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冰冷指爪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噗嗤！”

    一道精准的蓝色光束，带着一道妖异的紫红色能量尾迹，洞穿了那个红袍人的眉心。

    红袍人的动作瞬间凝固，眼中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乔殊感到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膝盖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喉头。

    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摇晃的身体。她瞥见对方身上黑色的作战服，心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稍微松动了一丝。

    “滴——”对方用一个白色仪器在乔殊太阳穴快速一扫，仪器亮起稳定的绿光，“目标确认，祭品存活。”头盔下传来一个冷静利落的女声，显然是在向同伴汇报。

    通讯器对面似乎说了句什么，她略带一丝调侃地回应：“一枪爆头，难不成莫途那家伙的药剂还能提升枪法不成？”她的目光在乔殊惨白的脸和地上红袍人的尸体之间快速扫过，拽着乔殊的手臂就往外走：“妹妹，腿还能动吗？姐姐我只负责捞人，可没力气背你出去啊。”

    乔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力点头。

    她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和身体的极度虚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女战士的步伐。

    女战士显然对这片血腥战场了如指掌。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幽灵，巧妙地利用殿堂巨大的断裂石柱和残破的祭坛作为掩体，灵巧地规避着最激烈的火力交织点。

    致命的能量光束带着灼热的气息呼啸而过，怪物的咆哮震耳欲聋，碎石和粘稠的血液不时溅落在脚边，画出地狱的图景。

    乔殊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破碎的肢体和飞溅的内脏，机械地迈动灌了铅般的双腿。

    终于冲出那片巨大、血腥、充斥着亵渎与毁灭的祭祀殿堂，外面是一条同样宏伟却弥漫着破败、尘封与不明粘液腥臭气味的巨大通道，四通八达，如同巨兽的肠道。

    女战士扭开一个黑色圆球扔在地上。圆球落地瞬间发出轻微的机械运转声，迅速膨胀变形，眨眼间化作一辆流线型、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悬浮梭车。

    “上车！”女战士一把将乔殊塞进冰冷的后座。车门“砰”地一声沉重地关上，将外面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怪物的咆哮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隔绝。

    车辆无声地悬浮起来，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如同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

    “本来这车还能多塞两三个人呢，算你运气好。”女战士的声音松弛下来，带着一丝调侃，“这次消息来得够快，但地下这鬼地方岔路多得跟迷宫似的，教会还新设了几个恶心人的门禁，耽误了不少功夫，不然祭祀刚冒头我们就该到了。”

    乔殊紧紧靠着冰冷的金属车壁，不敢回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丝毫不敢升起，心底翻涌着的，是比那血腥祭祀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惧与茫然。

    这是哪里？那些是什么东西？这些黑衣人又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就在一个诡异的庙里许了个愿，犯罪了捉她回去坐牢啊！这等惊吓她小心脏受不了啊。

    就在混乱的思绪如同藤蔓般缠绕她的意识时，车子开始沿着倾斜向上的通道攀升。前方的女战士按下了通讯装置：“呼叫总部，这里是A6-1夜玫，坐标‘古神残响’祭坛任务完成。大部队正在肃清残敌，我已携带回收祭品一名进入信号接收区。初步判定为一次中等规模献祭，指向不明，但能量反应与档案中编号K-735‘黑海之神’残留波动存在部分吻合。建议对祭品进行深度净化及记忆扫描，重点排查精神污染及异变潜伏可能。”

    黑海之神！是联盟2125年传说中的那个黑海之神吗？这个世界和她的过去有什么联系？

    深度净化……记忆扫描……异变……

    乔殊的心情犹如过山车，刚刚有的一点兴奋转瞬变成了恐惧。

    穿越者……异世之魂……这不正是影视小说里最标准的“异变”样本吗？

    会被发现吗？那个“深度净化”和“记忆扫描”光是字面意思就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她会不会被当成实验台上的怪物解剖掉？

    就在她心乱如麻，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在这未知的绝境中挣扎求存时——

    嗡……

    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仿佛源自大脑深处最隐秘的沟壑，毫无征兆地传来。

    紧接着，一些破碎、模糊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逻辑地强行灌入她的脑海：

    先是穿越前就反复纠缠她的一些噩梦碎片，这次却异常连贯清晰：冰冷的无影灯下，刺眼的白光笼罩着一个全金属的房间。戴着口罩的一男一女，眼神里交织着疯狂与一种扭曲的关切，低头看着被束缚带固定在手术台上的小女孩。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女人将一管散发着诡异幽绿的药剂缓缓推入小女孩纤细的手臂。遥远虚空般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小殊，别怕……”“为了……未来……”“爸爸妈妈……”

    画面骤然切换，陌生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大地在恐怖的震动中呻吟，刺眼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实验室巨大的观察窗！凄厉的警报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一个身影模糊的女人背着小女孩冲出燃烧的金属建筑，将她放在一片焦灼龟裂的黑色土地上，随即转身，决绝地冲回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之中。

    ……冰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霉菌的腐败气息。狭窄的甬道在巨大、倒塌了一半的混凝土巨柱的骨架间蜿蜒穿行。

    瘦小的身影在废弃大楼的钢筋骨架间如同老鼠般穿梭，翻找着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过期变质、散发着怪味的营养膏、浑浊得看不清底的水洼……

    ……无垠的、死寂的焦土，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天空是永恒压抑的、令人绝望的灰黄色。一队穿着黑红长袍的身影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在荒原上快速移动。

