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捂着眼睛,“倘若母后执意要见太子哥哥,不如我们陪着母后去求父皇?”
晋王也说:“是啊是啊,我们陪母后去!”
皇后腹诽不已,你们两个指不定怎么搬弄是非、火上浇油呢!
她一手一个推开晋王和齐王,他们不好顶着劲儿,只得顺势歪在一侧。
甩开了“哈巴狗”,皇后才终于能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一地跪着的臣子见状连忙左右挪动,在中间空出一条道,供皇后行走。
心下大叹:终于要走了!
快要出门的时候,皇后猛然回头,她侧着半张脸,威胁道:“太子终究是官家的亲生儿子,尔等倘若胆敢挑唆官家与太子的关系,将来免不了被官家秋后算账!这父子之情岂是君臣能够比拟?尔等就算为了自保,也该好生思量!”
众臣心中一凛,皇后这话是在敲打他们。太子谋反,按律法其罪当死。可所谓律法,不就是官家一句话吗?眼下官家在气头上,想必恨太子入骨。可等过几年,官家气消了,想起太子往日的种种好处,又或是畏惧史书杀子的名声。那先前主张严惩太子的人不就顺理成章成了替罪羊吗?
官家只要哭诉几句,说自己是被小人蒙蔽,再随便发落一两个人,名声自然回转。
可,哪怕知道皇后的算盘,他们也没法子不往心里去,这是阳谋。
待皇后离开,晋王和齐王利索地起身,飞快抹了一把脸,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赵丞相捏着鼻子赞了两句纯孝,把事儿揭过去了。
退到外头的臣子终于能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继续参与议事。
赵丞相略去了对太子的安排,而是问:“何人愿意出使辽国,向辽国天子陈情,以修两国之好?”
众人都沉默了。
这活儿是一般人能干的吗?
耶律斛和耶律顺保不齐就是遵循了辽国天子的命令,特意来搅乱大魏朝堂的。
人家早就存了野心,岂会因为三言两语打消念头?
弄不好直接杀使者祭旗,打着替耶律斛父子复仇的幌子陈兵边境!
枢密使见无人敢应,便说:“前几年对大夏用兵,大魏还没恢复过来。今番倘若草草与辽国交战,兵马、粮草、军械都是不足,如何能抵抗辽国骑兵?”
御史中丞讥讽道:“你身为枢密使,不思如何备战,反倒想着投降!仗还没打呢,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处处贬低大魏。这可让人好奇,你究竟是大魏的臣子,还是他们辽国的应声虫?”
枢密使勃然大怒,“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横竖辽国人打来了,你不必上阵杀敌。”
御史中丞反问:“难不成枢密使身先士卒,竟决意亲赴战场?”
“酸儒误国,只知道呈口舌之快!一旦辽国打来,大魏根本抵挡不住!”
“那都怨你这个枢密使无能!你要是怕了辽国人,自认不是对手,何不退位让贤,让能者居之呢?”
赵丞相眼见气氛紧张,便站出来打圆场。
“二位大人都是一心为国之人,莫要因一时意气起无谓的争执。其他大人有何意见呢?”
许回、齐王和晋王在一旁安静听着,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只是许回眉心紧蹙,数次欲言又止。
她并不支持屈膝投降,然而目前是主和派占据上风。
以赵丞相和枢密使为主,都认为时机不好,不宜开战。
主战派固然据理力争,只是他们最大的头——王丞相,几个时辰之前遇难了,群龙无首,不免人微言轻。
御史中丞身为主和派新的顶梁柱,战斗力十足,他尖锐地问:“尔等欲和,又当以何人为使?”
赵丞相苦苦思索,一时不能回答。
这个人须得好生挑选。
“此事容后再议。天快亮了,派人去问问官家,今日加朝会吗?”
接着便起身,招呼众人去垂拱殿候着。总不能让官家等不是。
就算官家身体不适,推辞上朝,可好歹得给六部二十四司一个说法,好许多人还不知道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关重大,不能叫他们一直蒙在鼓里。
许回闻言望向窗外,虽然仍是暗暗的看不真切,可那漆黑当中分明有光渗出来,像帐子里飞进来一只萤火虫,能勉强借它的亮视物。
许回站起身来整理仪容,又替齐王戴上幞头。
因着没有铜镜,晋王轻轻拱了一下齐王,让他帮自己瞧瞧有无不妥。
齐王侧过身子打了个哈欠,一边摇摇头。
赵丞相见所有人垂着手,便说:“时辰不早,该去垂拱殿上朝了。晋王、齐王,请。”
齐王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许回,因说:“王妃是宫变亲历者,自当一起。”
赵丞相抬眼掀了掀眼皮,“王爷说的有理。”
他暂时没工夫理会此事,一夜未睡,他还得留着力气跟主和派斗呢!
