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陆绯腰酸背痛地起床伸了个懒腰，他那些旧衣服都不算厚实，而地面又实在坚硬，所以实在硌得慌。

    再加上夜晚风急，虽然他的小茅屋四面透风，但是还是多少能挡着一下的。

    不过好在现在是盛夏，一切都生机勃勃，而那晚风也只是带来了一点凉意而已。

    陆绯揉了揉有点发痒的鼻子，将那些旧衣服拾到了一下，便要放回屋内的衣橱里。

    而刚睡醒有些昏沉的陆绯在门打开的一刻忽然一个激灵，突然记起来，他睡在屋外可不是有什么野营的爱好，而是屋内有客人。

    陆绯正想要将门合上，就见简安宁一袭白衣已经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了。

    他在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复而尽量坦然地推开房门，将手里的衣服放了回去，而后对简安宁说道：“现在天光大亮，你应该很容易找到回家的路，你可以回去了，我们有缘再见。”

    陆绯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留恋，毕竟于他而言，简安宁只不过是偶然遇到的陌生人而已。

    可是简安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搁着茅屋的窗子眺望着窗外，从阴郁的天空看到窗外盛放的石榴花，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绯这时候终于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了，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除却简安宁回答他名字发出的那几个音节，他貌似没听这姑娘说过一个字。

    她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正在陆绯脑补着哑女艰难求生的戏码时，那厢简安宁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异样，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也像是久不说话的人一样声音带着嘶哑，不过那份异样随着简安宁所说的字句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正常。

    “我回不去。”

    简安宁简单地说着。

    陆绯一愣。

    鹿鸣城只是座小城，骑马的话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逛完全城，简安宁怎么说她回不去？

    “你不是鹿鸣城的人？”陆绯问道。

    简安宁点点头。

    但陆绯记得简安宁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要知道，离山最近的城池就是鹿鸣城了，不过他也曾听人说过，山的对面还有一座城池，从那座城池中出发也能到达山顶。

    只是若想从鹿鸣城到达山对面的城池，就必须得翻过整座山。

    这实在是有些棘手。

    靠山谋生的人都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毕竟山中有很多危险，他们只会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进行行动，并不会无缘无故翻山越岭。

    鹿鸣城的人世代居住在这里，自给自足，没有与外界交流的心，甚至也没有一条与外界交流的通道。

    但是，这倒也不意味着东昌之中的人完全无法出去。

    陆绯琢磨了一圈，发现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凡能够通过东昌试炼的人，都有机会见到神明，或许神能聆听你的愿望，将你送回家乡。”

    实际上，神明也并不是在每一次试炼结束后都会出现的，不过，相比于单枪匹马开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明显要高出许多。

    简安宁歪了歪头，看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的意思。

    但陆绯就当她是默认了，因为简安宁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

    这下如何通过不久之后的东昌试炼就得提上日程，毕竟简安宁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如果只凭她自己怕是容易葬身于那里。

    陆绯从之前上山背的背篓找出采集的草药将用于止血与外伤的留下，其他的拿去集市换钱，又用那些钱买了疗伤的药物。

    药铺的伙计与他还算熟识，见他这样准备，便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你要去参加三日之后的试炼？”

    陆绯点点头，那伙计比他大上一些年纪，曾经参加过一次试炼，只是很不幸他失败了，并因此落下了残疾。

    药铺伙计的右脚是跛的，走路有些怪异。

    “黄大哥，有什么建议吗？”陆绯不抱希望地问道。

    黄显笑了笑，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这你可问对人了。”

    陆绯其实并不喜欢太过亲密的身体接触，不过为了黄显之后的话，还是勉为其难地认了。

    毕竟，能活着从试炼中回来的人实在不多，在这不多的人中，他能接触到的，就这么一个。

    “最重要的就是，忌贪婪。”

    陆绯闻言竖起了耳朵。

    “试炼的成功，会有三种方式，而这三种方式也决定了你日后修行的起点。”

    黄显仔细地说着，“但是说破天去，那也只不过是起点而已，并不代表着之后无法继续提升，如果过于追求高等级的成功，那么就会和我一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脚说道：“落得个失败的下场。”

