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宿用袖子擦了擦额上虚汗,瞧着两小姑娘嘘寒问暖,一时间也插不上什么,只好站在那。
苏絮一进屋直奔苏落云,拉着她就是一顿问,偶然一抬眼视线落在燕锦身上。
她叉腰,盯着燕锦惊得说不出话,转头看向苏落云,瞧她没觉什么,她也不好大庭广众说,撇撇嘴道:“你叫我好找,若不是在路上碰见大皇兄我怕是很难找找你。”
她叹气:“自苏穆失踪父皇母后对我更是严加看管,被锁在宫中好些时日,可闷死我了。”
苏落云瞧她这模样,只是笑笑,“堂姐今日个来找我,想来不是单纯聊天解闷吧。”
苏絮听她这么一说,一拍脑袋,“险些忘了,”她故作痛苦道:“昨日母后见我,说皇兄失踪数日,她不便外出祈福,正巧你回来了,说我们三人自小一同玩耍,正好去听雪寺为皇兄祈福,这才特准许我出宫。”
白千屹挺苏絮这话,瞪大眼睛看向贺呇,轻声道:“这么巧?”
苏落云勾唇浅笑,心道苏絮来得可真是时候。
“原来如此,那看来我还得回府去拿东西。”
“不用,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的就是你的。”她笑道。
苏落云看向段宿,道:“段大人,不去听雪寺看看吗?”
段宿闻言拱手下去吩咐了,在他走前苏落云指着燕锦三人,又补充道:“麻烦再给三匹马给他们。”
苏絮一脸懵逼,想问她,苏落云却是拉着她手,在耳边道:“马车上再和你说。”
苏落云摘下帷幕,转身踮脚扣在燕锦头顶,才和苏絮一同离开。
两人走出京兆府,苏絮急着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走得不平时快了好些。
一上马车苏絮忙问:“燕太子怎么在你身边?你们什么关系?还有……”
苏落云赶忙捂住她,“堂姐我现在在查一件案件,当日我在铃兰楼中了毒,是燕锦带我解了毒。”
听到“中毒”二字,苏絮安静不下来了,“中毒!你现在没事了吧,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早就好了。”苏落云道,“燕锦带我去解了体内毒素,我期间拜了一人为师,好巧不巧,那人也他的恩师,现在我们算是师兄妹。”
苏絮口中反复念着“师兄妹”三字,许是因为信息量过度她愣了好久,待人清醒过来转了个话题,道:“查案?什么案件也许我能帮上忙!我们会不会像画本子上面那样查到那种丈夫失踪,妻子与人私通,奸夫发狂把丈夫杀了的戏码?”
苏落云听到她这番回答,脸上显露出人意料的表情,问道:“你不觉得我查案不符合规矩吗?”
苏絮诧异地看着她:“大理寺不还有女评事吗?有什么好不符合规矩的?我还是个女巧匠呢。”苏絮蓦然蹙眉看向他,“我总觉得你自落水后怪怪的,你都不叫我阿姐了,莫不是把脑袋磕着了摔坏了?”
苏落云没有回答她,只道:“也对,大家都是人,男人可以做的,我们女人怎么就不行!”
她看着苏絮道:“天下女子不是生来就该困在宅院。我们的双手能穿针引线,更能执笔安天下,握剑定乾坤,巧手造天地,落笔洗冤归。哪怕珠钗翠钿,绣衫罗裙,金步摇冠,照样能巧手改乾坤,慧眼辨魍魉!”