于是,群臣排列整齐,浩浩荡荡往垂拱殿而去。
许回跨出大门,才发现这政事堂外头聚集了许多低阶臣子,想来是才收到消息,连夜赶来的。
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见大人出门,恭敬地站在一侧,执晚辈礼。
许回忽而有些心酸,如果她不是齐王妃,以她的官位,想来都不配站在廊下。
齐王见许回越走越慢,便问:“这是怎么了?可是担忧朝局?”
许回摇摇头,“你瞧那些官位低的大人,深秋了,就这么站在冷风里,连个帏帐都没有。”
齐王却说:“位高权重的大人倒是能进屋取暖,可昨夜许多人却没了性命!”
许回想想也是,“怎么大家竟都这么不容易呢?”
齐王觉得好笑,“你还真成菩萨了?同情这个,可怜那个,操心得过来吗?再说了,你这会儿觉得他们不容易,方才不还想骂人吗?”
许回横了齐王一眼,“就事论事罢了。”
齐王又是一笑。
晋王见了,阴阳怪气地说:“四弟,你可谓是咱们兄弟几个当中命最好的了。你和弟妹,随时随地都能夫妻恩爱。唉,除了你,大魏还有谁能带着娘子上衙?”
齐王给晋王甩了一个眼刀,真是前世来寻仇的恶鬼,他又开始了!
“谁让我娘子是父皇钦点的朝廷命官呢?三哥要是思念三嫂,让三嫂也去考科举就是了。省得嫉妒得眼睛发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哥是兔子精变的呢!”
晋王恨得滴血,咬牙切齿地说:“你三嫂不过一弱质女流,怎能与弟妹这样的女中豪杰相提并论?是了,从昨夜来看,弟妹不仅知书识礼,功夫也好。四弟,不知你们平日里谁听谁的呀?”
齐王死死瞪着晋王,恨不得一副药下去,给他灌哑了。
“王爷小心脚下。”见齐王斜着眼睛一直望向晋王,许回忍不住出言提醒。
“晋王谬赞了,我哪里能当得起这样的夸奖?听闻三嫂也是出自书香世家,何不让三嫂下场一试呢?”
晋王好似大白天活见鬼了,他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话应对,而后支支吾吾地说:“你三嫂不爱做官。”
齐王差点儿笑出声来,想着时机不对,连忙掩住了。
晋王又说:“不说这个,还是想想如何应付辽国罢。”
许回点点头,想着回头见了晋王妃当面问问。
群臣在垂拱殿等着熙宁帝上朝。
熙宁帝来的时候,身后却跟着韦风,众臣不知其意。
他指着韦风赞不绝口,“朕昨夜安枕,全靠韦爱卿一夜护卫。”
赵丞相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熙宁帝刚问群臣奏本,主战派和主和派就斗了起来,直吵得他耳朵疼。
“众位爱卿,你们一个晚上没睡,还没有争出一个结果吗?辽国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打过来了,你们连是战是和都没商量好,岂不是束手就擒!”
赵丞相带头请罪,“臣等无能。”
群臣跟着跪下,“臣等无能。”
“罢了。事发突然,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是朕过于为难你们了。”熙宁帝摆了摆手,“昨夜太子联合辽国人谋反,幸有众爱卿拼死相救,朕才能平安无事。有功之臣朕不会忘记,必然要好生嘉奖。尤其是韦风和齐王妃,若不是齐王妃机敏,朕和群臣只怕危险了。”
说完又让人拟封赏,递折子。
许回和韦风连忙下跪谢恩。
钱参知忽而说:“官家容禀。太子能够行篡逆之事,一是因为借助辽国人的力量,二是由于策反了宿卫集英殿的禁军!可见武将骄蛮,唯利是图,不堪托付。官家理当收拢兵权,岂可重用武人,以致误国?”
熙宁帝沉吟不语。
本朝就是武将上位,故而一向防备武人。救驾的是武将不假,可叛乱的也是武将。
听钱参知这么一说,熙宁帝对韦风的信任猛然降低了几分,觉得他不如之前可靠。
韦风有口难辩,只能一昧地表忠心,“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伏请官家明察!臣救主也绝不是为了封赏,只要官家无恙,臣哪怕永不升官,也心甘情愿!”
熙宁帝却说:“韦爱卿拼死救驾,朕不重用你,又当重用何人呢?”
嘴上怎么说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自古功劳莫过于救驾。身为天子,连救驾之人都不厚赏,还有谁敢对你忠心?
那不是摆明了觉得自己的性命不重要呗?
熙宁帝还没老糊涂,他不能亏待韦风,和许回。
只是钱参知说的也有道理,禁军的权力还是太大了,是得想个主意。
赵丞相忽而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