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HE绝缘指南 > 第17章 浮生烬3

第17章 浮生烬3

    空着的座位像一枚钉子,楔在讲堂的木地板和林晚的心上。她不再试图填满它,只是讲课的声音比往日更低了些,像蒙着一层江南梅雨季节的潮气。

    批改学生作文时,她看到一篇题为《我的志向》的短文。多数女孩写着“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唯独一个叫周文珊的女孩,字迹锐利如刀,写道:“愿效秋瑾女侠,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求学报国,虽千万人吾往矣!”

    林晚的心被烫了一下。她在评语里写下一句鼓励,笔尖悬停良久,又添上一句:“前路多艰,珍重自身。”这珍重二字,写得格外沉重。她不知这是鼓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预警。

    放学时,周文珊特意留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苏先生,您觉得我真的可以吗?”

    林晚看着她年轻炽热、毫无阴霾的脸,喉咙发紧,最终只能点点头:“只要你想。”

    亭子间的日子清冷而规律。林晚试图整理“苏绣”的遗物,希望找到一丝关于这个身份过去的线索,或许能多一点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凭依。

    在一个旧皮箱的夹层里,她摸到一个硬物。是一本薄薄的、用细棉线装订的手抄诗集,纸张泛黄,字迹是清秀的簪花小楷,与“苏绣”唱戏的身份格格不入。诗多是伤春悲秋、感怀身世之作,但夹杂着几首语调隐晦却锐利的诗,抨击时局,哀悯民生。

    最后一页,用另一种更潦草慌乱的笔迹写着一行字:“四月十二,雨,见字如面……信已收到,万勿再联系,恐累及君。珍重,忘了我。”

    日期是半年前。

    林晚的心脏莫名一跳。这似乎是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往,带着危险的气息。

    一个周末的下午,敲门声响起。来人不是小福子,也不是房东太太,而是一个穿着灰布长衫、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神色警惕而疲惫。

    他看到林晚,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惊愕与难以置信,压低声音急急道:“绣妹?你……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们没找到你?”

    林晚瞬间明了,这大概就是诗集中“见字如面”的那位“君”。她稳住心神,模仿着可能的口吻,低声道:“先进来再说。”

    男子闪身进屋,快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喘息:“我看到报纸上的寻人启事,用了以前的暗号,还以为你……谢天谢地!但这里太危险了,你必须立刻离开上海!”

    男子名叫陈渝,曾是进步刊物的编辑,与“苏绣”因诗结缘,引为知己,甚至可能有过更深的情愫。他告诉林晚(他显然仍认为她是苏绣),半年前他们那个小小的读书会因言获罪,被当局盯上,成员四处逃散。他侥幸脱身,辗转外地,以为“苏绣”也早已离开。

    “那则寻人启事……语气不对,像是诱饵。”陈渝眉头紧锁,“他们还没放弃追查。绣妹,你听我说,我有渠道可以去南方,你跟我一起走!”

    林晚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带着过往惊魂的男人,心中波澜起伏。这解释了“苏绣”为何沦落戏园,为何总是惊惶不安。可她不是苏绣,她的根不在这里,又能逃到哪里去?

    陈渝的到来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他带来的不仅是危险,还有一种可能——逃离眼下这种无所依附、任人摆布的处境,或许还能接近这个时代更汹涌澎湃的浪潮中心。

    林晚几乎要心动。但沈聿明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浮现在脑海。他能轻易摆平刘三爷,会发现不了陈渝的出现吗?陈渝所谓的渠道,真的安全吗?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她看着陈渝急切而真诚的脸,无法说出自己已非原主的真相,只能含糊道:“让我想想……太突然了。”

    陈渝留下一个秘密的联络地址和期限,再三叮嘱她务必谨慎,才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陈渝的出现让林晚坐立难安。她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唯一的号码。接电话的是徐副官,片刻后,沈聿明低沉的声音传来:“想通了?”

    林晚握紧听筒,指尖发白:“沈先生,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在你的眼皮底下?”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传来极轻的一声笑,听不出意味:“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我想离开上海呢?”

