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被打断,阿舍尔松开蒲日葵,不耐烦地抡了抡胳膊,“回来得挺快啊,队长,怎么,只允许你背着我们金屋藏娇,我连认识认识都不行吗?”
这点嚣张气焰落在基兰眼里,实在不够看,以实力为尊的小队里,他作为稳居领队的人物,从未惧过哪个队员造反。
“嘴巴放干净点。”基兰几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从现在起,她是我们的保护对象。”他似是安慰般,朝蒲日葵递去一个眼神,在两种情绪间切换自如,“如果你再违反禁令,擅自对她出手,我会向总部报告。”
阿舍尔愤懑:“拿总部压我?基兰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出身心里没点数?凭什么……”
“啪!”
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面具震了震,差点掉下来。
基兰下手没有留情,这一掌的力度和攥紧拳头挥在脸上没什么区别,但是侮辱性更强。
以阿舍尔的心性,必然接受不了在别人面前丢脸。
他本想还手,却看见基兰阴沉可怖的脸色愈发难看,就是这一眼,让他想起从前被绑起来扔进怪物潮的回忆。
——基兰是个妥妥的疯子,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别再挑战他的底线。
这个念头完全占据大脑,阿舍尔缓缓沉下肩膀,僵硬地别开了脸。
他不敢再造次。
蒲日葵突然意识到,基兰对自己的确算得上温柔。不管是装的也好,还是因为他口中自己“保护对象”的身份,他除了有一点试探性的越界,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想要在这里安然存活,得到其他队员的尊敬,她必须学会利用基兰对自己的温柔。
“基兰队长。”蒲日葵撑起笑脸,轻轻拽住他的衣角,“我累了,送我回去吧。”
基兰低头,盯着被女孩嫩白的手牵住的一角,眼神晦暗,似有若无地袒露出一丝满足。
他应道:“好。”
*
阿舍尔一个人留在黑暗里,身周气压渐低,阴暗情绪在他身上慢慢滋生。
跟着基兰上楼之前,她偷偷回头,望见他颓丧地站在那,背影如冬雨般凄冷。
回到房间。
经过这场闹剧,蒲日葵心里对基兰的抵触淡了许多,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装都不屑于装的敌人。
不再顾忌他的危险性以后,她主动邀请他留下。
“队长,能拜托你留在房间里吗?”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适当地卖惨,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比如现在,基兰听见她暗含依赖意味的挽留,身形微顿。
他停下脚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喟叹。
反问她:“那我睡哪里呢?”
就知道他会这样问。
蒲日葵咬咬牙,回他:“这本来就是你的房间,我睡沙发,你睡床,可以么?”
她被迫让出舒适的床,虽略有不爽,但说服自己离开本就不属于她的地盘也不算难事。
只是基兰的恶趣味实在叫人生气。
“开个玩笑。”基兰未经她允许,一双手落在发顶轻轻搓揉,不管是头发还是本就不安的心绪,都被弄得有些凌乱。
“按先前说好的,床归你,早些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晚安。”
他也不管蒲日葵的想法如何,匆匆关了灯,黑色风衣垫在身下,勉强充当一层薄薄的毯子。他侧躺在沙发上,阖上双眼。
眼前突然失去光亮,蒲日葵缓了好一会儿,才习惯这种在黑暗里的不适,摸索路线回到床上。
她掀开被子躺进去,背对沙发上那道黑影,心跳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
既是出于对明日的迷茫,也是因为按捺不住心底微不可察的兴奋。
床单和枕头的缝隙里,还残留着属于他的体香,那种独一无二、宛如潮湿雨季的味道,泡得她浑身发冷。
怪的是那种气味又附带一种安眠效果,使她越来越困倦,不知不觉,她已然沉入梦境深处,想爬也爬不起来。
再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窗帘外透进的天光还泛着懒意。
她扶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起身,下床第一件事,就是看沙发上的人在不在。
那里只剩有人躺过留下的褶皱,而昨晚歇在这的房间主人,似乎早已离开。
蒲日葵缩回试探余温的手,心里有了数。
她走进卫生间,在洗漱台上看见基兰为她准备的个人用品——新的毛巾,牙刷牙膏,以及一只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杯子。
蒲日葵挤上牙膏,嘴里蔓延开清爽的薄荷味,镜子上贴了张便签,她将便签撕下来看:
可能用上的东西,已经帮你找出来了,一些在这,还有一些日用品在卧室衣柜里。
楼下有做好的早餐,等你。
她会心一笑,随手将看完的便签扔进垃圾桶——阅后即焚是个好习惯。
基兰准备得确实周到,她在衣柜里翻到了几件洗干净的常服,虽然都是男装,尺寸也明显大了,但是能有这些已经很不错。
蒲日葵挑了套款式类似冲锋衣的上下装,把过长的袖口裤腿卷起,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又站在镜前反复观察。
确认自己身上“软弱好欺负”的气质标签有所淡化,才放心出门下楼。
从房间到楼梯口,这条走廊不长也不短,除她和基兰住的那间以外,还有三间房。
她经过时,里面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人大概都已经在楼下了。
蒲日葵猜测他们应该有类似集合晨练的规矩,毕竟看起来也是个正经组织,必要的训练肯定少不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训练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又是几点。
有些遗憾。
她没有手机或手表,除了通过天色与空气温度能够推断大致时辰外,更多确切信息无从得知。
蒲日葵不再细想,踩着台阶悄声下楼。
她刻意把步子放得很轻,只是如此拙劣的掩藏似乎躲不过这群覆面者的耳朵。
等她走到能窥见大厅内景的台阶高度,一排殊形诡状的面具齐刷刷转头,藏于后面的一双双眼睛,全都定格在她身上。
虽说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这般阵仗吓了一跳,本能在人群里寻找熟悉的面孔。
扫视一圈,终于,蒲日葵看见了主座上的基兰,她刚暗自松了口气,却又看见他身旁空出来的位子,心中顿时警铃大响。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么,队长?