    他们包围了几个衣衫褴褛、惊慌失措的人影。其中一个瘦弱的小少年徒劳地挥舞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反抗——正是乔殊刚刚目睹惨死的那个祭品！另外几张面孔陌生而模糊。

    其中一个被围捕的、正激烈反抗的年轻女子动作异常敏捷，眼看就要突出包围圈——就在那一瞬间，她踉跄的身影猛地一晃。

    那张原本模糊的脸庞骤然变得清晰无比——那是沾满污垢、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乔殊自己的脸！

    视角在刹那间天旋地转，不再是上帝视角的旁观！

    冰冷刺骨的焦土气息猛地灌入鼻腔，粗粝的砂石狠狠硌着她的掌心，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肺部像被火灼烧般剧痛……

    无数双冰冷、粗糙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她的肩膀、手臂、头发……她被狠狠地按倒在冰冷的沙土之中，腥臭的泥土塞满了她的口鼻……

    这些画面和声音混乱、破碎，如同被随意撕扯后又强行拼凑的旧录像带，缺乏逻辑的连贯，更缺乏……属于“她”的情感温度。它们冰冷地、突兀地塞满了她的意识。

    乔殊痛苦地捂住了头。那尖锐的耳鸣似乎又卷土重来，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在颅腔内肆虐。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鬓角。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引起旁边夜玫的警觉。

    然而，随着那阵剧烈的刺痛渐渐退潮，一种更深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毒蛇，缓慢而清晰地缠绕上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知道”这里。

    不是“认识”。是一种……诡异的、如同烙印般的“熟悉感”。并非源于她乔殊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而是源于……另一段人生？

    魂穿吗？

    这个念头第一次被她如此清晰地正视。她猛地扭头看向车窗。车窗外是飞掠而过的、被黑暗吞噬的地下世界，车窗的倒影足够清晰。倒影里映出的，是她无比熟悉的脸庞轮廓——每一寸肌肤的纹理，每一处肌肉的走向，都是她照了二十多年的模样。

    甚至此刻，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引起的心脏抽痛感也如此熟悉——那是医生诊断过的，多年糟糕睡眠和压力留下的印记。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毫无疑问。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尝试去“回想”，去触碰那些突兀出现的“常识”。

    关于这个世界的冰冷“常识”，如同被解压的加密文件，开始在她混乱的意识中逐一展开：

    现在是……星元125年？

    旧世界毁灭于人类狂妄的野心——他们妄图窃取“神”的力量发动战争，最终自食恶果，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家园。

    联盟、政权、法度……所有旧时代的秩序在浩劫中土崩瓦解。“神”的力量与毁灭性的辐射交织作用，生命在扭曲中异变，大多数动植物、无数人类在异变中化为枯骨，只有少部分挣扎着存活下来。

    海洋的面积更加辽阔，吞噬了昔日的陆地。南半球的大陆大多是辐射灼烧后的焦土，北半球则被永恒的冰雪覆盖。仅存的一小片靠近赤道、相对适宜生存的区域，也早已被危险的变异生物占据。

    那是一块因地壳剧烈挤压而抬升的陆地，中心高耸，四周低洼。幸存者们依仗地势，建造了名为“源境”的巨型金字塔结构的生存区。

    底层是废弃区，往上是维持运转的厂区，再往上则是核心的中心城。而在中心城之上，是金字塔的顶端——一片小小的、被称作“阳光界”的乐土，唯有那里能看到真正的阳光，其他地方，天空永远笼罩着厚重的尘霾。

    这些信息并非清晰连贯地呈现，而是如同沉船被打捞上来的碎片，带着模糊的轮廓和冰冷刺骨的感觉，强行烙印在她的认知里。

    她“知道”这些，就像知道呼吸是本能一样，成为了一种无需证明、刻入骨髓的“常识”。

    然而，当她尝试去触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具体经历时，得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雾气和零碎的、毫无情感色彩的片段。

    她有来时路，那路却一眼望穿虚假。

    身体是真实的，属于联盟2125年的乔殊。那里的记忆鲜活而深刻。而这里的“记忆”虚假却又带着可追溯的脉络，仿佛她真的经历过那地狱般的岁月。

    而最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连呼吸都停滞的发现是……

    她“回想”起了一个日期。一个关于“过去”的、令人绝望到窒息的认知。

    旧世界毁灭的时间……正是联盟2125年8月31日！

    乔殊猛地抬起头，布满冷汗的苍白脸上，一双眼睛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瞪得滚圆！她死死抓住冰冷刺骨的金属车壁，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坚硬的合金里。

    她的家人……朋友……她所珍视的一切……都还在联盟2125年……5月31日的阳光下……

    短短三个月？！

    仅仅三个月之后，她所拥有、所在意的一切，就在那场灭世的浩劫中……灰飞烟灭了吗？

    可是她却在这里。

    坠神岛的神庙……那尊冰冷诡异的神像……

    她并非穿越到了某个遥远的异世界。

    她……回到了地球！她跨越了地球崩溃的时间节点，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幽灵，存活在了这绝望的未来。

    夜玫冷静的汇报声还在耳边回荡：“……重点排查精神污染及异变潜伏可能……”

    而此刻，乔殊终于从巨大的认知颠覆中挣脱出来一丝清醒：一切的挣扎、一切的恐惧、一切的思虑，其前提都指向一个最冰冷、最残酷的问题——

    她该如何在这个地狱般的世界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