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鸢是在一阵拍门声中惊醒的。

    “起床干活了，懒鬼们！太阳都老大了！”

    她扶着额头坐起来，脑子还有点不清醒，木门外砰砰的敲门声延续了一会，短暂消失了几秒，声音来源又换成了隔壁另一扇门。

    “还不起来干活？小贱蹄子们，到时候干不完，有你们好受的！”

    看来是在轮番叫她们起床，魏鸢在心里模糊地想。

    环顾四周，是一间古朴的屋舍，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像是古时候给下人住的屋子。

    魏鸢本是一名十八线小演员，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剧组出了拍摄事故，作为武打替身的她被铁架砸到，失去意识……现在看来，她似乎是穿越了。

    脑海里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系统加载完毕，请您确认基本信息，穿越者，魏鸢，穿越身份，路人。”

    ……路人是个什么身份？

    随着系统的声音响起，魏鸢恍然发现，自己脑海里多了一段之前不存在的记忆。

    一本书！

    主角是个叫柳翩然的男人，不等她细读，系统就像播放有声书那样，兀自在她脑海里念了起来。

    “且说这柳翩然貌美如花，家世显赫，被老国君相中，嫁入宫中作妃，怎想太子、王爷、将军三人也看中他，心里痒得不行，用了些手段，日日将他囚于床帏之下，轮番上场，折辱玩弄……”

    “一日，将军与王爷在寝殿门口偶遇，稍作商量，二人决定同往，怎想进到屋内已是春意盎然，这柳翩然正挂在太子身上娇喘连连……”

    听到这，魏鸢忍无可忍地在心里道：“停停停……”

    系统听话地打住，没再用念经般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念小黄书。

    “后面的内容……要付费吧？”魏鸢小心翼翼道。

    “宿主不必担忧，我有会员。”

    倒不是这个意思……

    之前上大学的时候，魏鸢有个室友特别爱看脆皮鸭，拉着她一起看，给她科普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比如1，0，公公，嬷嬷……

    魏鸢起初盛情难却，看了一点，发现自己看不太下去，以看书慢为理由搪塞过去了。

    不是接受不了，而是她本来就不怎么看有关情爱的小说，每次看到那些虐恋情深、互诉衷肠的桥段，她都有种无法代入的茫然感，仿佛自己是实验室的观测者，隔着一层玻璃看他们谈情说爱。

    魏鸢后来在网上查过，她这种情况，好像叫无性恋？

    外面的拍门声轮完一圈，又回到她这里，这一次，管事的没有好脾气地在外面喊她，而是破门而入。

    与此同时，系统发布了第一个任务：“请宿主演绎角色，找到男主。”

    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木门啪一声拍在墙上，震起一层浮尘，吓得魏鸢往身后蜷缩。

    “还要我催几遍呐，起来干活！”

    -

    开春以来，千秋山庄上下就忙个不停。

    前阵子，朝廷的诏书下来了，钦点山庄大公子入宫，纳为后妃，自那以后，庄里的宴席就没停过，各处张灯结彩，花红柳绿，前所未有的喜庆。

    “你们几个，对，把这堆匣子搬到山庄正门附近的库房，然后留下来清点一遍。”

    管事姑姑挥着帕子在门前呼喝，穿绣裙的侍女们不敢懈怠，每人手捧若干只雕工精美的木匣，有序排成一列，穿过水榭回廊往正门那边去，步履齐整，远看袅袅如云。

    库房足足有三层楼高，而要陪嫁的东西远不止这一处，十几车都装不完，令人叹为观止。

    “不愧是豪门大户，还有这劳什子呢，我之前见都没见过。”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侍女笑着把盒子捧出来，让其他姐妹一同长长见识。

    几人好奇地围过来，只见丝绒盒布内躺着五根白玉质地的柱状物体，从小到大排列，细的只有两指宽，粗的壮如小臂，镶金带银，气派无比。

    侍女们相视一笑，“公子有福了！”

    一旁的魏鸢尴尬附和：“……哈哈，是啊。”

    有福了？有难了！

    这是符合人体工学的尺寸吗，小说里描写得夸张一点也就罢了，现实里怎么真的有这种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古琴、茶具、笔墨纸砚……有的是家里添的嫁妆，有的是柳公子自己的收藏。

    她拿起一册藏书，结合隔壁放着的玉势，以为会是什么《房中秘术》、《双修大法》，没想到是正儿八经的经书。

    连续干了几个时辰，整理得腰酸背痛，魏鸢干完了自己的活，看到旁边的侍女长还在清点首饰，主动过去道：“姐姐，我来帮你吧。”

    “那就麻烦你了……妹妹看着有些面生，新来的？”

    侍女长边干活，边抬眸打量了她一下。

    “是呀，才来了没一个月，很多地方不熟悉，姐姐这么漂亮又能干，平时还请多提点。”

    像她这样的侍女，府上一抓一大把，侍女长也没多怀疑，笑着道：“你倒是嘴甜，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魏鸢顿了顿，“公子为何选择嫁入皇宫，留在山庄不好吗？”

    “你有所不知，这是现庄主，也就是大公子叔父的主意，公子几岁时父母双亡，没个兄弟姊妹，身体又弱，全靠药吊着一口气。”