    陆绯了然，遂又问道：“大哥可知道试炼到底是什么？我翻遍典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会死伤惨重。”

    黄显摇摇头，说道：“我听那些人说，每一次试炼的内容都不尽相同。”

    陆绯见问不出什么别的，一把掀开黄显的手臂就要走。

    然而，黄显却叫住了他，面上露出一种莫名的神色，对陆绯说道：“如果你能成功回来的话，能不能把你最后得到的东西分我一点？”

    陆绯一愣，没懂黄显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他却继续说着：“我只要一丁点就可以，不会影响你的。”

    “你在说什么？”陆绯有点莫名其妙。

    但是黄显显然非常执着，他不说他到底要什么，却一定要陆绯答应，否则便将他拦住，不许他离开。

    陆绯非常头疼，在黄显第四十九次说出“我就一点点而已，不会影响你”这种话的时候，终于是答应。

    黄显眼神中露出了些许喜悦，终于肯放开陆绯，并道：“这样我就能祝你平安归来了。”

    陆绯笑了笑，没当回事，直到走出了药铺才回过味来。

    黄显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答应这人就不希望他平安回来了？

    陆绯莫名觉得不大舒服，于是便没有在长街上久留，去各处买了些所需要的物品，径直回到了自己的茅屋。

    茅屋里，简安宁安静地坐着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样子。

    但陆绯并没有注意到简安宁的异常，他专注地从自己的大包小裹中取出了一双绣鞋。

    那明显是一双女士的绣鞋，红色的底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的纹样，他将这双鞋给了简安宁。

    “给我的？”简安宁指着那双鞋问道。

    陆绯点点头，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明日陆家便会来人，带我们一同前往试炼之地，可能要走很远的路，总不能一直光着脚。”

    此时的简安宁其实并不能理解鞋子这种东西的存在，不过她能够看到陆绯的脚上也类似的东西，便依葫芦画瓢将那双金红相间的鞋子穿在了脚上。

    这一穿让陆绯不自觉地摸起了下巴。

    简安宁原本长发垂腰，一袭白衣，赤着双脚，虽然有些不似常人打扮，但整体很是和谐，仿佛她生来如此。

    而他买给简安宁的那双鞋子，虽然花纹繁复瑰丽，但是穿在她的脚上，就像是将某种本来天然存在的东西，被硬生生加入了人为雕琢的痕迹，莫名有种画蛇添足的感觉。

    “还合适吗？”他犹豫地问着。

    简安宁看着那双鞋子，左晃晃右晃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陆绯怎么瞧怎么觉得不舒服，但人怎么可以不穿鞋子？那走路得多硌脚？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隔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陆绯便醒了过来，站在自己的茅屋外面，轻轻敲着窗，对屋里的简安宁说道：“今天要去陆家。”

    他抱着那堆用来当铺盖的旧衣服，走到的门口，又轻轻敲门问道：“能开一下门吗？”

    “咔嚓”一声，门开了。

    简安宁仍是与之前一样的打扮，除了脚上多了一双他之前买的金红相间的鞋子。

    大抵是因为看久了的缘故，陆绯终于觉得那鞋子有点顺眼了。

    他将床铺与旧衣服都整理，又装上他准备的一应物品，对简安宁说道：“陆家的人不大守时，所以我们得早点去，免得他们给咱们拉下。”

    陆绯说着抬步就要走，可是走了一会儿，便发现简安宁并没有跟上来。

    于是，他只能回去，对简安宁问道：“怎么了？”

    她指了指陆绯说道：“你是陆家人？”

    陆绯点了点头，就听简安宁又指着自己说道：“可我不是。”

    那话语虽然简短，但陆绯已经明白了简安宁的意思。

    她是想说，她不是陆家人，无法通过陆家的途径前往东昌试炼之地？

    陆绯推测着，而后便笑着向简安宁解释道：“没关系的，那些人只认识主枝嫡系的陆家人，旁系的他们根本认不清，大概率连我都不认得，所以你混迹其中不会被发现的。”

    简安宁微微歪头，像是在思索陆绯的话语。

    而后她便上前几步，跟上了他的步伐，看上去似是相信了陆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