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来到港口的停车场，深夜的停车场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海浪拍打堤岸的沉闷回响。锈蚀的铁栅栏在月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几只海鸟栖息在报废的渔船上，它们被惊醒，鸣叫声划破寂静，像钝刀割开皮革般刺耳。

    他把我丢上动画里小队用的那辆破旧的银色面包车，车门关上的闷响像是给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车内弥漫着烟草和陈旧皮革的气味，我能看到座椅上的裂痕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面包车在夜色中穿行，轮胎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每一次颠簸都让我心里的不适感和不安感加剧。我知道钢链手指的持续力是D，也并没有在意布加拉提依然对我保留戒心的举措。对于我来说他是我十分熟知的人物，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一个可能会对组织产生危险的陌生人。

    布加拉提坐在驾驶座，我偷偷透过后视镜看他。像漫画里一样，他的短发被精心修剪成整齐的弧度，蓝色的眼睛冷漠得像两片冻结的海。

    晚上的港风格外的凉，我微微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

    车窗外，那不勒斯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剪纸。远处灯塔的光柱扫过海面，像一把银刀划开黑绸。醉汉的呕吐物在霓虹灯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打翻的颜料般沿着石板路的缝隙蔓延。远处传来手风琴断断续续的调子，某个女人在高声咒骂，所有这些声音裹挟着风声都被车窗过滤成模糊的杂音。

    “到了。”车子拐进有些脏兮兮的小街，猛地停在一栋奶油色建筑前，霓虹灯招牌写着"Trattoria"，是一家意式家庭小餐馆，但现在所有窗户都黑着。这地方在动画里总是飘着番茄奶酪披萨和草莓蛋糕的香气，此刻却弥漫着某种危险的寂静。

    布加拉提绕到车后，拉开门时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声音。“别想着逃跑，”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手臂，“除非你想试试被钢链手指分尸的滋味。”我知道他在吓唬我，我才不怕他呢。

    我乖乖跟着他来到餐厅后门，黄铜钥匙孔已经氧化发黑。布加拉提开锁的姿势很特别，用无名指和小指夹着钥匙，其余三指始终微微弓起，随时准备召唤替身。

    “嘎吱。。”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黑暗像粘稠的沥青般涌出来。我跟着进门的时候，脚跟不小心磕到门槛，布加拉提立刻拽了一下我的衣领。月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亮他敞开的黑色蕾丝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领口，我的脸红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坐。”他拉过来两把维也纳木椅，面对面摆好，木腿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跌进椅子时，后腰撞到某个坚硬的东西——是藏在椅垫下的手枪。

    布加拉提注意到了我的僵硬：“聪明女孩。”他突然俯身，双手撑在扶手两侧。这个姿势让他的头发垂下来，发梢扫过我的脸颊，那些垂落的发丝扫过我的锁骨，痒得像蜘蛛爬过，带着好闻的味道。

    “现在，”他的声音突然温柔得可怕，“告诉我为什么你一个亚洲女孩会出现在毒品码头？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他的鼻尖几乎贴上我的，“以及，那个会变形的替身是怎么回事？”

    我的喉咙发紧。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那些阴影随着他瞳孔的收缩不断变换形状。

    如果在这个世界能得到布加拉提的庇佑的话简直是上上策，但是，我应该怎么获取他的信任。。。说谎会死，尽管真相听起来更像疯子的呓语。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决定赌一把，“在那里，你们是...漫画里的人物。”布加拉提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我觉得他有点不耐烦。“这个彩光”在掌心聚集成罗德岛的标志，“是来自我那个时代一款叫《明日方舟》的游戏。据闪灵所说，应该是每天能随机召唤一名干员作为替身。”光晕中浮现出人物虚影，但这次只有巴掌大，像全息投影般转瞬即逝。

    椅子突然被踹翻。我重重摔在地上，布加拉提的皮鞋碾住我的手腕。“编个好点的故事。”钢链手指的拉链头抵住我的太阳穴，“组织处理过的间谍里，至少有六个用过'平行世界'这种借口。”剧痛让视野泛起雪花。

    “你能通过人的味道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撒谎的！我真的没有撒谎。”“你十二岁加入热情组织，”我喘着气说，“因为目睹父亲被毒品贩子枪杀进医院，你在那晚杀了想来灭口的两个毒贩。”拉链头的压力突然减轻，“所以你加入了组织以此来求得组织的庇护。”

