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无法理解。
岑碧筠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无奈地笑着摇头，“雅典娜，我的好姐妹，我觉得等你以后赚够了钱，实现了你的胸衣帝国梦想之后，就纯粹地去谈一场自由的恋爱。到时候你就会真正体会到，抛开家世、财富、地位这些光环，仅仅因为一个人本身而爱上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雅典娜听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神经兮兮地立刻凑近她，狡黠地眯起眼睛质问，“等等！听你这口气……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恋爱了？是谁？快说！到底是谁能让我们眼高于顶的卡娅拉动了凡心？”
岑碧筠下意识地想要压下嘴角，慌忙抬起手中的杂志，挡住雅典娜的连环炮。
“哎呀，别瞎猜。”
“想蒙混过关？没门！”
雅典娜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杂志扔到一边，然后伸出魔爪就开始挠岑碧筠的痒痒，“快点，从头招来！不然我今天绝不放过你！”
“哈哈哈……别闹！哈哈哈……”
岑碧筠最怕痒，瞬间笑得缩成一团，一边躲闪一边求饶。
……
州立进步大学的第一堂课刚结束，教授布置了下一次课的小组作业，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嘈杂声。
靠近窗边的一小组人却弥漫着不愉快的低气压。
“连最基本的指令都理解不了，话也说不清楚，谁要跟她一起做小组作业？”
一个穿着格纹裙的白人女生毫不掩饰地抱怨着，嫌恶的目光瞥向角落里一个沉默的身影。
“就是，”旁边一个金色卷发的女生立刻附和，小声嘟哝着，“简直就是个累赘嘛！真倒霉，怎么会同时抽到我们组两个清客来。”
她们议论的对象是一个名叫陆瑞秋的华人女生。
她才跟随家人来到金门城，外语说得还十分蹩脚生硬，能进入这个专业，多半倚靠了家里的关系。
陆瑞秋留着齐耳短发，正腼腆地低着头，脸颊涨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教材的封面。
“请注意你们的言辞。”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是组里的另一个华人女生。
岑碧筠合上手中的书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两个抱怨的白人女生。
“小组作业是团队合作，互相帮助是基本要求。”
她抿了下唇瓣，无视对方脸上的不满，继续说道，“至于这位同学的部分，”她看向依旧低着头的陆瑞秋，“这个作业，我会全权负责带她完成。”
接着，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两个女生身上，“还有，我们不是清客，我叫卡娅拉·岑。”
说完，她转向那个孤立无援的女生，眼神示意她。
陆瑞秋接触到岑碧筠鼓励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努力勇敢，“我……我叫瑞秋·陆，请、请多指教。”
被驳了面子的白人女生还想反驳，嘴唇刚动了动，就被她身后的另一个女生猛地拽了拽衣袖。
后者紧张地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那女生愣了一下，虽然脸上依旧不忿，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悻悻地闭上了嘴。
岑碧筠不再多言，她径直走到陆瑞秋的桌旁，“我们走吧，瑞秋，找个安静的地方讨论一下作业。”
说着，便自然地拉起瑞秋的手腕，带着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她，快步离开了教室。
她们刚一离开，刚才被同伴拦下的那个白人女生就猛地回头，懊恼地瞪着自己的朋友，低声埋怨，“你拽我做什么，那么胆小干嘛？不过就是个华人女生，有什么好怕得罪的？”
拦住她的女生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保岑碧筠已经走远，这才凑近她解释道，“你不知道，那个卡娅拉·岑，原来跟我是同一所高中的，你知不知道……她，她是埃默里·温斯顿喜欢的人！”
被拦下的女生瞬间瞪大了眼睛，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什么？！埃默里？是那个……那个温斯顿家族的埃默里·温斯顿二少爷吗？我的上帝！他疯了？他怎么会喜欢一个……一个清客！”
知情的女生耸了耸肩，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具体为什么，谁也不清楚，但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在之前的查顿庄园聚会上，一向以绅士风度闻名的埃默里，为了她，像疯了一样把壮得跟头牛似的布莱克揍得满地找牙，鼻青脸肿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就因为布莱克欺负了她。”
“所以，听我的，千万别去招惹那个卡娅拉，否则……谁知道那位温斯顿少爷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周围几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同学，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岑碧筠不知道别人对她的议论，只领着新认识的陆瑞秋沿着校园小径慢慢走着聊天。
“刚才那些话，你别太往心里去，”岑碧筠侧过头，看着身边有些难过的陆瑞秋，声音温和，“那些人，很多时候只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你越是表现得怯懦，她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陆瑞秋感激地点点头，小鸡啄米一样，眼眶微微发红。