    “哦?”他的语调微微上扬,“找到更好的‘依靠’了?”这话里的探究意味让她脊背发凉。

    “只是问问。”

    “沪上是孤岛,也是漩涡。离开的路,九死一生。留下,至少……”他顿了顿,“我能看到你。”

    这话没有丝毫温情,只有赤裸裸的控制欲。林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棋子,而是他一时兴起,圈在笼子里看的雀鸟。

    期限将至,林晚仍未下定决心。她依约去陈渝留下的地址附近徘徊,想最后观察一下情况。

    那是一条比秦家弄堂更破败、巷道更复杂的贫民区。刚拐进巷口,她就听见几声突兀的、像是爆竹炸响的声音,但更清脆骇人——是枪声!

    人群惊叫着四散奔逃。林晚被撞得踉跄,躲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看见几个黑衣男子快速从一栋房子里冲出,跳上停在不远处的汽车,疾驰而去。

    过了一会儿,她才颤抖着走出来。那栋房子门口,躺着一个人,灰布长衫被血染透了大半。是陈渝。

    林晚几乎要尖叫出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有人报警,巡捕房的人来了又走,议论着“又是乱党火并”或者“仇杀”。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亭子间,浑身冰冷。是巧合?还是沈聿明说的“离开的路,九死一生”?或者,这就是他给的答案?他用最血腥的方式,掐断了她刚刚看到的另一条微弱生路,并且警告她,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几乎窒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时代和自己处境的可怖。

    女塾筹办恳亲会,要求学生表演节目。有同事起哄,说苏先生曾是戏班名角,何不露一手。校长也看向她,目光里带着某种施压和试探。

    众目睽睽之下,林晚无法再推脱。她选了最简单的一折《思凡》,水袖扬起,唱腔依旧生涩,却因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惶惑、悲愤与无力,那“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唱出来,竟带了几分真实的凄怆与不甘。

    台下掌声疏落,多是看个新奇。她看到校长不太满意的脸色,也看到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的沈聿明。他独自一人,靠在廊柱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他怎么会来?

    演出散场,人潮退去。林晚在后台卸妆,手还在微微发抖。徐副官过来,只说了一句:“先生在外面等您。”

    她走出去,沈聿明的车停在树影下。他这次亲自开了车门。

    车内一片死寂。

    “唱得不好。”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晚偏头看着窗外,不想说话。

    “但比上次有味道。”他继续道,像是评价一件物品,“慌了?怕了?”

    林晚猛地转头看他:“是你做的吗?陈渝……”

    沈聿明与她对视,目光锐利如刀:“如果我说是,你会如何?如果我说不是,你又信不信?”

    他倾身过来,带着雪茄和冷冽的气息,手指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却又停住:“苏绣,别忘了我说的话。你想护着的,想追求的,甚至想恨的,都得先活着,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活着。”

    他靠回座椅,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句近乎残忍的占有宣言只是随口一提。

    车子驶入沉沉的夜雾,林晚看着窗外飞逝的、光怪陆离的街景,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只被折断翅膀、困在华美鸟笼里的雀鸟,连悲鸣都被吞没在巨大的时代噪音里。挣扎似乎毫无意义,却又无法停止。

    自那日后,林晚变得更加沉默。她不再试图与沈聿明争辩或试探,只是安静地教书,回到亭子间,将那本手抄诗集藏得更深。恐惧是真的,但那恐惧之下,一种冰冷的愤怒正在悄然凝结。

    她开始更仔细地阅读报纸,不只是看娱乐版或社会新闻,而是试图从字里行间分析时局动向。她注意到关于东北的报道语气愈发严峻,关于学生请愿的消息被压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她知道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个人的悲欢在其中微不足道,但这“知道”本身,成了一种痛苦的负担。

    她甚至开始用一种只有自己才懂的、夹杂着英文和现代符号的方式,在备课笔记的空白处,记录所见所闻所思。这不是为了给谁看,只是为了证明“林晚”还存在,没有被“苏绣”的身份和沈聿明的控制彻底吞噬。

新书推荐: 安蓝的柯学生活 新血者 气运入腹龙神他假孕真生gb 浮世录 恁咋不早说,王者这样玩 死对头怎么不能嫁?! 五条夫人扭转万象 综影视朝瑾 不会魔法还不会修仙吗[西幻] 真千金在恋综劝喝中药爆红[古穿今]