    布加拉提像被烫到般后退两步。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这些事...连波尔波都不知道...”我撑起身子，趁机抽出椅垫下的手枪，想以此获得安全感——我惊讶地发现，弹匣是空的。

    布加拉提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让我毛骨悚然。“不错的尝试。”他变魔术般从袖口滑出一把真正的枪，“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我愣住了。

    “因为。。因为。。。”

    他还是会流血的凡人，不是动画里那个完美的符号。或许在这个世界，故事真的可能被改写。

    月光突然变得刺目，他的蓝眼睛在强光中呈现出透明感，像是能直接看穿我的灵魂。我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般结巴起来：“因...因为你是个好人...我几乎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感觉自己像个鹌鹑。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仿佛被这个词烫伤。布加拉提帮我把椅子扶起来：“你对我们组织有什么企图？”月光透过窗户，突然变得刺眼。我看着眼前的布加拉提，发现自己无法挪开视线，仿佛被那双蓝眼睛钉在了原地：“我只想活下去，你们也要一起活下去...还有...”喉咙不受控制地吐出那些真话，“...阻止迪亚波罗杀死特里休...”

    钢链手指的拳头擦过耳畔，将墙壁打出一个拉链空间。布加拉提捏住我的肩膀，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波动：“说清楚，谁是迪亚波罗？”这一刻他不再是游刃有余的□□，而像只发现巢穴里有蛇的猛禽。

    “咕噜噜......”在死寂的餐厅里，我腹部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胃袋像被拧干的海绵般痉挛着，发出抗议的哀鸣。

    我顿时涨红了脸，热度从耳根一路烧到脖颈——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身体居然如此不合时宜地背叛了我。

    布加拉提的眉毛微妙地抬高了半寸。月光透过玻璃窗，在我脚边投下一片井字形的光斑，正好照见突然出现在我右手上的黑色背包。

    ……

    “博士，博士，您是不是饿了？”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嘿嘿，老远就听到您的肚子叫呢！”空气像被撕开的蜂蜜蛋糕般泛起涟漪，米色头发的少女逐渐显形。她头顶毛茸茸的熊耳朵随着动作轻轻抖动，围裙口袋里露出锅铲的木柄，腰间还别着个造型可爱的胡椒研磨器。古米踮起脚尖转了个圈，平底锅在她手中闪着温暖的光泽。

    布加拉提的钢链手指瞬间进入戒备状态，但古米只是歪着头眨了眨眼睛：“这位先生要不要也来份？空腹谈判对胃不好哦。”

    我紧张地观察布加拉提的反应。他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敲击了三下，最终微微颔首。

    古米欢呼一声，熊耳朵快乐地抖动着，轻车熟路地摸进后厨。很快，煎蛋的滋滋声和甜甜的奶油香气就驱散了房间里阴森紧张的气氛。二十分钟后，冒着热气的美食铺满了斑驳的木桌：金黄松软的燕麦面包，发酵酸奶在中央凹陷处微微晃动，煎得边缘焦脆的太阳蛋上撒着翠绿的莳萝，切成了片的萨拉米香肠整整齐齐排列在盘中。古米哼着乌萨斯民谣，往我的盘子里又加了勺野莓酱。

    “锵锵--！请用~”她笑着把银质餐刀塞进我手里，刀刃上倒映出布加拉提若有所思的脸。我咬下第一口太阳蛋的瞬间，蛋香在舌尖炸开，温热的食物像阳光渗进冻土，连指尖都渐渐回暖。古米在一旁用长柄勺搅动着汤锅，蒸汽模糊了她的轮廓，让这个危险的夜晚突然有了几分烟火气的真实感。

    “怎么样，很好吃吧？嘿嘿，古米特制哦！”布加拉提始终没有动餐具。他靠在窗边，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地板上，像一柄出鞘的军刀。但当我吃到第三块面包时，注意到他鼻翼微微抽动——那锅正在炖煮的乌萨斯风味豆汤飘出的月桂叶香气，显然触动了他某个记忆开关。

    豆汤炖煮得软烂，这豆可真的太棒了。

    “体力恢复了吗？”他突然开口，声音里的冷硬微妙地软化了些许。

    古米适时地递来两杯冒着热气的花茶，蜂蜜的甜香在杯口萦绕。我捧着茶杯点头时，发现自己的手终于不再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