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兰离开房间没多久,蒲日葵很快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浴室温暖舒适,但蒲日葵不敢在里面停留过久。至少现在,基兰还不值得完全信任,她须得谨慎。
万一他在途中折返,躲在浴室里的自己会陷入被动。
这种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她听觉灵敏,一楼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她想,基兰大概准备随便寻间房度过这一夜,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自己了。
蒲日葵匆匆换上那件并不合身的黑衬衫,基兰说的对,这件衣服给她当裙子都绰绰有余,衣摆的长度垂落到膝盖以下,不用担心会走光。
衬衫的面料也很舒服,轻薄柔软,这样的衣服他却说自己并没有穿过几次,多半是因为斩杀怪物这份任务的特殊性。
他怕这件衣服会被弄坏,却放心给了自己。
蒲日葵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但还没等她多想,门外又传来愈发接近的脚步声。
总不可能真的是基兰去而复返了吧?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却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基兰行走时的习惯是脚后跟着地,声音就会偏向沉闷厚重,而现在门外的脚步声是清脆短促的,类似“嗒嗒”的轻响,对方在用前脚掌和脚尖接触地面。
她听过类似动静。
就是阿舍尔走向阁楼准备闯入的时候。
……偏偏招来的是这家伙。
基兰对手下队员的威慑力堪忧啊。
很快,他的脚步声停在门前,他似乎在尝试用类似铁丝的工具撬开门锁,可惜这项技能并不熟练,撬了几分钟后仍没有半点反应。
阿舍尔开始火大,拔出那东西,气冲冲地踹了一脚门。
“什么破玩意,一点都不好使……”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房内的人:“还不准备开门吗,你的基兰队长可不会来救你,小、山、雀?”
门外那家伙阴森森笑着,隔着层障碍,蒲日葵都能想象到他的嘴脸有多得意。
明明根本不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却都把她当成战利品去争抢,这群怪人在尸.体堆里待久了,见血见的多,是不是早就忘了该怎么活得像个人。
基兰走之前提醒过她,无论是谁敲门都不要回应,所以她现在也打算把这个人晾着。
她不清楚基兰下楼究竟做什么去了,竟然给了这家伙趁虚而入的机会,但只要多拖延一会儿,等基兰发现不对劲,找回楼上来,麻烦就会被轻松解决。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在屋里死守已经反锁的房门。
阿舍尔应该不能强行破门吧……
“轰隆!”巨大声响惊动她本就杂乱的心绪。
蒲日葵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扇门砸下——
他撬不开锁孔,干脆就把整个锁都拆了下来,一脚踢开看似结实的房门。木板倒下,撞到坚硬的地面上,裂出许多残碎渣滓。
阿舍尔站在那堆碎渣中间,一动不动,可怖的黑纹防毒面具在灯光下更显诡异。
眼睫毛眨动的频率快起来,来者的做派并不友善,蒲日葵只能弱弱举起右手。
阿舍尔饶有兴致盯紧她的动作,好奇她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脱——
“嗨~”
房间里突然陷入死寂。
几秒后,阿舍尔大笑出声,他低头扶住差点弄掉的面具:“你就是用这副装傻的模样俘获了我们队长?这招,可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不要曲解别人的礼貌。还有,你的队长难道没有警告你要离这里远一点?”
不懂她的幽默也就罢了,还出言不逊,蒲日葵向来对这种人没有多少打交道的耐心。
她逐渐压制不住身体里暴走的念头,虽然不想在他人眼前暴露自己的不稳定,但有时情绪过于激动后,便不是她能控制住的。
阿舍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的警告和放屁有什么区别。”
“你又何必在这装作不知情,明明都已经听见我和他的争吵了,难道不是吗?”
“争吵?”蒲日葵没好气地回怼他,“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分明是他单方面碾压你。”
阿舍尔倒也不生气,摊开手,故作无所谓,“如果他连这都做不到,队长的位置早就该换人了,也根本护不住你。”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随手把废掉的锁扔在地毯上,将蒲日葵逼入死角。
蒲日葵小心向后撤,阿舍尔试图拉近多少距离,她就立刻掰正回来。只是很快,她的小腿撞上床沿,已经无路可退了。
又是一个喜欢戴皮质手套的。
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他说:“不跑吗?”
阿舍尔倾下身,坏心眼地对她吹了口气,扑来的风如人体般温热,她眨了眨眼,像是受惊般愣在那里。
“怎么一点都不经逗,基兰也这样和你玩过猫捉老鼠的游戏吧?你也是这般无趣?”
当然不是。
蒲日葵把这句话默默藏在了心里,如果阿舍尔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肯定会借题发挥,将这场游戏推向更加无法收场的地步。
她选择搬救兵,体验一回狐假虎威的快乐。
为了让戏演得更真实,蒲日葵停顿了好一会儿,直到酝酿完所有的情绪层次,她从阿舍尔圈禁自己的怀抱中探出头,大喊一声:“基兰队长!救我!”
