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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 章

    月夜正明之时,他就这样站在树下,温和地冲她笑着:

    “你想不想我放过苏家?”

    她浑身一震,动弹不得。

    男子从黑暗中向她缓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稍瘦的少年,苏玉淑被他的话惊得不轻,要知道这可是在师城,在她苏家的院子里,怎会有人说话如此嚣张?

    她轻蔑一笑:“不如先问问我要不要放过你。”

    “丫头片子。”身后少年嘟囔一句,“少爷,不如杀了。”

    苏玉淑挑了挑眉:“偷听偷看的小登徒子说什么呢?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叶荣,退下。”男人一句话,那少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苏玉淑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身影,仿佛这个人不曾出现过一般。

    “让苏小姐看笑话了,这孩子从小被我宠惯了。”

    “无妨。我更感兴趣的是您刚才的话。”

    男人又笑了笑:“我喜欢和直爽人说话,一点儿都不费脑子。鄙人姓林,林长亭,苏小姐唤我长亭便是。”

    “不了,林少爷,我和喜欢窥探女子闺阁之人并无那般亲昵。我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林少爷不如有话直说。”

    “叶荣冒犯小姐是领了我的命令,也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小姐海涵。在下朝中御史,奉了圣上之命前来师城。”

    苏玉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御史大人也要派人刺探的案子,我苏家又怎么会牵涉其中?”

    “苏小姐何等聪明,昨晚不已经是窥见端倪了吗?那做旧的账本……苏小姐,恕我直言,苏家兴于盐庄,可千万不要也毁于盐庄才是。”

    “若林大人所说只是这件事,那还是不劳烦您的好。我自会查明禀告家父,我们苏家若是出了内贼,我们自己定然也能够处置的了。”

    林长亭摇摇头:“恐怕不行。”

    “此言何意?”

    “苏小姐还不知道吧。”他的眉眼之间夹杂着几分戏谑,如同一只苍鹰盯着猎物一般眼底尽是筹谋,“私盐的事,岂能是你家内之事呢?更何况这私盐……是从你们苏家出来的。”

    “苏小姐若想救苏家于水火,我奉劝您还是乖乖听话,毕竟做了他人棋子总比抄家灭门的无妄之灾强一些,不是吗?”

    林长亭的语气冷得和寒冬腊月的霜雪一般,尽管笑容从未从他的脸上褪去,可这不容人拒绝的威胁足以证明,这是一个多么有城府和算计的人。

    苏玉淑只觉得脚下生根似的,竟动弹不了半分。她和那早市里被拎上来现杀的鱼一样,嘴张了又张,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她膝盖不免一软,不自主地向下看去,脚下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冒出只无数只眼睛,有的笑,有的哭,就这么生生地盯着她,看着她……

    “小姐!小姐!您醒醒!”

    “啊!!”

    苏玉淑伴着尖叫一下子坐直起来,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只觉得身上湿哒哒的黏得难受。绿萝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心:“小姐,你睡着了以后就一直扑腾,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

    她痴呆呆地看着绿萝,对,是梦。

    可又不是梦。

    如果说林长亭是毒蛇,她苏家此刻就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早知如此,当初宁可不作出那豪迈样子在院子里喊人对峙了。

    “绿萝,去给我拿些兰英酒来……”

    她此刻脸色惨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绿萝不免担忧,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去外面取些酒水和吃食。从自己禀告小姐有人偷窥的那夜开始,她就一直睡不安稳,一改平时那副意气风发谁也不看在眼里的样子,整日里愁容满面。绿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应该更用心地照顾好她,免得她着了什么病才好。

    今天一出杜家的门,小姐的脸色就不痛快,一到院子里便沉睡过去。绿萝倒是听说了厨房今日做了些新菜样,干脆取兰英酒的时候一并带了回来。这新菜是取了去年晾晒的杏仁烤制,再将它细细地磨成粉,合着牛奶一起做成的点心,细腻嫩滑又清香无比。小姐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兴许吃了这个新做的东西,心里的气儿也就消了。

    一想到小姐吃到好吃的时候那副兴奋的样子,绿萝脚下加紧了速度。她兴冲冲地捧着食盒,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己院子。

    “小——”她身子一怔,“大胆!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们院子里!”

