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第二天是被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阳光照醒的。
窗帘没拉严，浅金色的光斜斜的照进卧室。
生物钟让她在六点半准时睁眼，卧室里此时很安静，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发了会呆，忽然想起了顾北夹在手册里的便签，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
手册被她昨晚在枕头底下，浅蓝色封面上还留着浅浅的压痕，末尾的小勾像个藏着笑意的标点。
苏晚晚指尖捻起那张便签纸，铅笔字迹带着点潦草的认真。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助理小朱发来的消息。
小朱：“晚晚姐，正交试验的设备调试好了，技术部说等你到了就能开始第一组测试。”
苏晚晚将手册放到一旁，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缓慢坐起身来，她随手抓过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套上。
走到镜子前才发现，自己眼底的青黑淡了不少。
大概是昨晚想着顾北给的建议，睡得比前几天踏实。
但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这么邋遢可不行，她对着镜子撇了撇嘴，然后在休息室内挑了半个小时的衣服。
最后选了件烟灰色西装套裙，领口别了枚银色船锚胸针。
这是去年在大连港考察时买的纪念品，当时觉得俗气，此刻却觉得格外应景。
最后她来到洗漱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从抽屉里翻出支豆沙色口红，轻轻涂了一层，气色瞬间亮了些。
九点五十左右，苏晚晚站在公司一楼大厅的玻璃门旁，眼神无意识的一直看向手腕上的表。
前台小姑娘偷偷往她这边瞟了好几眼，大概从没见过总裁这样频频看表的样子。
“等很久了？”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晚晚猛地转身，撞进了顾北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他今天换了件深蓝色工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胳膊的小臂。
“刚到。”苏晚晚往后退了半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皂味。
顾北低头看见她领口的船锚胸针，“胸针很特别。”
苏晚晚下意识摸了摸领口，“去年在大连港买的，总觉得和你讲的那些很配。”
话说出口才觉不妥，脸颊微热，这时顾北已经转身往电梯走去。
来到办公室，顾北将帆布包放在桌上，掏出本比昨天那本更厚的《舰载机系统工程》。
封面上印着歼-15在辽宁舰上起飞的照片，尾焰在甲板上拖出橙红色的光带。
顾北翻开夹着书签的一页，他的指尖点在舰载机折叠机翼的示意图上。
“昨天讲到机库升降机。”
“但战机从机库到甲板只是第一步，真正难的是起飞和降落。”
苏晚晚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桌面够宽，完全可以容纳他们两个。
她翻开顾北给的手册，“你之前说拦阻索很重要，是不是像停车场的减速带？”
顾北被逗笑了，“比减速带精密得多。”
“拦阻索直径不到5厘米，却要在两秒内让三十吨的战机从300公里时速降到零，相当于瞬间拉住五辆满载的卡车。”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滑轮组，“里面的液压缓冲系统能根据战机重量自动调节阻力，就像......”
苏晚晚抢话道：“就像公司的应急资金池？是不是根据项目紧急程度调配额度，既不能断供也不能过载。”
顾北：“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拦阻索的容错率更低，每次使用后都要拆解检查，哪怕有一根钢丝断裂都要整套更换。”
他忽然俯身靠近，指着手册里的微观结构图，“你看这里的钢丝缠绕角度，差一度都可能影响承重。”
距离骤然拉近，她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图纸，耳尖却悄悄红了，直到顾北直起身才敢大口喘气。
苏晚晚：“听起来比我们的质检流程严格多了。”
顾北沉声道：“军工标准从来不是达标就行，就像航母的钢材，不仅要抗腐蚀，还要能承受舰载机起飞时的高温尾流，每平方厘米要承受8000公斤的冲击力。”
他忽然看向她，眼神认真，“你们生产的钛合金构件，虽然不起眼，却是机库升降机的承重核心，差一丝精度都可能造成事故。”
苏晚晚捏紧了笔，笔杆硌得指节发白。
高中时他也是这样，讲-题时总爱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听懂。
那时她总故意说不懂，就为了多看他几秒。
苏晚晚低头在手册上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会让技术部再提高检测标准的。”
他看着苏晚晚认真的侧脸，忽然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歼-15模型，机翼可以折叠。
顾北：“给你做的！”
模型是塑料的，却被打磨得很光滑，机身上的编号用马克笔补过色。
苏晚晚接过来时，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像被静电电了下，连忙缩回手：“你做的？”
顾北别开视线，耳根有点红，但没有被苏晚晚发现。
“嗯，上次项目组做的样品，剩下个废件改的。”
“机翼折叠原理和你那把伞差不多，就是多了三个液压杆。”
苏晚晚摆弄着模型，忽然发现机腹下挂着个小小的挂钩：“这是挂拦阻索的？”
顾北拿起模型演示，“对，降落时必须精准钩住四根拦阻索中的一根，太高会勾空，太低会撞上甲板，就像......”
