭的更难过了。
“师尊,师兄他会承受不住的!”
祁珩更是脸色惧变,浑身一颤,他万般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端坐在前方的师尊,如往常无二穿着那件淡青色宗袍,说的却是挖心挖肺的话。
气愤之余,甚至因此晕了过去。
接收到那道隐隐绰绰、有着某种强烈存在感的视线,白疏月装作没看到,将脑袋偏的远远的。
李玉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笑容僵在脸上,逐渐消失,张着嘴像个哑巴一样,倒是几个闹事弟子哆哆嗦嗦的道:“可,可是仙尊,那他就没命了啊。”
直到几人小幅度推了推李玉,李玉发现白疏月一脸认真不似作假,终说乱了方寸,他只想给祁珩点苦头吃但没想闹出人命啊!
而且还要将此事告知掌门,万一被知晓了他们欺瞒一事,而且还沾上一条同门弟子的性命,他这条狗命还能活吗!
不行!光是想想想方才说的砍断双腿、又是废掉经脉,仅仅几个字,还未尝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就被吓得有些魂不附体了。
李玉小声规劝道:“仙尊,您这惩罚未免也太过了,犯不着要一条性命,况且都是无心之失,何故这么大动干戈。”
这话说白一点就是,不如算了吧,他是第一次犯错,而且可能是他们搞错了,他当时其实没看太清楚。
白疏月心中耻笑,却还是冷下脸,佯装训斥他一顿,道:“我们天穹峰的规矩,岂是儿戏,若罪不在他,难道是你们监守自盗?”
这话将几人都怼的哑口无言,见状,白疏月收了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催促道:“好了,你们动手吧,莫要再说胡话。”
“仙,仙尊。”李玉尚且还能承担的住,那几个闹事弟子可没这么强大的内心,他们一想到不光要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杀害同门弟子,而且此事还有可能被掌门知道,瞬间就害怕了。
一个个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眼见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全都跪下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前因后果全招了。
李玉一看他们跪下来终于知道要遭,扑通一声也跪在地上。
几个闹事弟子落着眼泪,悔不当初道:“仙尊,我们方才不是故意要说谎的,我们对不起祁珩,他没偷五长老的贴身玉佩!”
“还有那玉佩……那玉佩根本就不是五长老的,是我们捡来的,还请仙尊恕罪,饶我们一命!呜呜我们再也不敢了!”
一个个原本摆出兴师问罪的样子的弟子,现在一个比一个哭的凄惨。
简直一个大乌龙事件,连玉佩都是作假的证物。白疏月叹气,走到几个闹事弟子跟前将几人好一顿训斥责,他们本就畏惧她,一个个点头如蒜苗。
将几个逍遥快活、上下蹦哒的同门弟子骂的狗血淋头后,他们纷纷立了誓言再不作诬陷欺负他人之事。
见状,白疏月再不看这几个弟子一眼,她觉着该回去修炼了,余光瞥到苍白着脸、还未缓和下来的少年,神色郁郁。
她苦恼,祁珩都晕过去了。
那索性她就不凑过去了吧,让原秋若给他弄回去好了。
这边,小师妹原秋若一直守护在因受鞭子抽打又受到刺激后晕倒的祁珩身边,她喂他吃了一颗清神丹,等了不一会儿,人就醒了。
见祁珩要起来,原秋若作势要搀扶他,却被一把推拒开来,祁珩脸色不见好,还有些苍白,瞧着有些许不高兴,嗓音却很平稳:“师妹,我自己可以,莫要让师尊不高兴。”
是的,上次二人在练功的时候打情骂俏被师尊看见了,被狠狠训斥了一番,而且师兄还因此又被关禁闭了,若不是她记挂着,等禁闭结束,师兄都要饿死了。
可是这次又不会,原秋若不满嘟囔着嘴道:“师兄,师尊她已经走了,不会知道的,师尊才不会在乎呢,上次一定是因为功课没做好。”
祁珩用手臂支地,慢慢爬起,闻此言,后面的话一字没听清,身子只起得一半,突然失力侧身摔倒,这一下摔得如此狼狈,他紧咬嘴唇,神情显是一片阴霾。
“是啊,在师尊眼里我从来都只能受到冷落、一个或有或无之人!”
“方才她何曾看过我一眼,不,连一句温情的话都如此吝啬施舍于我。”
“师兄。”原秋若担心的看着他,彼时她还不懂为什么师兄有时候会看上去怨恨师尊,对她退避三舍,却又在师尊施舍给他一点点温暖的时候露出那么渴求的眼神。
她一点也不懂,但是她喜欢师兄,于是她道:“师兄,你有我啊。”
祁珩露出缓和的神情,彼时原秋若还不知道某一日当她再次说出这番话时。
她温和、如皎皎明月玉树般的师兄,会来一句“你算什么!”
至于这件事的后续,不过半日就在宗门内传开了,只是一传十、十传百,版本和最初有所差别。
成了云瑶仙尊欺压冷落祁珩这个弟子,甚至伙同其他弟子污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