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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生生停在那里,不敢僭越

    若说岑碧筠恨嫁,那实在是有些言过其实。

    若是在故土,以她岑家三小姐的身份和才貌,不知会有多少世家公子、青年才俊趋之若鹜,争相登门求娶,只怕门槛都要被踏破几重。

    纵然是漂洋过海,在这金门城,也并非没有家世相当、背景煊赫的名门之后可供选择。

    只是过去这几年,她似乎一直活得太过于现实。

    内心深处,她早已将面包置于爱情之上,下意识地用冷酷的标准去衡量和筛选身边的异性。

    对方是否能与岑家强强联合?

    是否能给岑家带来切实的利益或庇护?

    她寻找的,似乎更多是一个适合岑家的联姻对象,而非一个真正适合岑碧筠、使她怦然心动的爱人。

    然而近一年来,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她发现自己那颗早已岿然不动的心,似乎无法再如自己预期的那般大爱无疆了。

    她好像……

    无法控制地因某位小爱悸动。

    第一次,她感受到那种心跳乱了节奏的感觉,仅仅只是因为那个人本身。

    无关他的家世背景,无关他的财富地位,甚至……

    无关他可能并不那么体面甚至让她憎恶的帮派身份。

    就只是因为他这个人。

    他的善良,他的勇敢,他的沉着,他对她的包容,都让她渐渐深陷进去。

    更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在他面前,她竟然可以莫名其妙地卸下所有伪装,做最真实的自己。

    不必时刻维持着名门淑女的优雅得体,不必顾忌所谓的体面和规矩,可以生气,可以任性,可以翻白眼。

    那种自然而然的松弛与真实,是她在这里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过的。

    严恕的唇瓣微微向内收,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执拗的眼睛,大脑一片混乱。

    酝酿的解释在舌尖翻来覆去,却又被他一次次咽了回去。

    他怕,怕任何未经深思熟虑的话都会显得轻浮,都会唐突了她,玷污了这份他的视若珍宝。

    最终,他垂下眼睫,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天……我喝了酒,神智有些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或许是……”

    他拖长口音,笨拙地掩饰真实的情感。

    他羞于启齿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嫉妒之心。

    他怎么说。

    他说他嫉妒傅灿章与她门当户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他说他嫉妒傅灿章能让她费尽心思、使出各种女孩的小伎俩去吸引注意。

    他说他嫉妒得发狂吗?

    他不敢说。

    他怕一旦说出口,就会被她怒斥痴心妄想、下流卑贱。

    他怕她会因此用最冰冷的眼神看他,骂他不知天高地厚,然后彻底远离他的世界。

    他宁愿用拙劣的酒后失态的借口,来掩盖那颗因她而剧烈跳动、又因自卑而备受煎熬的心。

    岑碧筠专注地为他刮净最后一点胡茬,耐心等他的下文,顺手将剃须刀轻轻放在一旁的洗手台上。

    她抬起眼皮,目光去追逐他躲闪的眼神。

    “那你现在清醒吗?”

    严恕微怔。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岑碧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为自己鼓劲。

    下一瞬,她的左手再次攥紧了他的领带,向自己一扯。

    严恕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迫向她俯下身去。

    岑碧筠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仰起脸,吻上了他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

    时间静止。

    空气中漂浮着剃须膏清冽的薄荷香气,与她身上的柑橘甜香交织在一起。

    旖旎发酵。

    严恕的眼睫颤动好几下。

    怎么会……

    如果第一次那个仓促的吻,是他借着酒精的嫉妒之吻。

    如果第二次那个她主动的吻,是她事急从权、为了保命的无奈之举。

    那现在呢?

    现在这又算是什么?

    他心虚地扫了眼她紧闭的眼睛,甚至不敢回应她,任由她贴着唇瓣不动。

    岑碧筠缓缓睁开眼睛,离开他一些,只呼吸相触。

    手依旧紧紧拽住他的领带,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乱了呼吸,眼神飘忽,睫毛乱颤,情不自禁微微向前沉下下巴去追逐她,残存的理智突然占据上风,又让他硬生生停在那里,不敢僭越。

    她说过他肮脏,说过他下贱,嫌他帮派马仔的身份。

    他想不清楚,她现在是……

    没等他想清楚,她再次贴了上去,啄一下、两下、三下。

    发出轻轻的啜声。

    然后,她笑出了声。

    此刻的严恕让她无法与那天孤身对阵十几人的硬汉联想起来。

    此刻的严恕,像个呆呆的鹌鹑。

    挑|逗老实人的感觉,还真不错。

    严恕有些凌乱。

    她……她怎么是这样。

    她是在逗他,还是真心。

    岑碧筠终于啄够了他,脚后跟缓缓落地,轻轻扯了扯他的领带。

    “喜欢我吗。”