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比喻。
“就像投篮？”苏晚晚眼睛一亮，“必须正好进筐，差一点都不行。”
顾北：“比投篮难多了，飞行员要在几秒钟内判断高度、速度、风向，误差不能超过半米，而且航母本身在晃动，相当于在移动的船上投三分球。”
苏晚晚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忽然觉得手心冒汗，“这也太厉害了。”
顾北的语气里带着敬佩，“所以他们被称为刀尖上的舞者，每次起降都是和死神博弈。”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办公室里只有空调的微风声。
苏晚晚看着模型上小小的飞行员座舱，忽然鼓起勇气抬头：“顾北，这些知识很有用，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顾北却听清了，挑眉看她：“怎么了？”
“我想每天都想学一点。”苏晚晚攥着模型的手指泛白，“公司的项目需要这些知识，而且......我自己也很感兴趣。”
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敢说其实是想每天见到他。
顾北沉默了几秒，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苏晚晚的心跳跟着节奏加速，像在等一场未知的判决。
顾北忽然开口：“我最近在做一个航母知识科普的项目，院里要求做系列讲座，面向企业和学校，需要找个合适的场地和合作方。”
苏晚晚眼睛一亮：“我们公司可以提供场地，会议室、设备都有！”
顾北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不止，我需要有人帮忙整理资料，做PPT，甚至可能需要你以企业家的角度，讲讲民营企业参与军工配套的意义。”
他顿了顿，“如果你答应做这些，我每天来教你航母知识，算交换。”
苏晚晚愣住了，随即笑出声，眼底的紧张一扫而空：“这算什么交换？明明是我占便宜了。”
“不算占便宜。”顾北摇了摇头。
“科普需要让更多人知道，军工不只是冰冷的武器。”
“更是无数人用专业和热爱筑成的防线，你的企业就是很好的例子，从地产跨界到特种材料，本身就很有说服力。”
“所以我们算是等价交换，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他的话像温水，慢慢淌过苏晚晚的心底。
高中时他拒绝她的告白，说要找志同道合的人，那时她不懂，现在忽然明白了。
所谓志同道合，不是要做同样的事，而是能看懂彼此眼中的光。
“好，我答应。”苏晚晚伸出手，像在签约仪式上那样认真，“合作愉快，顾老师。”
顾北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指腹有常年握工具的薄茧：“合作愉快，苏同学。”
两人的手碰到一起，又像触电般分开。
苏晚晚低头假装看模型，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那我们从明天开始？”她小声问，像怕惊扰了什么。
顾北收拾着东西，“嗯，上午我来教你知识，下午你帮我整理科普资料，怎么样？”
“好。”苏晚晚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喜欢喝什么茶？我让助理准备。”
“不用麻烦。”顾北拿起帆布包，“我带白开水就行。”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她，“你的模型别针很好看，很配航母主题。”
苏晚晚摸了摸领口的船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忽然捂住脸笑了起来。
助理小朱敲门进来时，正好看见总裁对着个飞机模型傻笑，手里还捏着本《舰载机系统工程》。
“晚晚姐，正交试验第一组结果出来了。”小朱把报告递过去，忍不住好奇，“您和顾工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晚晚收起笑容，假装严肃地翻着报告，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聊航母知识，顺便......谈了个合作。”
小朱一脸疑惑：“什么合作？我们不是已经和研究院合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