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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浮生烬4

    周文珊似乎察觉到老师的低落。她时常在下课后留下,问一些超纲的国文问题,或者旁敲侧击地讨论一些“女子是否只能囿于家庭”的话题。她的眼神热切,带着未经世事的勇锐。

    一次,她偷偷塞给林晚一本皱巴巴的、没有封皮的油印小册子,低声道:“先生,您看看这个。”

    林晚翻开,里面是激昂的文字,呼吁抗日,抨击当局的不抵抗政策,字字泣血。她的手心冒出冷汗,立刻合上:“文珊,这很危险!”

    周文珊倔强地抿着嘴:“先生,国家都要没了,读书还有什么用?总要有人站出来说话!”

    林晚看着她,仿佛看到另一个试图撞南墙的自己,心中酸涩难言。她最终没有没收册子,只是沉重地说:“保护好自己。活着,才能做更多事。”这话,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一封措辞客气却不容拒绝的请柬送到女塾,落款是沈聿明。邀请苏绣小姐赴沈府晚宴。校长亲自把请柬交给她,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敬畏的疏离。

    沈宅是法租界一栋幽静的花园洋房,戒备森严。宴会并非林晚想象的那种奢华喧闹,客人不多,多是些衣着体面、谈吐不凡的男女,言谈间涉及进出口、航运、债券,偶尔夹杂几句对外交时局的隐晦评论。林晚像个异类,安静地坐在角落。

    沈聿明是绝对的中心,游刃有余,与各色人等周旋。他并未过多关照林晚,只在她被一位夫人问得窘迫时,自然地将话题引开。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她,带着一种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藏品在特定环境下的反应。

    宴席尾声,沈聿明借口让她欣赏藏书,将她带至二楼书房。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楼下的软语笙歌。书房里充斥着皮革、雪茄和旧纸的味道,权力与知识的气息交织,压得人喘不过气。

    “看来你学乖了不少。”他靠在书桌上,打量着她素净的旗袍和紧绷的侧脸。

    林晚垂着眼:“沈先生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低笑一声,忽然问:“那本小册子,看了有什么感想?”

    林晚猛地抬头,血液都凉了——他连周文珊给她册子都知道!

    “不必那样看我。”他语气平淡,“护住你一个已经够麻烦。别再沾惹那些不该沾的东西。那些学生的热血,浇不灭战火,只会白白送掉性命。”他的话冷酷得像一把手术刀。

    回去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快到亭子间时,一直沉默的林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沈先生认为,什么是该沾的,什么是不该沾的?眼睁睁看着,就是该做的吗?”

    沈聿明似乎有些意外,侧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下,她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让车子在弄堂口停下。在她下车前,他说了一句:“有时候,活着,并且记住,比慷慨赴死更难。”

    这句话像一枚楔子,敲进了林晚心里。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同于纯粹掌控和冷漠的东西,一种更深沉的、或许是同样被束缚的无奈。

    平静了几日。一天下班,林晚发现亭子间的门锁有被轻微撬动的痕迹。她心头一紧,冲进去,发现屋内被翻动过,虽然对方很小心地恢复了原样,但她还是察觉了——主要是“苏绣”的那些旧物被翻得最仔细。

    她立刻去看皮箱夹层,那本诗集还在。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更大的恐惧:他们在找什么?和陈渝有关?还是和沈聿明有关?自己是否一直被监视着,连徐副官的人都未能察觉这次闯入?

    她连夜将诗集一页页分开,夹在学生的作业本和旧报纸里。那些尖锐的诗句和最后的留言,像炭火一样烫着她的指尖。

    校长忽然找林晚谈话,语气委婉却坚决。大意是女塾风气须得保守严谨,近日有些风言风语,对苏小姐的清誉和学校声誉都不好,加之苏小姐的合同本是临时性质……暗示她学期结束便不必再来了。

    林晚立刻明白,这仍是那晚沈宅宴会的余波。她成了沈聿明“圈养”的金丝雀,这名声足以让她失去这份唯一能带来些许独立感的工作。她试图辩解,校长却只是摇头,眼神里带着爱莫能助的怜悯。

    走出校长室,阳光刺眼。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无力:无论她如何挣扎,总有一只无形的手,轻易地拨弄着她的命运。