“我们小落云说得可太对了!”苏絮为她鼓掌喝彩。
两人一路叽里呱啦聊了一大堆,苏落云心情都好了不少。
到听雪寺时天色已经渐渐变黑,京兆府的人马和燕锦他们早就到了,此刻正在找宋秋娘口录上的地方,不少这几日前来祈福的香客被迫换了厢房。
苏絮和苏落云两人已在听雪寺为贵客准备的院子内,宫女原是要为两人铺两间厢房,因着苏絮许久没未见她这个堂妹,打算今夜一同睡,就命宫女将被褥都铺在她的厢房内。
等弄好这头,苏落云便打算去瞧瞧段宿那头怎么样了,苏絮闻言却是执意跟着去,她没办法,便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没让宫女跟着,提了盏灯便过去了,因为燕锦和段宿他们在一起,苏落云特意提醒苏絮不要说出燕锦是岚葶太子,否则到时候谁也不好看。
苏絮自然也不傻,反正燕锦本来就是自己妹妹的师兄,到时候就用这身份来相待称呼就好了。
段宿他们仍在搜寻,姐妹俩提灯一路走过来,要不是有熟悉路道的僧人带路,两人胆子也不算小。这一路幽深冷寂,怕是早就在路上吓破胆,不敢过来了。
领路的僧人将人带到便匆匆离开,苏落云和苏絮站在廊道上,大老远就见白千屹在原地冲她们招手。
两姐妹相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贺呇嘴上挂着笑,温润儒雅的声音传来,“郡主,公主。”
苏絮抬眼看了眼他,微微点头。苏落云裹着月白色滚边大氅,大氅一圈都加了白毛,灯照在她脸上,衬得她明眸皓齿,玉颜琼颈,雪肤凝脂。
“怎么样了?”
贺呇摇头叹息:“过去有些时日了,不好找翻土痕迹。寺庙里又太多茶花树了,段大人刚才命人巡视一圈,只有这里僻静适合藏人。”
苏落云桃花眼在他身后看了圈,视线停留在院子东角栽着好几棵茶花树的地方,她提灯往那走,眉头不展。
几人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也跟了过去。
燕锦走到她身侧,瞧她提灯对着那处茶花树看,先是不解,从白千屹那拿过灯盏,对着茶花树看,这一看果真不对。
身后几人不懂他们看到了什么,白千屹最先开口,问燕锦:“燕兄你发现什么了?”
燕锦不回答他,蹙眉望向苏落云,苏落云同样盯着他,两人倏而一同伸出手,拔开了肆意生长的茶花树枝条,只见茶花树后面不是寺院的围墙,而是条不知通向哪的小道!
站在后面的三人顿时明白,段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苏落云赶忙对他道:“段大人这几棵茶树后面有条小道,你明日派人前去探探是通向哪的。”
段宿瞧着那小道,点点头,“今日天色不早了,宋远文的尸首仍未找着。虽不是这梦是真是假,但总归是要试试的,明日个儿一早我便让人接宋秋娘上山,让她亲自指出,或许会好些。”
苏落云点点头,五人也各自回了厢房。
夜间苏絮苏落云洗漱完,躺在榻上,苏絮好奇到底是什么案件,一直问苏落云,苏落云便给她讲了这事,两人险些聊到深夜,若不是宫女进来提醒可以歇下了,怕是两人能继续聊,聊到天明为止。
……
苏落云和苏絮起床吃早斋时,京兆府的人还未将宋秋娘带到寺庙里,而两人毕竟是前来为苏穆祈福,不好耽搁,用完斋饭便虽寺中僧人带去了殿前。
立冬将至的清晨,古寺枯叶早已落尽。晨钟浑厚的声音撞破山间氤氲的薄雾,惊起檐角几只寒鸦。飞檐上覆着新霜,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寸许,小沙弥裹紧单薄的袈裟,缩着脖子快步穿过回廊。
一阵凛冽的风骤然扫过,苏落云不禁打了个寒颤。
刺骨的冷风从她大氅的缝隙钻入,如毒蛇般贴着她肌肤游走。冷意深深刺入骨髓。
她下意识地攥紧衣襟,指节微微泛白。
引路的僧人很快将二人带入大殿。踏入殿门的刹那,暖意便如春水般漫上来,两人微僵的身体一松。
暖意从青砖地方渗出来,混淆着香烛的微热,把人在外头冻透的骨头都烘软了。
几名宫女轻手轻脚地将漆盒中的鲜果、精巧素点和清冽醇酒在供台上摆好。
苏落云与苏絮各自接过宫女奉上的三炷檀香。
香柱上缭绕的青烟在佛前盘旋,二人合十低眉,虔诚祷祝。裙裾在蒲团上铺展如莲,一跪三叩首。
"咚——"一声钟磬在殿内回荡,余音震得香炉中的灰烬微微颤动。
"咚——"二声引磬响起,供台上清酒泛起了涟漪。
"咚——"三声磬音落下,二人起身,宫女已捧着银票静候多时。
苏絮接过那叠银票,指尖在功德箱的投缝处略作停顿,随即银票悄无声息地滑入箱中。
"有劳大师了。"苏絮向僧人欠身,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殿内的烛光下划出一道流金的弧线。