    严恕抬起眼皮,缓缓与她对视,真挚地点了下头。

    “我在州立进步大学师范教育学院上学,想见我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忍不住翘起嘴角,压低声音发出他未曾听过的甜腻语气。

    然后松开了领带。

    严恕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他深深地看着她粉润的唇瓣,再次缓缓点头。

    ……

    岑碧筠和雅典娜合租的房子位于州立进步大学附近一栋旧公寓楼里。

    这附近几栋楼几乎都住满了进步大学的学生,环境还算舒适安全。

    岑碧筠花了小半天时间,终于将自己带来的行李一一归置妥当。

    她长舒一口气,走到客厅的小厨房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解渴。

    休息片刻后,她踱步到了雅典娜的房间门口。

    门虚掩着,雅典娜的行李大开着摊在地上,里面各式各样的胸衣扔得到处都是。

    而她本人则正伏在书桌前,埋首奋笔疾书着什么,旁边还散落着一些裁剪好的硬卡纸。

    岑碧筠好奇地凑近书桌。

    只见雅典娜在小卡片上认真书写着,上面有她的名字,商科专业,以及她们现在的公寓地址,看起来十分专业。

    岑碧筠背着手,嘴角含笑,伸出指尖玩弄着雅典娜的卷发,打趣道,“看来用不了几年,我大概就要荣幸地见证一位未来金门城胸衣女大亨的崛起了。”

    雅典娜头也没抬,用手肘故作生气地轻轻往后顶了一下岑碧筠的小腹,却十分受用的嘟哝道,“少取笑我了,我再怎么奋斗,赚的那点钱,恐怕连你和奥菲利亚零花钱的零头都比不上,更别提去够像温斯顿家族那样遥不可及的高度了。”

    提到温斯顿,她手中的笔尖微微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迅速扭过头,看向坐在小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的岑碧筠,眼珠狡黠地转了转。

    “嘿,卡娅拉,”她放下笔,转过身正对着岑碧筠,“有件事……我一直憋着没敢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天在查顿庄园,你和埃默里到底给了我们所有人多大的一个惊喜!”

    岑碧筠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云淡风轻地轻轻嗤笑了一声,纠正道,“是惊吓吧。”

    雅典娜没有否定她的说法,算是默认了。

    她站起身,凑到岑碧筠旁边坐下,身体前倾,一脸八卦地开始仔细打量岑碧筠的脸蛋和身材。

    岑碧筠感受到她毫不掩饰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沾了灰尘吗?”

    雅典娜摇摇头,一脸崇拜,“不,卡娅拉,我只是……我以前一直特别好奇,像埃默里·温斯顿那样尊贵优雅,仿佛站在云端之上的男人,究竟得是什么样的绝世名媛,才能被他真正看进眼里,放在心上?”

    她的目光转到岑碧筠脸上,“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你!”

    说完,雅典娜似乎觉得这话有点歧义,连忙摆手急切地辩解,“不不不,卡娅拉,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不是你不好,你非常好!你绝对不是灰姑娘,我的意思是……这太出乎意料了,简直像童话故事!”

    “说真的,那天看到埃默里为了你跟布莱克那个混蛋大打出手,像疯了一样,然后又在那多人面前,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就那么紧紧地抱住你!天哪,我当时心里真的……真的觉得太畅快了!”

    她难掩激动,“说实话,卡娅拉,因为我们这些人的身份……我们这些不够格的人,其实一直从未真正被那些少爷小姐们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过。但是你呢,你竟然做到了!你让那个所有人都觉得高不可攀的埃默里·温斯顿少爷为你神魂颠倒!让他甘愿舍弃那些该死的规矩和身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守护你!上帝啊,这简直是小说里才会有的绝美爱情故事!”

    岑碧筠听着她慷慨激昂的话语,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晃了晃,“停停停,亲爱的雅典娜,我必须打断一下你的浪漫幻想。首先,这不是爱情,其次,我和埃默里,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始过。”

    雅典娜顿时郁闷地垮下脸,“为什么?是因为那可恨的《排华法案》吗?因为他是白人,而你是华人?”

    岑碧筠再次摇了摇头,清醒解释,“那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客观原因,真正的主观原因是我根本对他不来电。”

    “即使没有《排华法案》,即使没有任何外界阻碍,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没有爱,我们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这和他是不是温斯顿继承人无关。”

    雅典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岑碧筠的额头,“那可是埃默里·温斯顿哎!是足以让整个花旗国金融界都抖三抖的温斯顿家族的继承人!是连一向嚣张跋扈的布莱克·韦恩挨了揍都只能忍气吞声、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存在!你竟然说……不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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