    侍女长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那些送去公子别院的药，跟山庄每年研制的新药很相似，这些年，说不定在拿公子试药呢。”

    旁边有个侍女插嘴道：“每年从各地送进宫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这未央宫真有那么大？”

    侍女长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你可想过那是什么地方？自然是有人出来了，才有人进去。”

    至于是走出来的还是被抬出来的，就不好说了。

    魏鸢心想，柳翩然自幼失怙失恃，被其他亲戚控制，以病弱为借口软禁在别院，如今把他送进宫，大概是想趁他病死前，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为家族换取利益。

    临近出嫁日，侍女们每天都要为公子提供精心护理，确保他以最好的状态面见圣上。

    这天碰巧轮到魏鸢。

    一想到之前听说的那些事，她去见柳翩然的心情就愈发复杂。

    花月别院建于水上，楼高三层，雕梁画栋，绿瓦朱墙，飞天帷幔自屋檐翼角垂下，灯火将附近水域照得透亮，倒影清晰，与盈盈月色交相辉映。

    通往别院的路只有一条，修得笔直细长，每隔五米便有卫兵把守，桥下的湖水连片荷叶都没有，平滑如镜。

    由侍女长带领，一行四人来到门口，守卫一言不发地放她们进去。

    几人将热水备好，在浴池里撒下研磨好的药料、新鲜花瓣，汤泉香气氤氲，呈现莹润的色泽。

    “公子，小心脚下湿滑。”

    侍女长恭敬地将人带来，其他人在折叠屏风后低眉垂手。

    过了一会儿，侍女长出来给她们交代任务，一个去泡茶，一个去烧水，她自己要去准备沐浴完用的东西，让魏鸢进去接着服侍。

    魏鸢绕过屏风，只见池中靠边坐着一个洁白如玉的男人，身材匀称，极具观赏性，脸部建模更是没得说，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美人，狐眸如星，柳眉如黛，唇红齿白，公公见了崩溃，嬷嬷见了落泪。

    那是一张所有性向见了都会吻上来的脸。

    可她偏偏是个无性恋。

    对她来说，柳翩然的美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艺术观赏性居多，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魏鸢只愣怔了一瞬，随即安静地将衣袖和裤腿挽起扎好，绕到他背后，笔直地跪坐在池边木板上。

    “奴婢为您沐发。”

    她垂眸解开柳翩然的发带，将头发轻轻握在手中，只觉得这一头青丝如云如瀑，颜色乌黑发亮，发质细腻光滑，一梳即开，没有任何毛躁打结，跟洗发水广告里演的一样丝滑柔顺。

    在她所生活的那个世界，这么精致的男人应该是比较少见了，柳翩然这种模特般的长发美男如果走在大街上，一定会被女孩子拉着问用什么洗护产品，前提是有人敢搭讪。

    旁边的托盘摆满了瓶瓶罐罐，有萃好的植物汁液，茶籽油，玫瑰精油……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魏鸢一一为他涂抹、冲洗，尽职尽责，细致入微，不敢有差错。

    快到尾声时，面前的柳翩然忽然沉声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她动作一顿，回复道：“公子慧眼，奴婢是新来的，之前未服侍过您，让您见笑了。”

    柳翩然没说话，喝了口茶，修长的手指将杯盏搁置在池边。

    魏鸢停顿片刻，揣摩着他的意思道：“公子……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没有，你做得很好，比平时都好。”

    柳翩然的声音很好听，温润柔和，低沉得恰到好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如春风拂面，碎玉轻响。

    “陪我聊聊吧。”

    魏鸢心想，原来是没跟他聊天，他觉得无聊吗？

    “……奴婢冒犯了，公子预计何日启程？”

    “明日戌时，请大师算的吉时。”

    “这么快……”

    本是内心所想，魏鸢一时嘴快，不小心说了出来，暗道不好。

    怎知柳翩然并不在意，笑着调侃道：“是啊，一眨眼就过去了，像是要赶人一般，把我扫地出门。”

    他说的仿佛不是这短短一个月，而是自己从小到大在千秋山庄度过的时光。

    魏鸢愣了愣，试探道：“公子……并没有那么想入宫？”

    “小时候，我不想留在山庄，一心想出门闯荡，家人说我身有痼疾，还是在庄内修养的好。”

    “随着年岁渐长，我心想，不能行万里路，好歹能读万卷书，出不去的话就算了……没过几年，又听他们说要把我嫁入皇宫。”

    “我以为自己一直有得选，其实我从来都没得选。”

    水滴垂落，晕开一圈圈涟漪，浴室内一时静默无声。

    被圈养的金丝雀以为自己有机会挣脱束缚，却只能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直到咳血而死，那双翅膀也无法飞向蓝天。

    魏鸢随他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人生在世，活着便有出路，公子您说不定还有机会。”

    柳翩然缓缓起身，流水自他宽阔的脊背滑落，露出洁白细腻、粉桃含露般的肌肤。

    他向她回眸一笑，“说不定呢？”

    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地在魏鸢脑海里响起。

    “主线任务已开启，请宿主阻止男主柳翩然出嫁，限时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