不出所料。
阿舍尔虽然不害怕队长来收拾他,但是由于长久训练,他形成了闻声而动的下属本能。在她喊出那个名字的刹那,他已经回首望去,这是个绝佳的破绽。
蒲日葵顺势抓起床上的枕头,朝他脸上一扔,又狠狠往他小腹部位踹去,阿舍尔没有防备,被她阴了个正着,因为那一脚受力向后倒去,重重摔在了床头柜上。
诡计得逞,蒲日葵来不及喜悦,从那扇被撞倒的门上跨了过去,立刻往楼下跑。
对阿舍尔这种训练有素的人而言,她的力气微不足道,正面肯定是打不过的。
碰上他这种变态,甚至可能觉得自己在和他玩过家家。
她猜对了一半。
阿舍尔真正的想法应该是——她在和自己调.情吧,小猫挠痒呢,那么可爱。
蒲日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比谁的心眼子更多,幸亏这家伙本就是头脑简单,自己暂时成功脱身,有了对外求救的机会。
“呼、呼……”
蒲日葵从二楼房间冲出,迅速跑下楼梯。
她清晰听见身后有人站起,语气很糟糕的骂了一句,然后同样离开了那间屋子,步步追赶慌不择路的自己。
楼梯贴近地面的缝隙处是个死角,看起来似乎可以躲人,趁着后面那人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影,蒲日葵迅速闪进去。
捂紧自己的嘴,屏住呼吸。
“嗒嗒、嗒嗒……”
脚步越来越近,阿舍尔已经走到这个死角的正上方,她祈祷他赶紧走过去,不要发现自己的存在,但他就像有蜘蛛感应般,偏偏停在这块看似毫无问题的台阶上。
她不信自己的运气就这么差。
阿舍尔会停留在这,多半是他想诈自己出来,果然,下一秒他的话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已经看到你了哦?不打算自己出来吗?一定要我亲手去抓你嘛~”
好熟悉的台词。
恐怖片里,反派都是这么诱骗主角暴露位置的。
她要是因此吱声,才是真没救了。
蒲日葵躲在楼梯下面狭小的缝隙里,始终沉默,准备听他唱完这幕老套无趣的独角戏。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才是真的动魄惊心。
鞋底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板,烦了,阿舍尔便蹲下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之前呢,因为我们的疏忽,有只长毛的小怪物溜了进来。”
这是什么走向?他自顾自地开始唠起嗑。
楼梯死角里的空间并不大,缩在里面待久了难免感到拥挤难受,但她却连喘气都不敢,生怕被上方的人听见动静。
都这样了,他还一直赖着不走。
自己只能听他讲什么破故事。
“我们为了找出这只怪物,把整间别墅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但它实在太小,太会躲藏。大家被这只怪物溜烦了,便决定一旦抓到它,就给它最痛苦的死法。”
虽然她不应该站在怪物的立场上思考……
但还是好变态。
阿舍尔:“被激出狠劲之后,大家抓怪物的热情又高涨起来,你猜猜,最后我们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狂风撞得玻璃窗哐当作响。
入夏的气温,蒲日葵却感到一阵刺骨凉意,从脊背渐渐蔓延到天灵盖。
……不是吧不是吧,真就这么倒霉。
她好像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了。
头顶突然没了半点声响,然后,一个黑影猝不及防翻下来,停在她躲藏的这个角落。
防毒面具在眼前猛然放大,它的主人在向自己招手:“嗨~”
又见面了,这次打招呼的人变成了他。
“把我甩得团团转,玩够了吗,小家伙?”
蒲日葵暗暗咬牙,心里咒骂这个阿舍尔的恶趣味,分明早就猜到自己的躲藏处,还要先给一颗糖再嘲笑她自以为是的愚蠢。
人果然需要对比衬托。
现在她觉得基兰队长确实是个好人,把房间留给自己还反复叮嘱要锁门,八成防的就是阿舍尔……
但是对这家伙都没用啊!基兰队长你到底在哪里!出来管一下自己的队员啊!
“不说话?逃避也没有用哦,趁着基兰人不在,我还有好多游戏想和你玩呢~”
阿舍尔的语气装得和善不少,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依旧很粗暴,本性全然暴露。
蒲日葵被他抓住手腕,用力一扯,她只能从楼梯底下钻出来。
跌进阿舍尔满是侵略性的怀抱。
继续赖着也是费力不讨好,她敢确信,一旦等到阿舍尔的耐心用尽,他会直接让自己的胳膊脱臼,这样就无法违逆他了。
眼看怀里的人没有再反抗,阿舍尔的心情好了不少,伸出手,意有所指地在她唇上重重揉捻。
“你一个不会杀怪物的女孩子,为什么会闯进重度污染区?”他好奇问道。
蒲日葵低头翻了个白眼。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家里睡了个觉都被送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重度污染区……
这是他们对这块区域的代号?似乎是个有用的信息,如果她能安然回去,可以顺着这个线索查一查资料。
前提是她还能回得去。
“算了,看你这样子自己也不清楚。”阿舍尔放弃追问这个无解的问题,转而提起她更讨厌的话题。
“你跟着队长,是因为他能保护你?如果只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突然单膝跪下,“选我,也是一样的哦。”
蒲日葵蹙起眉头,不明白他这又是唱哪出戏。
刚刚还气势汹汹追着她的男人,现在跪在地上,模样很是乖巧。又是吻手背又是装可怜的,宛如鸟类求偶般黏人。
这栋别墅里的人怕不是都有一个毛病——
人格分裂。
包括她自己。
看着阿舍尔一副被驯服的姿态,蒲日葵心里那点不健康的念头又占据上风,她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地想说什么。
“你……”
“阿舍尔,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蒲日葵猛然清醒。
回过神来,她呆呆看向阿舍尔身后——那个姗姗来迟的家伙。
基兰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