    走投无路之下,她竟又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这次接电话的是沈聿明本人。

    “工作丢了?”他直接问,似乎早已料到。

    “……是。”

    “想来我身边做事吗?”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书房缺个整理文件的。”

    这邀请像裹着糖衣的毒药。靠近他,意味着更彻底地被掌控,但也意味着更近地看清他,或许……也能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和查明真相的机会?这念头危险而诱人。

    林晚没有立刻答应。她需要时间思考。她去了秦婉如嫁人后住的巷子,远远看了一眼。秦婉如正挺着微凸的肚子在井边打水,动作迟缓,脸上没了当初的光彩,只有麻木的疲惫。一个男人在屋里粗声粗气地催促着什么。

    林晚仓皇逃离。这就是“安稳”的代价吗?

    她又不知不觉走到周文珊家附近,却看见两个可疑的男人在她家巷口徘徊。林晚的心一下子揪紧。

    最终,她站在了十字路口。一份是失去工作、可能面临未知搜索和危险的自由;一份是进入沈聿明羽翼(牢笼)下、失去自主却可能获得短暂安全和查明真相机会的“庇护”。

    天空阴沉下来,闷雷滚动,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街上的报童奔跑嘶喊,号外新闻是北方某个重要城市的突然沦陷的消息,恐慌像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巨大的时代悲剧和个人命运的逼仄同时压来。林晚站在倾盆大雨即将落下的街头,浑身冰冷,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无论选择哪条路,前方都是荆棘密布,而历史的洪流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碾压而来,个人的爱恨选择,在其中微渺如尘。

    她最终走向了那个熟悉的公用电话亭,雨水开始猛烈地敲打玻璃顶棚,模糊了整个世界。听筒被拿起,冰冷的触感传来,那个号码,她又一次拨了出去。

    雨幕笼罩着电话亭,林晚的手指冰冷,按下那个早已刻入脑海的号码。听筒里的忙音像命运的倒计时,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

    电话被接起,是徐副官冷静无波的声音。林晚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气息混着铁锈味涌入鼻腔:“我答应沈先生……去书房。”

    那头沉默片刻,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直接:“好的,苏小姐。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准时到弄堂口接您。”没有多余的询问,仿佛这只是日程表上预定的一项。

    挂了电话,林晚推开电话亭的门,暴雨立刻将她浇得透湿。她一步一步走回亭子间,湿冷的旗袍贴在身上,沉重得像铁甲。每一步,都像是走向一个明知黑暗的深渊,却又别无选择。

    第二天,天气放晴,昨日的暴雨仿佛一场幻觉。徐副官准时出现,将她带入沈宅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沈聿明并不在。一个穿着干净长衫、头发花白的老者——顾管家,负责交代她工作:整理文件、归档信件、保持清洁,严禁触碰标有红色记号的文件,严禁在任何纸张上留下无关字迹。规矩森严,语调恭敬却疏离。

    书房极大,顶到天花板的书架藏满了中西书籍、文件匣。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墨水和一种冷冽的、属于沈聿明的气息。林晚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深海的石子。

    工作枯燥而耗时。林晚小心地整理着那些看似普通的商业合同、往来信函。她很快发现,沈聿明的产业盘根错节,涉及航运、纺织、金融甚至报业。许多文件用语隐晦,需要极强的逻辑和背景知识才能拼凑出背后的交易。

    她看到某些公司的名字与报纸上近期某些大宗物资的异常流动有关,看到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条款背后可能代表的巨额利润或权力交换。她不动声色,只将疑点记在心里,用只有自己能懂的方式。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沈聿明的“力量”并非虚言,是建立在这庞大、精密且时常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商业帝国之上。

    沈聿明偶尔会来书房,有时是独自沉思,有时与人低声交谈。他似乎当她不存在,目光从不特意落在她身上。但林晚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审视始终笼罩着她。

    一次,她正费力地归类一叠外文电报底稿,涉及最新的国际金属价格波动。沈聿明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看出什么了?”

    林晚手一抖,稳住心神,垂眼道:“我不太懂这些。”

    他走到她身边,抽走她手里那张纸,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手背,冰凉一片。“钨砂、锑矿……这些都是战略物资。”他语气平淡,“很快,会比黄金还贵。”他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不再多说,将纸放回原处。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展示。他让她看到冰山一角,让她知道她所处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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