    她们院子正中,一名少年正伫立其间。他听闻背后的声音,转身向绿萝行礼:

    “绿萝姐姐,我家少爷求见苏小姐,还请您通报一声。”

    “请人之前先自报家门!”绿萝把食篮往旁边一放,转手拿起扫把冲着那少年,“说!你怎么来的!哪里来的!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苏家的女子都这么威猛吗……”少年腹诽着叹了口气,身体却十分老实:“在下叶荣,是林御史的侍卫,还请姐姐通报一声,请苏小姐前来相见。”

    绿萝抖了抖手中的“武器”:“什么御史!没听说过!再说了这里只有你一人,我们小姐去哪里见!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姐姐通报了,我家少爷自然就出现了。”

    “快滚——”

    “绿萝!”

    苏玉淑闻声而出,她还是叫晚了。

    绿萝抄着扫把,直愣愣地朝少年的头拍去。叶荣也不躲,就站在那里被拍了个灰头土脸,脑袋上还粘了几片落叶。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般,三个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和三个石像一样,没有人敢打破死一般的宁静。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房顶处传来,三个石像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似的,僵硬地抬起头来。

    “你们三个凑在一起,可真真是一出好戏,精彩。”

    “林长亭,你这么喜欢偷窥,还真是不要脸。”苏玉淑揶揄道,“怎么,要等叶荣被我们打死了你再来收尸吗?”

    “要是他能被你们两个弄死,那死了也罢。”林长亭笑笑,“苏小姐说我不要脸,那就是抬举我了。”

    “已经是傍晚,林大人没什么事我可不留您吃饭了。”苏玉淑转身就向屋内走去,虽然已经入夏,可晚风还是稍稍带了点凉气。她的头发柔柔地披散在脑后,丁香色的薄罩衫如同仙女的衣袂般轻轻飘起,晚霞如同泼洒而下的金墨淌在玉淑的身上,加之她略显疲惫的素颜,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股英气勃发盛气凌人的模样。

    “苏小姐稍等。”林长亭略略沉思,“苏小姐还是回屋取件披帛来再说吧。”

    苏玉淑回头看了看站在落日下的男人,她还从未仔细看过他。林长亭身材颀长,面容略有些瘦削,一身玄色在他身上尤其的相配,显得人挺拔而冷淡。

    苏玉淑叹了口气,她只觉得自己好累:“算了……你,你进来吧。”

    林长亭一怔:“什么?”

    “你脑袋上的金冠晃的我眼睛疼。进不进来,不进来就带着叶荣赶紧走。”

    他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向着苏玉淑的背影轻轻行了礼。她屋内的陈设倒是简单,虽是首富之女,可并未像杜家似的极尽奢靡之风。

    “绿萝,上茶。”

    绿萝撇了两人一眼,没好气地摆了茶水,然后又紧紧握着扫把站在玉淑身后,两只眼睛死死瞪着二人,活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杜蕊琴给了我一些东西。”苏玉淑把那描摹精美的盒子推了过去,“还请林大人过目。”

    林长亭将那盐晶拿在手里仔细摩挲一番,又在烛火上轻轻撩了一会儿,一股淡淡的海水腥气和矿物的气味混合着散发出来,说不上好闻,却也不算十分奇怪。

    他轻轻放回:“不错,这和我们之前查到的私盐是同一种。”

    “这东西是从她杜家出来的,林大人要是查也是继续查她杜家,和我们苏家也就没关系了。”

    “苏小姐可还记得我说的话吗?”林长亭又温和地笑笑,“这盐是她杜蕊琴给你的不假,可我们追查它的来历,这的确是从苏家的盐场出来的。若是苏小姐能拿出证据证明和苏家无关,或者能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将那始作俑者交出来,我们也不必大动干戈了,您说对吗?”

