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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风雨欲来

    初夏的风吹过京杭大运河,也把朱记绸缎老姑娘嫁人的消息,像层层涟漪一样,吹进了繁华的过塘行。

    一时间,喜讯又在各大街肆酒坊间传遍,各种议论和编排,又随着这初夏的风,穿过朱府颐安堂敞开的雕花槅扇,传进朱府一众人等的耳朵里。

    荣国公府不日就要来议亲,连日来,朱府上下张灯结彩,红灯笼高挂,红绸缎挂满了整个院落,可是,府内奴仆们却都噤若寒蝉,丝毫不敢议论主子们的八卦,整个朱府反而沉浸在一种凝重而微妙的气氛中。

    夏仲琦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值房里,如同一头困兽。

    自从西塘回来,表白朱梦萝被拒后,他连朱府的帐都懒得管,也好几天没上学塾了,朱家大少奶奶因为俊哥儿的学业被搁置,还愤愤找过他几次,却被他醉酒伤情的样子给吓退了。

    朱府找来新的教书先生,夏仲琦赖以为生的活计丢了却仍不管不顾地买醉,除了好友朱梦轩来看过,恨铁不成钢地骂过,再也没什么人管他了。

    夏仲琦父母早亡,家中仅剩下的几亩田产,还有破旧的房子,都被他拿来求娶朱梦萝,他曾捧着他的一切,奉上他全部真心,只为求娶她当娘子,却被她无情的拒绝给碾碎。

    真的碾碎了吗?不,他还是有过幻想,有过希冀的。

    至少,她还没嫁人,不属于任何人,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就在昨日,当他听到下人们关于荣国公世子要来朱家议亲,给白皓霖和朱梦萝的正式定亲的窃窃私语,再看到朱府满院那夺目又刺眼的红,他知道,那些卑微的奢求,也彻底破碎了。

    窗外,隐约的笑语传来,那些嫁给个短袖当同妻的话语,字字句句,跟针一样,刺痛着他的神经。

    原本,他是个刚正甚至有些迂腐的读书人,信守礼法教条,虽然对梦萝有点小心思,可是碍于门第观念,也只能偷偷藏在心底最深处,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不敢逾矩半分。

    可是,被白梦轩一次又一次地怂恿撮合推动着,再加上,白梦萝年纪越来越大,还传出刑婚克夫的流言,让他觉得,也许自己也是可以娶到梦萝的。

    那次鼓足勇气表明心迹被拒后,他终日买醉,原以为梦想就此破碎,也在酒醒之后鼓励自己不再沉溺于此,祝福梦萝早日找到自己托付一生的良人。

    可是,梦萝就要嫁入那个声名狼藉的国公府,嫁给一个断袖之人,去守活寡,去做同妻……

    更深的绝望,再次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感觉某种坚守的东西崩塌了。求而不得的痛苦日夜啃噬着他,将那点读书人的刚正扭曲成了极端的不甘和愤懑。

    他的手颤抖着,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一个簇新的香囊。缎面是普通的湖蓝色,上面空无一物。这是他当初省吃俭用买下,想送给梦萝却最终没能送出去的物件。

    一个极端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如果,如果这个香囊属于朱梦萝呢?如果它能证明他们之间“有过什么”呢。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这是道德的沦丧,是诬陷,是毁人清誉。

    他痛苦地抱住头,内心经历着巨大的挣扎。

    圣贤书的教诲,做人的准则与那疯狂的占有欲、破坏欲激烈交战中。

    最终,后者占据了上风,痛苦和嫉妒烧毁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揣着香囊,如同鬼魅般冲出值房,找到了一个相熟、贪图小利的绣娘,塞给她一块碎银,逼着她立刻、马上,在香囊不起眼的角落,用最细的线绣一个极小的“萝”字。他甚至拿出自己偶然得到的、朱梦萝写过字的一张旧纸,让绣娘勉强模仿那笔迹。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那个仿佛有了“铁证”的香囊,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羞耻、恐惧、还有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交织在他脸上。

    他摔碎了酒罐,握着那个香囊,满意地笑了,心里也有了计划。

    很快,就到了朱家与白家正式议亲的日子。

    朱家老祖宗、荣国公府王妃燕颖羽高坐堂前,绍兴知府王彦斌、德胜行掌柜,以及朱府族老分散两侧,朱家的本家亲戚,朱家小辈们则簇拥在旁。

    丫鬟们鱼贯而入,摆上些时兴的瓜子糕点,主家与宾客们寒暄着,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朱家老祖宗不时颔首,微微笑着,可那笑意却不能直达心底,燕颖羽今日打扮得比上次更显雍容,言谈间既保持着国公府主母的尊贵,又刻意流露出几分对未来亲家的随和。

    “说起梦萝这丫头,我实在喜欢得紧。今日议亲,怎地不见她啊。”燕颖羽环顾四周,纳闷地问。

    “梦萝她啊,被祖母罚禁足呢,就是因为上次宿在白世子府上,惹人非议了。”朱梦萝大嫂王氏抢着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氏此言一出,让朱府老祖宗脸上无光,朱梦轩更是直接铁青了一张脸,更惹来人群里一片惊呼,连一旁吃瓜的宾客也开始交头接耳。