“谢谢……要不是你，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岑碧筠微微笑了笑，决定多说几句，“不过，瑞秋，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你刚来金门城没多久，语言确实是眼下最要紧的。小组作业只是开始，以后的课程甚至日常生活，如果语言跟不上，确实会非常吃力，也更容易被人看低。”她眼神真诚，“我们必须自己先强大起来，才能让别人无话可说。”
陆瑞秋闻言，更加用力地点头，“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努力学的！我……我其实特别佩服你！”
她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岑碧筠，有些羞涩，“你……你就是万山船业家的岑三姐姐吧？我听闻你大名很久了，一直都很崇拜你。”
岑碧筠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知道我？”
“嗯！”
瑞秋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刚到金门城的时候，我阿娘就天天跟我念叨，说金门城的岑家有位三小姐，十分的优秀。不仅学问顶顶好，长得也跟明星似的，端庄又秀气，就连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又聪明又大气。岑伯父每次提起你，都骄傲得不得了呢！”
她模仿着长辈的语气，说得绘声绘色，“我阿娘还说，以后要是我三哥……呃……”
说到兴头上，瑞秋一顿，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连忙刹住话头，嘿嘿干笑了两声。
岑碧筠不动声色，只是微笑着试探地问，“瑞秋，你是陆氏金融陆叔伯家的千金？”
瑞秋见被猜中了身份，更加不好意思了，腼腆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嗯……我在家里行五。父亲觉得女子也该多读书见世面，今年刚把我从老家接过来，想让我在这边接受更好的高等教育……”她说着，语气又低落下去，懊恼不已，“可惜我太不争气了，学什么都慢吞吞的，现在还拖累了姐姐你……”
岑碧筠心中了然。
这陆家可是金门城华人商圈里数得着的体面人家，主要经营侨汇和与花旗国银行的对接业务，财力雄厚，人脉也广，算得上是华人世家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头一份了。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似乎听秋妈提起过，家里正在为待字闺中的大姐岑碧香相看人家，似乎就是陆家庶出的的二少爷……
只是她在外上学，也不知议亲的结果如何了。
想到这层可能存在的未来姻亲关系，岑碧筠对眼前这个腼腆单纯的陆家五小姐，自然又多了几分亲近和照拂的心思。
她握住瑞秋的手，语气真诚，“快别这么说自己，你刚来，语言环境还没适应，能说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就好。”
岑碧筠主动提出，“这样吧，若是你今后不嫌弃，课余休息时间，可以多来找我。我们一起温书，我也可以陪你练习口语，怎么样？”
陆瑞秋听到这话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吗？岑三姐姐，你……你真的愿意花时间陪我练习吗？那真是太麻烦你了！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只会一个劲儿地道谢。
岑碧筠看着她单纯快乐的样子，也忍不住莞尔。
“以后叫我阿筠就好。”
……
自那日解围之后，陆瑞秋俨然成了岑碧筠最忠实的小跟班。
几乎每日课余时间，她都喜欢黏在岑碧筠身边，一起上课、去图书馆、或是就在公寓里聊天。
在岑碧筠耐心的补习下，陆瑞秋的进步堪称神速，人也渐渐舒展开来，从最初的怯生腼腆变得开朗大方了许多。
因着陆家的宅邸离大学并不算远，为了方便，陆家常常派司机在傍晚时分就等在岑碧筠和雅典娜合租的公寓楼下，直到陆瑞秋尽兴而归。
时节更替，初秋来临。
这日恰逢雅典娜的生日，三个女生决定在公寓里小小庆祝一番。
岑碧筠和陆瑞秋亲自下厨，烤了一些苹果派。
她们分享着校园里的新鲜八卦，讨论着新款胸衣设计，不时爆发出清脆响亮的笑声，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夜幕低垂。
陆瑞秋依旧意犹未尽，但岑碧筠心思细腻，想到陆家的司机于叔可能已经在楼下等了许久，还未用晚餐，心下过意不去。
她便拿了几块还冒着热气的苹果派，用油纸包了，准备端下楼请于叔尝尝，也好让他再耐心等待一会儿。
初秋的夜晚已颇有凉意，岑碧筠随手抓起一件柔软的羊毛披风裹在身上，头发随意地在头顶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髻，几缕碎发垂在鬓边，便轻快下了楼。
公寓楼下的街道安静，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
陆家轿车静静停在路边。
夜幕已然降临，透过车窗，她看到驾驶座的位置有一点猩红的火光在一明一灭，显然有人在里面吸烟。
岑碧筠并未多想，只当是于叔等得无聊。
她轻轻走上前，屈指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
岑碧筠脸上带着温婉歉意的笑容，将手中香气扑鼻的苹果派递过去，声音轻柔，“于叔，等了这么久，饿了吧？送给您刚烤好的苹果派，还热……”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微微一顿，递的动作也滞了滞。
车窗后露出的，并非她常见的那位于叔那张和善憨厚的脸。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有派头的青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