利用吊桥效应让我视你为唯一的救星,用这些一无所知的手下,恐吓我、驯服我,让我心甘情愿把自己拴在你身边。
还真是……很精明的算计。
蒲日葵压下心里的波涛汹涌,面上不动声色,盯着一群人充满好奇的凝视,慢慢走到基兰身边的空位。
她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毫不犹豫坐在这个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上。
基兰显然被她的“顺从”取悦到了,语气比昨日多了几分欣喜:“昨晚睡得还好吗?我的房间……应该还适应吧?”
……他能不能闭嘴。
蒲日葵感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热切,队长话里暧昧不清的意思,加重了他们对自己的兴趣。
他不认为这是同时在给他们俩惹麻烦吗?
待在这的每一秒,她都如坐针毡,恨不得椅子立刻长脚,带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好在有一个热衷于忤逆队长的家伙,出言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说得好像她乐意睡你房间似的,要不是别墅没有多余的空房,你也骗不到手。”
阿舍尔嘲讽的同时,一直在手中把玩的刀叉重重落下,砸在瓷盘上清脆作响。
下一步,他毫不避讳地摘下了面具。
蒲日葵眨了眨眼。
这是第一个主动在她面前去掉伪装的人。
那张脸有些出乎她意料,性子如此桀骜张扬的人,脸却是青涩稚嫩的,年纪感觉和她日常中见到的高中生差不多。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阳光的少年,会在昨夜上演那样无理的闹剧。
面具下的头发蓬松而杂乱,似乎从未精心打理,但已经足够好看。
蒲日葵不得不承认,如果是在原来的生活中遇到他,她会喜欢这张脸,也很乐意浅尝一下其中滋味。
正是她的片刻失神,重新点燃了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
“训练不够累是吧,今天如果你的清理指标达不到一百,也不用回来了,门禁后,我会通知总部给你收尸。”基兰压着怒气警告他。
阿舍尔满脸不在乎,轻轻“嘁”了一声,誓要将他当做空气。
不止是基兰,就连身边用肢体动作提醒他的维利尔,亦是在座其他对自己心怀不满的人,他都视若无睹。
此时他眼中能看见的人,就只有昨夜共赴那场追逐游戏的女孩。
突然想到什么,他兴味盎然地单手托起下巴,问她:“话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似乎也没有听队长叫过你,怎么,你还没告诉他么?”
基兰闻言皱眉,昨夜她经受的刺激太多,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后来就没有再多聊。
这个问题本该由他提起,再向在座所有人介绍,阿舍尔有什么资格插话。
“你有完没完。”
“嘘。”阿舍尔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基兰对他的最大容忍度已经透支,如果不是场合特殊,他不介意用武力好好惩治一番这个屡教不改的手下。
而阿舍尔正是因为清楚他有所顾忌,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挑衅,也不管之后下场会如何。
仿佛昨晚那个被打击到的人不是他。
“与其在这里找我的麻烦,你为什么不问问当事人的意思?队、长。”
两个重音落下,基兰胸膛处一起一伏,他摁下烦躁,扭头看向身为话题中心的女孩。
祈祷,她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蒲日葵本来已经准备坐看好戏,结果他们还没吵几句,竟然轮到她发言了。
说实话,以前朋友聚会玩狼人杀的时候,她就很不擅长这个环节。
但是现在玩的不是狼人杀,她也不是需要自证的游戏玩家之一,形势的走向和掌控权完全在她手里。
她淡淡勾唇,指尖在桌面上“滴嗒滴嗒”地轻叩。视线懒洋洋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焦急又期待的队长身上。
嗯……是个很容易就会开心起来的人呢。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叫蒲日葵。”
“你好——”
故意拉长了声线,只为看清那两个人脸上的表情。
阿舍尔似乎本就不怎么抱希望,他只是单纯想恶心一下队长,而基兰队长……因为刚刚的对视,已经认定自己稳赢了啊。
“你好,阿舍尔。”
基兰脸上的笑意霎时间冻结。
温度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