僧人双手合十还礼,袈裟的袖口在空气中带起一缕沉檀的暗香。
祈福这块完全结束,苏落云也好放心查案子了。
甫一出佛殿,只见燕锦三人站在下面,苏落云三不并作两步上前。
“怎么样了?找到宋远文尸首没有”
贺呇道:“宋秋娘方才指认了地方,此刻段大人正在命人挖开,就不知是真……”
他话未说完,京兆府的捕役过来通报道:“郡主,宋远文尸首挖到了,县尉大人请您过去。”
苏落云抬眼望向燕锦,“好,我这就过去。”
待几人赶到,只见昨日那方小院已经被京兆府的人围住,段宿站在中央,他脚边是盖了白布的担架。
宋秋娘跪坐在一旁,她双手撑在地上,指间全是淤泥,眼中泪水滚落,一滴一滴打湿了衣裙。
“我的弟弟那……我的弟弟……”她一句话比一句若,口中嚷嚷着“我的弟弟”四个字。
段宿见苏落云一行人过来,拱手行礼。
苏落云抿唇垂眸看了眼宋秋娘,嘴上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只好将精力放在案件上。
“昨夜那条小道,段大人差人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段宿道:“那条小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条通往山下的小路,路似乎没修整过,地上全是泥——宋秋娘!”
段宿“泞”字还未脱口,宋秋娘突然直直倒下。
段宿招手叫了捕役过来,“将宋秋娘带下山去。”
他命人安顿好宋秋娘,又叫人把宋远文尸首送到京兆府验尸。
“那小道没什么特别,估计是以前战乱时期僧人逃跑的小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宋远文是怎么死的。”他瞧差不多时间了,道:“卑职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手一挥,京兆府的人马随他一去而空。
苏落云杵在原地,眉心隆起一块,盯着地上那坑,若有所思。
她能明显感觉到段宿不信任她,甚至对她有些轻蔑。
苏絮拉过她,道:“走了。”
她们来听雪寺就是为了祈福,现在祈福完毕,就该动身回京。
几人沿路走到庙宇门前,有名男子带着斗笠从苏落云身旁擦肩而过,男子模样疏朗隽秀,他视线停留在一行人上一秒,转眼快步离开。
燕锦注意到她盯着刚才那名香客看,瞧她蹙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啧”他轻哂,道:“昨夜瞧你找着那条小道还以为师妹脑子里装着《洗冤集录》,原来也有一页空白呐。”
苏落云意外地没开口回怼他,正色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宋秋娘明明说宋远文是去了胡府才失踪的,但为什么他的尸首会在听雪寺?”
“或许他就如昨日街上胡夫人所说,他自出了胡府便赶到了听雪寺。”
“这说不通,”她思忖道:“听雪寺里都是佛,他一名商人好端端来听雪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燕锦抱臂看着她,“我又不是死者,怎么会知道他好端端在听雪寺做什么?”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把玉扇,在苏落云头上轻轻敲了敲,“莫不是师妹想要我去地府把他捞出来,让他即刻起来给你写口供?”
苏落云轻哼一声,道:“殿下独自潜伏在我们玥兰京都,也不知道遮遮面容,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叫人认出来就知道怕了。”
燕锦摊手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师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用‘潜伏’二字就不太对了吧,现在我的身份是你师兄,师兄千里迢迢来京都见自已师妹还有错了?”
“而且……”他眯了眯眼,笑道:“谁说我是‘独自’的了?”
苏落云淡淡地“哦”了声,面无表情道:“我忘了还有沈师侄。”
“师侄。”燕锦回味着这二字,忽然一笑:“叫得还挺顺口。”
“自然。”她道:“既然沈师侄也在,那就劳烦师侄替我打听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