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听说沈侍郎一家上门拜访,韩柏桐心中正暗自忖度他们是为什么上门时,吴嬷嬷过来请她去中堂。
到了中堂,沈蓁和韩义公二人沉着脸坐在主位,左边坐着沈芷柔一家三口。
看到韩柏桐进来,沈侍郎冷哼了一声仿佛看见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果然,孩子回家告家长,这会家长兴师问罪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韩柏桐礼貌问好:“见过沈大人、沈夫人。”
沈侍郎扭头不去看她,冷声说:“韩小姐的问好我们可担待不起。”
沈蓁冷着脸问:“桐儿,昨日在长公主宴会上,你可用弓箭恐吓沈小姐?”
韩柏桐站在中堂上,不卑不亢:“是。”
“你这孩子,从前最是懂事的,怎么竟做出这等事来。”沈蓁猛地放下茶盏,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子。
韩柏桐跪下身,正对着沈蓁与韩义公的中间,满脸的委屈:“她出言不逊,孩儿一时气不过,就,就...”
她特意话没说完,更显得做出此事情有可原,沈蓁道:“她就是再说什么,你也不可大庭广众之下令她如此难堪啊。既然这件事你也认了,就给沈小姐道个歉。”
沈蓁看向沈侍郎,沈侍郎自知理亏,加上韩家位高权重能道歉已实属不易,冷哼一声便算应了。
沈芷柔骄傲地扬起脑袋,一副等着接受道歉的样子,什么世家贵女昨日那么嚣张,如今还不是要乖乖向我认错。
韩柏桐跪在原地,挺着腰杆,一脸倔强:“孩儿不道歉,就算这件事再发生一遍,孩儿也绝不道歉。”
沈芷柔听了这话,气得在堂上大叫:“昨日我不过就说你是冒牌货,你妹妹是乡巴佬,你就将我如此戏耍,让我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沈蓁听了一惊,方才沈家只说是孩子之间玩闹话说的重了点,可半点没提到沈芷柔是这般说的。
她扭头看向沈侍郎一家,只见沈夫人早把沈芷柔拉进怀里,断了她后面的话。
“沈侍郎,令嫒这话是欺我韩家无人吗?”
沈侍郎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一脸堆笑:“小女话说的是过分了点,可韩小姐她...”
韩义公此刻也明白了整件事情,不想再与他们多费口舌,不耐烦地打断他:“既如此我看也不必道歉了,今日我们会妥善管教桐儿,至于沈小姐还请沈侍郎也妥善管教,日后切勿再口出狂言。”
沈侍郎听了,满口应着便走了。
“今日之事,你可知罪?”韩义公冷冷地问。
“女儿知罪。”
“那便罚你跪一日祠堂,你可有意见。”
韩义公发话,韩柏桐不敢有任何辩驳,顺从的去祠堂罚跪。
韩府向来实行严父慈母的管教方式,家里孩子大小惩罚都由韩义公发号施令。从前无论她犯了再大的错误,韩义公也舍不得罚她。
自从流言兴起之后,她只要一犯错就会被罚跪祠堂,韩柏桐大概也明白他心里想的。
让她跪在韩家列祖列宗面前忏悔。
一日很快便过去了,她在心中安慰自己。
即使到了现在,她依然不后悔昨日做的事情,她这个人,只要做了就绝不后悔。
倒是韩柏莘,听说了她罚跪祠堂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跑去向韩义公求情。
韩义公有些不敢见这个陌生的女儿,一见到她,他心中的愧疚就压得他难受。
他命令小厮拦住小姐,听到她在外面喊了一声:“爹,姐姐是为了替我出气才吓唬宋小姐的,要罚您连我一块罚了吧。”外面就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他推开书房门,外面果然不见韩柏莘的影子,他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甩甩脑袋又回去看兵书。
韩柏莘从韩义公那离开,径直去了沈蓁的院子,沈蓁也是同样的反应,不见。
听下人说,韩柏彦这几日出门不在,她便直接去了祠堂。
祠堂门口亦是一众人把手,韩柏莘闯了几次也闯不进去,索性便不从正门进去,取了一条绳子,悄悄绕到后面。
她把下摆塞进衣服的束腰中,便开始哼哧哼哧爬墙。
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进去找韩柏桐,只是觉得韩柏桐虽然做的有点过,但罪不至于罚跪祠堂一天。
不过她不知道,罚跪祠堂一天对韩柏桐来说已经是基本操作了,最长的一次她跪了半个月。从祠堂出来以后,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能下地行走。
韩柏莘身体轻巧,不一会便爬上了祠堂的后墙。
“这院墙得有一丈多高了吧。”她站在后墙上吞了吞口水,喃喃道。
韩柏莘再三确认绳头固定好后,便缓缓往下滑,谁料瓦片承受不住重量,直接断了。
韩柏莘没防备住,一下摔在地上,将脚给扭了。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忙推门进来,看到这幅景象,众人一下子慌了。
韩柏桐稳住众人,给一个看起来稳住的丫鬟说:“你去回春堂请陆大夫。”
随后又命众人找了个轿撵,将韩柏莘扶上去。
韩柏莘挣扎着说:“我没事,这两步路我走走就回去了。”
“千万别动,万一伤到了骨头。”
韩柏莘只好由众人将自己抬回院中,沈蓁和韩义公早已接到消息,在她院中候着。
一见她进来,沈蓁哭着说:“你这孩子,没事翻什么院墙。”
韩柏桐对韩义公说:“父亲,那我就先回祠堂了。”
韩义公点点头:“去吧。”
“爹。”韩柏莘的话还没说出口,韩义公边说:“莘儿莫再多言,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
如此,她也不好多言,韩柏桐知道没人能救自己,一言不发地回到祠堂。
第二日中午,莲蕊早早便带了瘀伤药接韩柏桐。
莲蕊掀起裙摆,撸起裤腿,细细给韩柏桐膝盖上敷了一层药,才放下裤腿牢骚:“又是一片乌青,你也真是,干嘛吓唬沈小姐,左不过由她说几句罢了。”
韩柏桐苦笑:“你知道我的性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退路,这种事情怎么还忍得下去。”
“活该你疼着。”
莲蕊骂骂咧咧收好药,搀着韩柏桐站起来。
跪了一天,猛地站起来韩柏桐只觉得腰酸背痛,腿一软身子就瘫了下去,幸而莲蕊手快拖住了她,不然方才的药就白涂了。
看她这样子,莲蕊也知道她走不了,蹲在她面前说:“我背你回去吧。”
韩柏桐趴到她的背上,由她将自己背着。
“莲蕊,你说要是我娘没把我换了,现在我是不是也有爹娘疼我呢?”