    “王氏!”老祖宗厉声道,又对燕颖羽陪着笑脸,”都是事急从权,王妃不要见怪。”

    见到朱家人的脸色,还有宾客们的窃窃私语,燕颖羽登时明白了,她大声说:”梦萝本来就跟我霖儿有婚约,宿在我们别院怎么了,我看谁敢非议。”

    说话间,燕颖羽看向白晧霖,示意他站出来给梦萝撑腰。白晧霖坐在母亲下首,一身月白暗纹锦袍,面容清俊,神色有点心不在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自别院门口一别,白晧霖就再也没见过朱梦萝,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是不是还在恼他,一时也无心去回应母亲,只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朱梦轩作为朱家家主,坐在老祖宗另一侧主位相陪。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直裰,努力挺直背脊,试图展现一家之主的沉稳,但那紧抿的唇角、微蹙的眉头,以及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阴郁,却泄露了他真实的心绪。

    沉船案的损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码头挑工的风波虽因妹妹的牺牲暂时平息,却彻底得罪了德胜行背后的势力,家族生意前景黯淡。最让他感到屈辱的是,解决这一切的,竟是自己妹妹那桩前途未卜的婚姻。

    每一次对燕颖羽挤出笑容,每一次听到对方谈论婚仪细节,都像是在提醒他的无能。他全程黑着一张脸,若非老祖宗镇着,他几乎难以维持这表面的客套。

    堂下,王氏和孙氏也陪坐着,一个眼神闪烁算计,一个面露忧色,各自心思不同。

    议亲流程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进行着,交换庚帖,商议纳采之期,每一句对话都像是踩在薄冰上,却还在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谁也不知道,这份刻意维持的和睦之下,是怎样暗流汹涌的波澜。

    须臾,纳采的吉日初步商定,燕颖羽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正要端起茶盏润润喉。

    突然,堂外传来一阵骚动和阻拦声。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要见老夫人!见燕王妃!”夏仲琦嘶哑激动的声音穿透而来。

    朱梦轩脸色一沉,喝道,外面何事喧哗?!

    不等下人回话,夏仲琦竟已挣脱了小厮的阻拦,猛地冲进了颐安堂。他发髻微乱,衣衫因拉扯有些不整,面色潮红,眼神涣散而狂乱,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湖蓝色的香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燕颖羽放下茶盏,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露出探究的神色。白晧霖终于抬起了眼,目光清冷地落在夏仲琦身上。

    老祖宗面色一沉,”夏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没看见府上有贵客吗?还不退下!”

    夏仲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却挺直了身子,举起手中的香囊,声音因激动而尖利颤抖:”老夫人!燕王妃!世子爷!学生……学生今日冒死前来,实是有天大的冤情和不得已之苦衷!学生与……与梦萝小姐……早已……早已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啊!此香囊便是梦萝小姐赠予学生的信物!上有小姐闺名为证!求老夫人、白夫人明鉴,成全学生一片痴心,退了这门亲事吧!”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整个颐安堂鸦雀无声。

    王氏惊得捂住了嘴,孙氏吓得脸色发白。老祖宗气得手直抖,指着夏仲琦:”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疯了吗!”

    燕颖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冷冷地扫过朱梦轩和老祖宗。

    朱梦轩的脑子“嗡”的一声。

    所有的烦闷、屈辱、压力、对妹妹的愧疚、对家族未来的担忧……在这一刻,被夏仲琦这荒谬绝伦、卑鄙无耻的诬陷彻底点燃!

    尤其是,夏仲琦是他曾经欣赏、甚至有意撮合过与妹妹的人!他视其为略有古板却人品端正的读书人,视为可交的朋友!此刻,这种背叛感尤为强烈!

    “夏!仲!琦!”朱梦轩猛地站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赤红,之前的阴郁全化作了滔天怒火,”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枉你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竟敢在此信口雌黄,污我妹妹清誉!你可知构陷官眷是何等大罪!”

    夏仲琦似乎已完全豁出去了,迎着朱梦轩的怒火,梗着脖子道:”二爷!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学生与梦萝小姐……”

    “放肆!”朱梦轩彻底失了风度,积压的怒火找到了最佳的宣泄口,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夏仲琦的衣襟,”我妹妹冰清玉洁,岂容你这等小人污蔑!你拿出个破香囊就想颠倒黑白?我看你是读书读坏了脑子,活腻味了!”

    盛怒之下,朱梦轩挥拳便打!

    夏仲琦下意识地举手格挡,也被激起了凶性,口不择言地喊道:你朱家嫌贫爱富,为了攀附权贵,不惜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如今还不许我说出真相吗?!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旁边的茶几,茶盏果碟哗啦啦碎了一地,场面彻底失控。

    “反了!反了!都给我住手!”老祖宗气得浑身发抖,连连拍着桌子。

    燕颖羽面色铁青,猛地站起身。白晧霖也站了起来,眼神冰冷地看着这场闹剧。

    好好的一场议亲宴,转眼间鸡飞狗跳,成了一出不堪入目的闹剧。

    风雨,终究是以最猛烈的方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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