    苏玉淑看到林长亭那张笑脸就生气。她只觉得气短憋闷,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险又装作温良的人呢?偏偏还是个位高权重,自己斗不过的。

    “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就算有什么出入你也大可以问你的探子,更何况,眼下我们应该还算的上是同盟,那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吗?”苏玉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退让,“就算你官至御史,可师城也是我苏家地盘,若你食言于我,我也必定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苏小姐,若是两方都能得宜,我也自然会信守承诺,绝对不动苏家一分一毫。”

    “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她家确实有来路不明的私盐。”苏玉淑撇撇嘴,“反正你都派叶荣盯着我了,怎么还需要我向你单独禀报一下吗?我仿佛并不是你的下属。”

    “只是听你说了这一遭,图个心安罢了。”

    “心安?什么心安?”

    林长亭摆摆手,叶荣旋即拿着一块粗布呈了上来。这块粗布是市面上最差的料子,看得出来主人生活并不宽裕,但让苏玉淑愣住的却不是它究竟是多么的残破,而是上面沾染着的,已经发黑的血迹。

    “绿萝,下去。”

    “小姐,你自己不行。”绿萝看到了那一抹艳红,只觉得胸口发紧,连着头脑憋闷,她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但仍然紧紧靠着手中的扫把,“奴,奴婢,奴婢不怕这个。”

    “叶荣,别让我家绿萝看见,拿上茶水带她下去。”

    叶荣一愣,他看了看发号施令的苏大小姐,又看了看面色惨白几乎昏厥的绿萝,最后才看向了自己的主人。林长亭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叶荣这才搀了抖得和筛子似的女孩儿,退到大厅之外。

    “绿萝生来胆子小,让林大人见笑了。”

    “不妨,她已经算是好的了。”

    “您此话何意?”

    “绿萝虽然害怕但是却忠心可靠,就算被你吓晕,也能注意到房顶上的叶荣。这已经是很难得了。不像杜家那个三小姐。”

    苏玉淑睁大了眼睛,她只觉得喉咙被一股力量紧紧扼住:“什……什么?”

    林长亭的笑意似乎强烈了几分,他眉头微微抬起,嘴角不自主地扬起:“杜家三小姐新得了这些盐晶,当做安眠的宝贝。叶荣半夜去偷,她正起夜撞见。”

    “然,然后呢?”

    “然后,她,就疯了。”

    林长亭的声音还和平时一样平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温柔。只是在苏玉淑的耳朵里,和来自地狱的呢喃并无分别。她只觉得周身发冷,一滴冷汗从她的脖颈处滑落,噩梦一般的感觉又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将她吞噬。

    她壮着胆子,用下巴指了指那块粗麻布:“那这又是什么?”

    “这个啊,苏小姐看来不觉得眼熟吗?”

    “并没有,我家仿佛并不做这种料子的生意。”

    林长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突然灿烂一笑,只是这人笑起来,眼睛却是不动的,像极了一汪被遗忘的湖水,深不见底又令人生畏。他笑得有些发抖,紧接着摆摆手,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

    “苏小姐见笑,在下失仪了。只是苏小姐着实喜欢经商,和传闻中并无两样,实在是可爱,若有唐突还请小姐海涵。”

    “唐突?你也不止唐突了一回了。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你还记得早晨被你拧断胳膊的大汉吗?”

    “当然,我还没派人去查。他定是故意在那里等着我的,不然也不会见了我便知我是苏家之人,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不必查了。”林长亭将那布料拿到烛火上,火焰顺势而起,他的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宛如地狱之火之中淬炼的阎罗,“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他抖落了手中燃的不剩多少的破布:“他受杜家所托,来探探你的底细,顺便给你个下马威。冒犯苏小姐的人,自然是不用留着。再说了,一个残废,死不死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起身行礼,面容温和得像一切不曾发生过:“苏小姐,入夜了,在下不便打扰。下次相见,叶荣自会前来通报,此事一了便不会再打扰苏小姐的生活,还请小姐多保重。”

    林长亭转身向外走去,苏玉淑刚要再说些什么,一阵不合时宜的风突然掠过,近旁一株老槐树趁着抖落下一地雪白,她眯了眼睛抬头望去,那男子正微微笑着,槐花如同携风带雨的雪华一般沾染了他的肩头。

    “三日后,杜家夏宴,还请苏小姐前来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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