莲蕊没什么感情地说:“不是所有爹娘都能做个好爹娘。”
韩柏桐沉默了,莲蕊从小就被她爹娘卖到韩府做她的玩伴,若是自己身份没换,大概也会是这样的生活。
听说她的亲爹郑盛,是个爱喝酒赌博的烂人,若是自己在扬州,定养不成韩柏莘这样好的心性。
回到庆云斋,崔嬷嬷早早准备好了热水,韩柏桐做到床上,崔嬷嬷的热毛巾立刻便敷上来了。
“今日用的什么药,怎么感觉比以前用的药效上来的快一点。”
莲蕊在旁边淡淡地说:“许公子派小厮送过来的,还送了封信。”
韩柏桐接过信,拆开:“桐妹,药一日三次,切莫忘了,若是好用托莲蕊向我递话,我再送些。”
“你给他说的?”
韩柏桐看向莲蕊,莲蕊摇摇头,崔嬷嬷也应声:“小姐的事,我们怎么会跟外人说。”
“这个许志行,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许是沈小姐说的,听说沈侍郎和许丞相是表亲。”莲蕊补充。
“大概如此了。”
许志行送来的药确实有效,在热毛巾的加持下,下午韩柏桐便觉得自己好了大半,行动自如了。
因着昨日韩柏莘翻墙来看自己的原因,吃过了晚饭韩柏桐便去她院中。
韩柏莘脚被包成了一个粽子,拖着一条病腿坐在院中射箭。
“你怎么下地了,小心母亲看到了说你。”韩柏桐打趣道。
看到韩柏桐,韩柏莘十分欣喜地唤她:“你来了,快教教我怎么射箭,我总觉得不得要领。”
她觉得若不是自己那日在靶场上脱了靶,沈芷柔也不会出言讽刺自己,从而引出这一连串的事情。
再说作为将军的女儿,不会射箭怎么能成。
她在院中制作了一个简易靶子,插在院墙前面,算下距离大约三丈远。那日靶子的距离大约有十来丈,三丈远的靶子她尚且射不中,更何况十丈远的靶子。
韩柏桐心中升起了一些嫉妒,她怎么这般豁达,不像自己这般气量狭小。
压下苦涩,韩柏桐快步走到韩柏莘的旁边,拿起桌上的弹弓,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头,射了出去。
“其实射箭和弹弓一样,不同的是弹弓是通过虎口确定方向,射箭是通过箭杆瞄准方向。”
放下弹弓,韩柏桐帮她调整了一下动作,一出手,箭便上了靶。
这一下韩柏莘便找到了门路,再试了一次之后便能正中靶心。
“改日我送你一把好弓。”
“爹昨日送了我一把,我怕我不会用糟蹋了,便找了把一般的。今日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不知得摸索多久呢。”
韩柏莘将弓放下,垫着脚便准备回屋,韩柏桐忙拦下她:“我扶你进去吧。”
韩柏莘大大咧咧摆摆手:“没事,昨日大夫说只是皮外伤,不妨事。娘非让包起来,弄得我走路都不方便了。”
不由分说,韩柏桐还是把韩柏莘扶了进去。
秋菊替二人斟上茶,韩柏桐说:“昨日多谢你去找我,害得你还伤了脚。”
韩柏莘猛地灌了一口茶:“这国公府的规矩也太多了,犯了一点小错便罚你跪祠堂。我这人粗枝大叶的,以后也不知得被罚多少次,这一回就当是熟悉熟悉路了。”
“怎么会罚你呢。”韩柏桐苦涩的喃喃道。
平复好心情,韩柏桐笑着说:“昨日看你摔了下来,我心中担心你,如今看你无碍我也就放心了。”
“我皮糙肉厚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